一
　　 清晨，向湖畔走去。河边青色的草早已蔓延开来，像是传递一种春意，阳光明媚的春天莅临了，一切变得更加生机勃勃，一排排垂柳也在岸边吐丝抽絮，洋洋洒洒。放眼望去，清澈的河流之下隐约看见轻快的鲫鱼在怡然自若，向着更远处，远去的渔夫正洒下了金黄色的渔网，来收获一天的幸福，彤彤的红日一步步地从远方的山脉上升起，照亮了整个湖面，渔船在我的眼中，渐渐地变小，最后只剩下一点，我抬走头，看着天边，想着过去，看见那个隆起的小山包，似乎那里在哭诉着悠远的故事……
　　 这片祥和的村庄上，住着大概几百户人家，向下走三百米就是一片硕大的湖泊了。依“山”傍水的生活倒也让邻村的人钦慕不已。尽管闲适，倒底是个穷渔村。不知是那一年的春天，一向安静的村落突然变得不再静谧了，一大批的知青都涌向了这个地理条件好，但发展不足的地方，其中有十几个男知青，还有两个女知青。尽管多年了，我只记得其中一个女知青，其余的记忆大概都模糊了。那时候并没有修建专门的知青房，这几十个人也就被分开了各家各户中，我家女孩多，又有一个大房子——那是一栋宽敞的房子，二层的，里面有一个厨房，四个房间。父母们住一间，奶奶住一间，二个妹妹和女知青合住，我一人一间，日子依然过得还算悠闲。
　　 那时候主张生产队合作制。生产队收获的粮食，首先是将国家要缴的公粮上交，再留一部分当种子，最后的才是我们社员的口粮，口粮是按人口平均分配的，工分代表某个家庭实际上可获得的粮食，工分越多，粮食就越多，所以为了保持粮食的充足，我们需要赚足更多的工分，这样就不会有入不敷出的窘况。家里除了我与父母，妹妹们尚且年幼，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母亲常常说：“孩子，你现在十六七岁，也该懂事了！”确实，在生产队上，我经常干不了多久，就借机有事不出勤，一走就是一天，中午在同学家吃饭，总爱与伙伴们一起游山玩水，享尽闲游之乐，母亲看在眼里，也只得自怨自艾：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还没长大哩！妹妹在家里自学我的课本，她们两个经常很用功的念，听妈妈说，再过几年，她们就能正式上学了。中午的饭菜也由她们两个来弄，这么小的年龄就基本上学会了很多，早上有时父母们忙的时候，衣服也归于她们，瘦小的胳膊不知道承担了多少分量！每我上了初三就辍学了，除了在生产队干活，其他一概不放在心上，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从小就被奶奶宠惯了，淘气异常，然而对奶奶还是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记得小时候，我与一个小胖子玩摔跤游戏，本来算是公平比赛，他见我厉害，想灭灭我的威风，提出要与我一决高下，我将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没想到当我直起腰来，不知是那个家伙将我一脚踹到在地，摔了个狗吃屎，一口的泥土，我勃然大怒，迅速地站起来，对着周围的人喝声倒：“那个有种的，给大爷我站出来！”当时，胖子也缓缓地站起来了，他大声喊到：“给我上，打死这个小犊子，敢在我太岁头上动土！”这群人看起来气势汹汹，全被小胖子的零食给收买了，当时我也是不识事务，硬拼个鱼死网破，我大声怒吼道：“好啊！我看你们谁敢上！”一群人对我拳打脚踢，要不是前年当兵归来的堂哥教了我几招，这可难逃此劫了，都怪我平时喜欢炫耀，要不然小胖也不会找我的茬，他不过也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在我面前抖威风，身边的人可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穷孩子，谁不巴结啊！这一群人里面，也都是些面黄饥瘦之辈，除了偷袭，正面进攻可谓是心有余力而不足。所谓的擒先擒王，我一直对着小胖进攻，那些人，看到我的架势，有点畏惧，其实他们也不十分愿意帮小胖，也不过是想赚得一些好处，见形势不妙，便纷纷奔逃，有一些人大喊：“枫儿发疯了，打人打红了眼啊！”只是这地偏人僻，那里有人听到啊！我正准备对着小胖一脚踢下去，小胖斜视着我说：“枫儿，好歹我与你也算是同学一场，你忘了，那时候有人要揍你，我替你解围了。”我看着有点肥胖的身体在泥地里活像个泥鳅，鼻子上还青一块，紫一块，此时的我，略感惭愧，心里感到刺痛。这本不是我本意，无奈你惹上我的，我撂下小胖，一人就径直回家了。同时我也在想，小孩子的交友真得是朝三暮四，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翻脸不认人了。
　　 到了家，父亲看到我衣衫褴褛，眼神恍惚，忙问着怎么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奶奶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拉着我走到她的房间，对我语重心长的说了番话，似乎他们已经知道了一样。晚饭既罢，小胖的母亲带着小胖来我我家“告状”，小胖的母亲对着父亲大声地说：“你们也管管你们家的孩子，看看，看看，都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黑夜中小胖的嘴角似乎都变形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比白天更明显了，我站在父亲的身边，看着小胖，小胖不好意思地躲过我的眼睛，奶奶走过来了解围道：“怎么了？这两个人。”小胖的母亲指着小胖青肿的脸说：“你看看，你们家枫儿这么顽皮，小胖都打成这样，平日里，枫儿还在我家吃过饭哩。”奶奶说：“孩子之间，摩擦难免啊！枫儿也太不懂事了，小胖也算是你的玩伴，同日里，也帮过你。怎么闹成这样，”说完，用她的粗糙的手在我头上点了一下，并示意我走开。好一段时间后，他们便走了，当我正准备在房间里休息时，父亲走进我的房间，手里握着纤细的枝条，对着我，便是用力地抽打，我来不及躲藏，房门也被锁上了，外面只听见我发出的凄惨的哭叫声，并呼喊着奶奶，奶奶捶打着房门，并嚷着父亲的名字，让他把门打开，父亲打累了，才把门打开，此时我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了，父亲一双通红的眼就像均元宵节的灯笼一样，奶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嗔怒地说：“你这是要怎么了？打他打成这个样子。”父亲头也没抬，就走出去了，眼睛在灯光下异常地明亮。一晚上，奶奶看着我，心疼地哭了，躺在奶奶的怀里，我进入了梦乡。
　　 这件事远远地被时光抛在了身后，但在我心里还是挥之不去，它似乎使我的性格发生了变化，也说明了奶奶对我的偏爱有加。现在家里来了个女知青，她是一名来自北方的大学生，她叫王依薇，长得清丽脱俗，亭亭玉立，而又长着一副耐看的脸，长长的辫子拖在背后，她被分配到我家，当时全家人都很开心，自从她来了以后，我似乎是变好了，不知是为什么？我很少再偷偷地玩，而不顾全大局。
　　
　　 二
　　 她举止大方，品德端庄，给我们家增色不少，住在我家的那段时间，邻居们有什么要帮忙的，她总是不厌其烦，妹妹的功课有时候还需要她劳心费神。时光飞逝，一个月过去了，在她的影响之下，我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奶奶心里暗暗地啧啧称奇。她给我讲着国家大事，什么中国与俄罗斯的关系恶化，什么地缘政治，这些都是我闻所未闻的，还有一些生活中的事，比如，长了芽的马铃薯是不能吃的、蛋黄和蛋清怎么快速地分离，她耐心地讲着，我一头一脑地听着，有时候奶奶撞见了，还笑着说：“我家枫儿以后有出息了，懂得要字了啰。”我撒娇地说：“奶奶，你还开我玩笑。”奶奶笑着就走开了。奶奶对依薇就像是自己的孙女一样，照顾得很周到，这可是我看在眼里的。
　　
　　
　　 有一次，生产队的队员们正在休息，依薇走到附近另一个地方休息。春风拂来，给人以一股睡意，人们都靠在一棵树下躺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喊，稻谷被牛给踏坏了，这时依薇连忙跑过去看，只看见那些还没有刈草的稻田里面全是坑坑洼洼，种下去的秧苗全白费了，这次粮食得减产了，大家都议论纷纷，只是没有人走上前去，依薇将那事报告给了队长，队长就是我的堂哥，当兵回来，就在家乡当起队长了，这次的牛踏事件也不知是从那里冒出来的，有人竟说是依薇导致的，这岂不是冤枉死人吗？
　　 堂哥跑到我家了，气喘吁吁地说：“生产队一些人，一致认定是依薇将牛吸引来的，因为她穿着红色的大褂子，她得赔偿一半以上。”我竭力反驳，“依薇是报告人员，怎么会是因为她呢，别人不懂，你还不懂吗？”表哥说完后，无奈地离开了，毕竟是要经过生产队开会决定，并不是他一个人能作主的，我看着依薇委屈的眼神对她说道：“没事吧，你，我相信你，那不能怪你，只能怪生产队的牛没锁好。晚上开会再谈。”依薇什么话也没说，往房间里去了，我坐在大厅与父亲嘀咕着，父亲抽起了土烟，“这事确实不能怪依薇啊！”父亲长叹道。“等下开会的时候咱们要争取。”我看着父亲说。父亲表示同意。
　　 在公房开队员大会之前，队长们用一截很结实的杂木棒用力地敲着钟，我们就知道是要开会了，没过半个钟头，公房里就坐满了人，碍于此事可能与依薇有关，父亲去了，身上穿得暖和和的。于是，在刺眼的的电灯下，队长开始讲话，会上说了几件大事，一件是白天的牛踏田事件，一件是教唱革命歌曲。前一件事，父亲据理力争，大队长判决罚二十天的工分，大家似乎也就默认了，堂哥身为队长之一，也说了几句体已话，最后决定让依薇教歌，并除去十天的工分，说完，博得大家一阵喝彩，于是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因为在大学依薇也选修了唱歌，这是我提的建议，另外队长再说说其他的事，农民们都拿出了自己的叶子烟也就是土烟开始抽了起来，一会儿，烟雾弥漫了整个公房，队长们在烟雾中大声地讲着话儿，不到三十分钟，现场已经有某个人的鼾声了，白天大家都很辛苦，于是早早地收场了。
　　 第二天，依薇早早地起床了，她心里肯定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我替她不平，因为她在这里犯错了，会影响她以后的返城，当然这不仅仅是赔偿的问题了，于我们而言，谁不想去城里啊！清晨，依薇漫步在这汪静谧的湖边，看着她出来，我远远地跟在她身后，想着，她一个远在异乡的人竟找不到一丝的慰藉，她向那边去了，不知道她要向谁倾诉。一路看去，河边的风景带给人以春意，桃树的花早已深入泥土，散发出香味，垂柳婀娜多姿，在清风中缓缓地梳理着自己的青丝，显得飘逸极了，站在这个湖泊面前，顿时感觉自己更渺小了，多么宽阔啊！何其壮观！这时我看见她抬头看着天空，那一层层的云，我也跟着她一起看看，似乎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依薇看着天空上一朵朵飘浮的云，似乎正同自己的命运一样，如今下乡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复返故里，这现实的“愚弄”让她疲惫不堪。
　　 日子一天天地溜走了，就像晚归的孩子一样，头也不回地一直望家走。白天在生产队里辛苦地工作，白天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去玩。生产队的活动主要包括耕种、收获以及庄稼生长过程中的田间管理及围绕提高产量的辅助性操作。那时候，所有的劳动事务都由队长一个人安排，这个地方有好几个队长，一个大队长，我们的队长是堂哥，堂哥对我比较好，在这方面，总是照顾我。队长就像是当家的，解决社员之间的矛盾。一到了出工的时间，大家就把各种大型家具（拌捅、牛、耙）从公房里拿出，公房里的东西是集体财产，每个人都要爱惜。其他些小工具就是锄头（包括挖锄和刨锄），镰刀，粪桶、扁担之类的，是每家每房自己带过来的，一到收工，我总是因为找工具而耽搁时间，而和依薇留到最后，父亲早早就走了，只留下我与依薇。
　　
　　 三
　　 与依薇漫步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春风迎面，金黄色的油采花将整个天地点缀得更美了。有一次，提个建议，“依薇姐，你给我讲讲故事吧。”依薇扑哧一笑道：“我能讲什么故事啊！”我忙说：“就是你从《参考消息》上看来，有时候我也翻过，但有一些字我认不全。”在我的心目中，她懂得很多。在夕阳的照耀下，没边没际地拉着话儿，她美妙的声音清脆极了，像夜莺的歌声一般。她一心一意地说着，可我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是偶尔听见她惊讶的地方才与她对上话，要不然，就偷偷地瞄她几眼。
　　 我们悠闲地散着步，刚踏入门槛，奶奶就笑呵呵地说：“怎么才到啊！快点来吃晚饭吧。”我有条不紊地说：“奶奶，我这不是与依薇去了祠堂（当时这里还没拆）吗？”依薇在一旁乐着，奶奶欣喜地说：“枫儿，还会去看祠堂，有见识了。”我喜欢看着奶奶开心的样子，笑着说：“奶奶，这肯定呢。”晚饭过后，我便往房间去了。
　　 一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外面的月光洒进了我的窗户，外面的风儿也在歌唱着，仿佛如唏嘘一般，不停地叹着气，朦胧中，脑子里全是依薇的脸，不！不可能，我不可能会喜欢她。我的内心在挣扎着。我的心，分明这样告诉我，可是，另一种声音却在否定着这一切，“依薇是下乡的大学生，而你不过是一个初中毕业生，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不是爱能超越一切吗？可这种不成熟的爱还能生存吗？
　　 后来，到了秋季，我们正好可以休息一天，大家都欢呼雀跃，这是多么难得啊！依薇，咱们该去那里好好玩玩？依薇耸了耸肩，表示无法回答，我满怀欣喜地说：“要不，咱们去看月季花吧。”那株野生的月季花开在一个临近河堤的岸边，每到八月时节，就会临风绽放，如同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依薇什么话也没说，两只眼睛机灵灵地答应了。吃过晚饭，我们便一起向西沿着河边走，大概走了半个小时，远远地看到那一朵朵粉色的花在迎风招展，一层层白里夹着红色的花瓣在风中上下泛着，显得十分美丽，仿佛是少女含羞的笑脸。只见依薇忙走过去，蹲下身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这朵美丽的花，然而开心地笑着。花周围都是一些其他杂草，而月季未免有点显得落寞与孤零。清新脱俗的月季令很多人都爱之慕之，当然我也毫不例外，这里因为偏僻，所以知道人不多，尤其是月季还未绽放的时候。大抵有些人也是闻着花香才吸引到此的，这种茶香的月季也不知何时才出生在这里，在风的吹拂下淡淡的香令人心旷神怡。依薇对着我笑着说：“枫，这是哪里的月季花，怎么这么香？”我神秘地说：“这种品种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次，在这里游玩的时候发现了，我一般不告诉别人的。”依薇说：“还不告诉别人？怎么好东西也藏着、掖着。”我傲然地说：“这肯定是？有的人又怎么会去欣赏月季呢，不过是闹着玩，那些促狭鬼冷不妨将此摘去，倒白白地给糟塌了。”依薇怀疑地说：“看不出来，你倒有了护花之心。”我说：“依薇姐，我不怕你笑话，对花我还是有点怜悯之意的。”依薇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平时在田间耕作的时候，对于那些小动物，我可是“虐待”有加。我趁依薇姐不注意，在她的耳旁轻轻地说：“依薇姐，我觉得你就是这朵月季花。”话刚说出，依薇的脸上分明泛着红晕，就像一朵盛开的月季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