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离不开谁
人们都在自己感兴趣的活动中打发着时光。除了上班的职工以外,在我们这个特大的生活区里都是退休者、从来没上过班的家属、待岗的子弟、没成年的孩子,当然还有那么一些七老八十的人。这些人终日吃饭睡觉,在自己爱好的活动中送着漫长的时光。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大院里成群结队熙熙攘攘,欢笑声四起,要说有不满意和不高兴的事情,即是对和自己兴趣不同的人看不惯。
院子里有相当的男男女女以侃大山过日子,只要他们到一起,或坐或站、或扭动腿胯活动筋脉、或手持健身球转动,但嘴里都要海侃。
张三说:听见了没有?
“啥?”
“啥?”
“啥?”
……
“他妈不说,我说了!”
这我就说:“昨天某某地从天空掉下来一俱尸体,冻得梆硬,谁也不认得他是谁。身上没有任何证件。”
“怪?”
“是爬飞机的可能。”
“大概是吧。”
“不是,是什么吧!”
“真是……”
另一个说:“你们听说过了没有,2号(妇女代号)去买肉,跟一个卖肉的去山洞里住了一宿,回来了。”
“回来了?”
“回来了!”
“她怎么样?”“不会走路了,拐了!”
“为什么……”
“卖肉的给,他妈的……”
一个人接下来说:“你吃过三十米长的烤肉串了没有?”
“没有哇,哪里有?”
“还那里有,我都吃过了,吃一口一块钱,还他妈还挺香的。”
“啥肉烤的?”
“啥肉,什么肉没有。”
“到底啥肉吗?”
“猫肉、狗肉、兔肉、老鼠肉……”
“老鼠肉好吃吗?”
“当然,没说的,吃到那个份儿上,你还想吃啥吗。”
“听说老鼠肉传染肉?”
“传染什么呀,现在都兴吃老鼠肉,这是新潮。”
“原来研究猪系列、羊系列、海鲜系列,现在成了老鼠系列,真他妈一日千里呀。”
他们一个接一个谈着奇怪的“新闻”,直到该做饭吃的时候都回去了。他们吃饭、做饭都神速的快,一会儿又出来,不约而同聚汇,重新开始侃,过去说了的谁也不去兑现,也不追究侃者的吹、雷是不合人格规范的,他们是“同仁”,他们还要进行。日日时时都有新的内容。
院子里散在的摆满了麻将摊、牌摊,他们默默地搬运着“砖头”,数着牌页儿,表情严肃,一丝不苟,谁要出错,便立时炸了锅,大吼大叫,指着“犯错”人的鼻子真骂,“犯错”者的忍性真够大的,不说一个不字,点头承认。但也有例外,遇上脾气不好的,把牌向空中一洒,回家去了,起码今天不出来,但到第二天,你会看到他又和牌友们和谐地严肃地打牌了。他们是牌友,颠覆不破的牌友,家中有要事,有个小伤小病的,从来不轻易误场。
妇女们(家属)有相当大的人群是做针线活的。前几年她们织毛衣,现在手织毛衣不太时髦了,她们改为做鞋垫儿。不知为什么要做那么多那玩意儿。一次粘制50双、30双,大家坐一块儿,一边聊着闲话,一边飞针走线。若细心观看,每双鞋垫儿的花样都不一样,有万寿图的、小猫小狗小鸭什么的、有莲花的、牧丹的、小孩儿的、水波纹的、房屋的、大树小草的、更多见的是双喜的、鸳鸯的……彩色的线,极细小的针在手中飞舞,这么多的花样就出来,真不知道她的心是怎么生出来。
她们也在暗暗地忌妒对方做得多做得好,鼓着劲要比过。如果有不到者,其中有人说:
“她没来?”
“没有。”
“唉……”
“她做得不好!”
“像啥吗!”
“一点艺术性没有,还呈能的……”
“没有啥……”
“能她能去,谁还不如……”
如果被议论者来了,她们立时闭上口去,做自己的活,好像在这里谁也没议论过谁似的。
她们做那么多用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反正她们的脚下都没有垫着这样用心费劲做出来的鞋垫儿。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人,最喜欢读书看报,有那么极少数几个人还在搞文学创作。他们隐居简出,到院子里碰面了也说一些读书新得呀,什么刊物办得好呀,你最近写了没有,是不是又有新书要问世了……这时候,侃大山的、做鞋垫儿的,都要停下活动看看他们,在低声言说:“酸”,撇撇嘴,扭过头去。好像这一小部分人是去挖人家祖坟的,祖孙三代都积有深仇大恨似的。
其实这一小部分人是最不计较别人说他们什么,怎么说,他们的撇嘴扭头斜脑,在他们看是因为没有文化的原因,会用宽怀大度原谅他们。
平时,只要侃大山群、麻将纸牌群、鞋垫群有什么要写的读的指导的,这一小部分人中无论谁都会谦虚谨慎地为他们做好,有礼貌地将他们送出。
看起来有群分,有看不惯,总体很谐调,大家都像一个血管里流动的血流中的血球一样,谁也得有,少上一样也不能成为总体必须的组成成份。在“血液”流动的深处,有温热和暖流。如果这个大院里,失去一个群落或两个群落就不成为大院,就失去生活的兴趣和能源。谁能离开谁。生活真好,真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