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唱腔走调，唱词丢三落四，唱者却津津乐道，那是快乐一男孩，名字叫畅畅。
　　 畅畅与欢欢同龄同身高且是同班好朋友。他们都是智障男孩，就读于启智学校的五六年级。畅畅胖圆脸，脸色红润，热情有余。欢欢瘦长脸，略带苍白，略显冷漠。
　　 或许是天意，两人名字中都带有快乐的寓意。
　　 在这世上，愚者常乐。愚者容易知足。一根棒棒糖能买来半天的幸福，一件新衣裳能成就当新娘子的骄傲。
　　 他们的学校被一般人有意无意随意地叫做傻瓜学校。虽说这种称呼不文明，但比那些把好端端的人骂成猪骂成狗骂成脑袋进水的，还是善意多了；骂猪骂狗骂脑袋进水的，比骂婊子养的骂狗杂种的骂被XX操的，还是好听多了。这世上的黑话脏话不文明的话，也是山外山楼外楼，话外有话。
　　 这世上少有人象这所公立特教老师那么仁慈宽厚。教导主任说过，30多年的特教生涯，使得她潜意识里总是把这些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校长说过：人无完人，其实每个人身心都存在着某种障碍……又如，我们老师家长们的智商都是不错的，但跟北大教授还有那些大科学家们比起来，还是低了。所谓智商，当然是山外青山楼处楼，人上有人。
　　 畅畅喜欢欢欢，不是一般的情结。每天放学，畅畅总要跟欢欢母子一路欢声笑语。哪怕这欢笑声的内容是空白的，没有任何含义，没有任何特定的目标和用意，就象风吹过树叶，就象阳光扫过大地。是那么的纯洁无邪。
　　 畅畅的爱心公交卡就挂在胸前，却执意要徒步800米，象是做一趟快乐的小旅行。直到他欢天喜地地送欢欢母子到小区门口，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爷爷一起坐公交车回自己的家。
　　 如果遇上欢欢妈妈加班加点姗姗来迟，畅畅就会固守在校门口，死活不肯跟爷爷早回家。他要陪着欢欢一起等候妈妈的出现。
　　 放学路上，如果欢欢半途转进拉面店，吃一碗拌面。畅畅就会守候在隔壁的工行营业厅里，一边喝着水瓶子里自带的茶水，一边等待着欢欢从店里出来，只为了赶过去说上几声“再见拜拜”。然后各归各家去了。
　　 这真难为了年迈的爷爷。从学校到家三个公交站的路程，往往要磨蹭上一个小时。但爷爷说，没事，畅畅这孩子平时也很少出来走动走动，就当作日常运动吧，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运动。
　　 如果是畅畅妈妈往来接送，那就轻松些。她总是骑着电动车，缓缓地跟在后面，笑看儿子与欢欢母子一路快乐的三人行。
　　 奇了怪了。欢欢又不是女孩，畅畅也没有同性恋倾向。有人推敲，畅畅或许喜欢上了欢欢的妈妈。因为畅畅妈妈严厉，欢欢妈妈温和。畅畅把他妈当做我妈了。智障儿本来就分不清你我他。至于他那么喜欢欢欢，大概是爱乌及屋罢了。但这种猜测很难成立。
　　 一天，两妈妈难得在校门口遇上。因为两人平时都在上班。
　　 欢妈：我一看到畅畅这张笑脸，一天的烦恼就烟销云散了。
　　 畅妈：还是欢欢乖巧听话，这两天爷爷感冒了，我往来接送。
　　 欢妈：辛苦了你，昨天你把午餐费交给畅畅，可他没有直接交给老师。我交了午餐费从校财务室出来的时候，看见欢欢也手拿百元钞票到财务室来。我马上问他哪来的钱，他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就跟他一起到班上去，问畅畅，他不懂得说，问全班同学，也不知道，他们只是一个劲地叫着“欢欢妈妈好，欢欢妈妈早上好，早上好”。后来班主任进来了，经过一番调查，才知道是畅畅的钱，畅畅自己不去财务室，委托欢欢去缴费。老师还打趣，说我们的孩子就是善良，换成一般的孩子，恐怕会争先恐后叫着：是我的钱，是我的呀！
　　 畅妈：畅这傻孩子，回家我得数落他。
　　 欢妈：畅畅有兄弟姐妹吗？
　　 畅妈：没有。我这辈子没有生育，畅是抱来的。几个月大的时候看不出问题来，现在都这么大了，好歹也是个儿子的了。说无可奈何也行，说不离不弃也好，反正是命，认吧。
　　 欢妈：最美的妈妈。今年都没看到你老公来接送，以前经常是他来。
　　 畅妈：我那家伙，他走了。
　　 欢妈：他去哪里？你以前不是说他在本省哪家银行工作？
　　 畅妈：是的。去年正月，银行电梯突发故障，电梯门开了，电梯却没有上来。他就这样一脚踩空，从五楼跌落下来。活着的时候，我脾气不好，他处处忍让。我生不了一男半女，他不离不弃。如今他走了，每当我看到他穿过的衣服用过的茶杯，我就忍不住要哭。假如还有来世，假如我们还有缘分做夫妻，我一定不能是从前那个样子……
　　 校门口百年的榕树在冬日的寒风中哗哗作响，历经沧桑的老榕树，最能读懂人世间的冷暖悲欢。
　　 欢妈：你真不容易，只是平日的笑容遮住了背后的心酸苦辣。
　　 畅妈：还是你刚才那句话：一看到畅的笑容，我就忘记自己的愁苦。有时候畅不听爷爷的话，我也会数落他。特别吩咐他，千万可不要象邻居的小孩们，上学放学一路上总是让爷爷奶奶背书包。
　　 秋去冬来，转眼间又迎来校举办的趣味运动会。连日的阴雨天放晴了。校门敞开了，志愿者进来了。每次大哥哥大姐姐们来临，欢欢总要乐成花痴，一改平时在老师面前文静听话的模样，瞧他，手舞足蹈嘻哈哼唱，全为了吸引大哥哥大姐姐们的眼球。
　　 然而，今天的畅畅却收起平日的阳光形象，只见他神情黯淡独坐一隅。任凭爷爷和老师们怎么苦苦哀求，就是不肯换上运动服，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他今天到底怎么呢啦？
　　 哦，原来是上个月欢欢参加市特奥会，畅畅没有选上。令他耿耿于怀的不是参加不参加的问题，而是因为他离不开欢欢。他要跟欢欢形影相随不离不弃，只要欢欢在哪里，畅畅我也要在哪里；欢欢干什么，畅畅我也要干什么。半个月以来，畅畅一直郁郁寡欢。
　　 畅畅乖乖，换上运动服，上去跳《小苹果》，你最喜欢《小苹果》了。
　　 不去！我不去！不去就是不去！说罢泪珠儿象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畅畅乖乖，你平时最喜欢阿姨，听阿姨的话，去跟欢欢一起跳《小苹果》。
　　 不去不去不去——畅畅哭个不停，任凭老师爷爷阿姨们怎么苦苦相劝，就是不理不睬。
　　 这时欢欢出现在畅畅身边，只见他轻轻地拍着畅畅的肩膀，畅畅立刻象冰雪融化在阳光的怀抱中，站起身来三下五去二地脱掉了羽绒服穿上了运动服，眼角还挂着泪水，却转眼间笑容绽放，他拉着欢欢的手直奔台上跟大伙儿一起跳起健身舞……音乐响起来了，受伤的小天使们舞动起来了——
　　 ……你让我每个明天都变得有意义
　　 生命虽短爱你永远不离不弃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
　　 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
　　 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
　　 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
　　 春天又来到了花开满山坡
　　 种下希望就会收获
　　 从不觉得你讨厌
　　 你的一切都喜欢
　　 有你的每天都新鲜
　　 有你阳光更灿烂
　　 有你黑夜不黑暗
　　 你是白云我是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