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有一句谚语：叫作、八月暖，九月温，十月里有个小阳春。一冬的大雪，到处是一片白。深的地方、雪深几尺，浅的也是大腿肚子深浅。房檐上的积雪往前高高的翘着，房顶上的雪深最起码也有尺八厚。这些天一直都很冷，每天都是阴天巴几的，不是飘雪花，就是漫天的雪粒子。年末了，也是二〇一四年的最后一天了。嘿嘿！老天爷还真开眼，一连阴了好多天的老天，早上还阴沉着脸，吃完了早饭，八点刚过，晴了。不但是晴了，高高升起的太阳，把风婆婆的裤裆还给缝上了。足足的太阳，阳光晃眼。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心善了，变魔术是滴整来了秋天一样的温度。抽冷子由零下二十几度，一下子回到了零度左右。一些个朝阳坡的雪，开始化了。房檐子开始往下滴哒水滴，一溜溜的冰溜子粗细不等，长短不一的，奇形怪状地挂在房檐上。使房檐子底下，房子前边的地上，淌起了一溜溜的小水洼。一座整齐的三间瓦房，庭院收拾的非常利落，院子里的每一处犄角旮旯，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小院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屯里，也算是数一数二。
　　 收拾完了活计的二娃子，告诉十几岁的儿子她要去赶集，让放寒假的儿子在家看家，她要上东院兄弟媳妇家找兄弟媳妇和她一起去赶集去。二娃子走出了自己那干干净净的小院，向东院走去。
　　 今天是星期三，是大东屯的集。大东屯离我们屯子差不多将近五里地。一冬天没出过门了，也没买过啥东西。今天可下来了个暖和日子，谁都想出去溜达溜达，二来也想到集上买点啥东西。二娃子想到集上买点水果，儿子已经断顿好多天了。还有最最要紧的一样，那就是耗子药。这耗子也太他妈的可恶了，下屋里的东西被咬个稀巴烂，他妈的咋整也整不住，不管是啥袋子，一律抹萨，今天赶集最最要紧的就是耗子药。
　　 二娃子虽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娘们，可她不太爱打扮自己，家里外头的穿戴都一样，表面看起来有些郎当（埋汰）。一身破旧的蓝色衣裤，这还是丈夫在南方的一个钢管厂去年打工回来时穿回来的厂服。那衣服上还印着“融合管厂”几个白色的字。脚上就更不用说了，一双破旧的棉乌拉，都快赶上老古董了。头上一条白色的破围巾，围巾的外边还戴着一顶狗皮帽子。这老娘们，是冻死鬼脱送的，衣服外面还套了一件黄色的破棉大衣，双手带着手闷子，膈肌窝里夹着一个棉门帘子。她是想用膈肌窝里的棉门帘子包她买回来的水果用，怕走回来的时候天头在冷冻坏了水果。摘下围巾，寸头，活像一个傻乎乎的秃老爷们。
　　 穿戴好了的二娃子来到了隔壁，这是一个两间的土草房，院子不算太干净，院子里到处是被划拉在一起的，没被扔出去的雪堆，雪条子。她刚一进到院里。妯娌家的小狗刚刚地汪汪了两声。土坯房的房门一响，一个打扮入时的小娘们就从门里扭扭的走了出来。只见她：青丝高挽，没戴任何防寒东西，描眉画唇，面似桃花，脖子上围了一条粉红色的纱巾。上身穿黑色的裘皮大衣，下身穿紧身的、黑色的有些带肉色的小棉裤，脚上穿一双高跟高腰的白色小皮靴。右边的胳膊上跨着一个棕色的蛇皮袋子，手上戴着一副红色的薄手套。哈！好一个漂亮标志的小女人。
　　 付丽从屋里一出来，这一身穿戴，让埋埋汰汰的二娃子有些吃惊啊。这两个人走在一起，真是天上一个美女，地上一个丑妇。不过也惯了，屯子里的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二娃子看着付丽向自己走来，她站下脚步，歪了一下头问道：“哎！小妖精，你就这身打扮赶集去啊？敢叨或要是回来冷了，还不冻死你啊，还是回屋里去戴点啥吧，或是拿个大衣啥的。”
　　 “哈哈！”付丽哈哈的一笑说道：“傻娘们，今天这天头多鬧换啊（暖和）没事，走吧。”
　　 二娃子挤了一下她那双眯缝眼，晃了一下脑袋说道：“我操，俏皮人不穿棉，冻死也不可怜。告诉你啊，敢叨或要是冷了……”还没等二娃子说完那，付丽已经来到了二娃子的身边儿，她抬起一只右脚，象征式地踢了二娃子一脚，又向二娃子一挥左手说了一句：“别鸡巴瞎哒哒了，赶紧走吧。”
　　 大道上已经断了半冬天人流的人们，今天真是一个意外，三三两两的人群，前前后后的走出家门，顶着天头上的太阳，尽情地走在雪道上。大道两边被推土机推到道边的雪棱子，高矮不等，大道像一条长长的雪色甬道，好壮观啊。二娃子和付丽走在大道上，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的瞎侃着。二娃子穿的是平底的绵乌拉，大道上的雪刚清里不长时间。平滑的路面上，挂上了一层光滑的雪面子。二娃子走在上面，脚底下打滑，柒离出溜的，没走出几步就栽了好几个跟头。付丽就美了，她穿的是高跟鞋，高高的后鞋跟、跟锥子一样，一下攮进雪里，不打滑。两里地不到，二娃子已经是摔得满身是汗了。破大衣脱了，帽子摘了，手闷子也和帽子大衣一起卷进了破门帘子里。哈哈，乍一眼看上去，二娃子就好像是一个外出打工的，肩膀头子上扛一个行李卷的二百五。
　　 付丽眼看着嫂子跟头把式地忙乎了一身的汗，可她不愿意帮着嫂子拿那些东西，自己这身价，多丢面子啊。再说了，从这堆象破烂一样的东西里，散发着一种怪味，那味道直打鼻子。二娃子也知道这一切，她根本就没想过让兄弟媳妇帮自己。再说了，就这几件破东西，根本就不沉。其实就是这大道败了家了，太光。
　　 前边一个背孩子的女人被两个人撵上了，快到跟前了，两个人也看清楚了走在前边那个背孩子的女人。付丽小声地对着二娃子说道：“哎？啷当鬼！前边的不是咱们前院的歪脸子吗，这家伙挺尿性啊，背孩子去赶集？”
　　 二娃子呼哧带喘的回了一句说道：“别瞎鸡巴咧咧啊，离她远点，别没事找事啊。快点走几步过去算了，省的挨骂。”
　　 说完了话，两个人谁都不出声了，紧走慢干的越过了歪脸子。
　　 这个叫歪脸子的女人和她们的岁数差不了几岁，她不是脸长得歪歪，是这个人跟谁都不合群，性子古怪。去年丈夫得了脑血栓，见谁都哆嗦。这一下更糟了，这个外号叫歪脸子的女人看谁都像在讲究她们家，谁都在偷偷地说她们家的坏话。她看谁都不顺眼，今天她也领着八岁的孙女去赶集。孩子小，走不动了她就背她一轱辘。更可恨的是，这个人像个贼一样，不管在哪里，总是低着头，歪着脖。那眼睛像小偷一样偷偷地看你，那嘴里会不停的嘟囔着骂人的鬼话。二娃子两个人刚刚过去，身后边就传来了歪脸子那女人的骂人声：“我操他妈滴，讲究我干他妈了个腿，一天画得跟个妖精是滴，就会勾人男人，也不怕让男人给她干掉垮垮……”
　　 二娃子和付丽都听见了，很明显，这是在骂付丽。付丽被她骂的一跺脚，一返身就想回去找茬干仗。走在一旁的二娃子一把抓住了付丽的一只胳膊，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嘎哈啊！快走吧，你没听见过母驴叫春那。你就当你的耳朵里塞进了驴毛了，啥也没听见不行啊。”
　　 付丽被嫂子给拽了回来，嫂子的几句话一下把付丽给说笑了。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身后边又传来了歪脸子女人的叫骂声：“我x你奶奶滴，你他妈的咋那么损呢，你她妈的才是母驴呢，你让大伙瞧瞧你那屁股眼子上都沾满了一屁眼子的屎嘎巴了，都他妈的埋汰死了，摆在大道上都没人看你一眼，嫌你啷当……”
　　 二娃子和付丽走在大道上，相互的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向集上赶去。这两个人一出屯子就没遇上好人，无缘无故地挨了顿骂。一个屯子里住惯了，还是前后院。哈哈，说白了，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到了集上，二娃子把扛在肩膀头上的门帘卷子往大道边子上一扔，站在大道边上喘了一会儿。当她回头去找付丽的时候，付丽已经钻进了赶集的人群里，找不到了。二娃子从集的西头往里走，她想走到东头往回买，一路走再顺便打听每一样的价格。等回来的时候就一样一样的买回来了，省的先买了还得一样一样的拿着。一冬天了，今天赶集的人们可真多。叫买叫卖的，喊声不绝。二娃子挤在人群里，打听着价格，说不上多长时间，她挤到了大东边。突然前边的吵闹声让她停住了脚步。
　　 咋地了？前边是吵吵起来了，看样子是要打架。二娃子不想看这样的热闹，她转回身，刚想往回走，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从人群里冒了出了。二娃子一听就知道这个人是自己屯子的，外号叫低头算的封二合适。这四十多岁的封二合适，体格不太好，外出打工干不了，只好在家种点地，做个小买卖啥的。不过这个人有些碎嘴子，好叻叻，别看是几十岁的人了，没啥正流，嘴里也没个把门的。前一个多月家养的笨猪肉很好卖，一斤十四元。这二合适一算计，来招了。他东跑西颠的买起了生猪，一口气他买了五头。每头猪都有三百多斤，生猪八块五，一头生猪两千五六百块。杀完了肉能扣八扣，两百四五十斤猪肉，每斤十四元，一头猪肉能卖三千五百块。再加上头蹄下水，净胜也能剩一千块钱。原想是一件好买卖，哪成想啊，这猪肉的价格一下子掉下来了，由每斤的十四块，一下掉到了每斤九块钱，一斤肉掉了五块钱，九块钱的猪肉满集都是啊。这下糟了，本想一头猪能剩俩，这回好，本钱都回不来了，还得赔点。
　　 二娃子钻进了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封二合适在和一个五十左右岁的一个女人在吵嘴架，没听上几句二娃子就听明白了。这个女人也是一个卖肉的，原来他们两个挨着，来了一个买肉的，看好了女人的肉。都要称秤了，封二合适扁坯人家的猪肉。说人家的猪肉不好，廋，还有毛。说自己的好，让买肉的买他的，归齐把买肉的给整跑了。两个人也为了这事吵吵起来了。两个人越吵越凶，眼看着要伸手了。看热闹的大伙没一个向着封二合适说话的，有人喊：“挠他，挠他……”
　　 就在这时，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埋了吧汰的一个怪人走了出来，她几步走到了两个人的中间，眯缝起一双眯缝眼，看了一眼封二合适，又转过身看着脸红脖子粗的那个卖肉的女人说道：“大姐大姐，您先别生气，您暂时就当它是一个屁，先放了他，我找他有事，您等一会儿再找他挠他。我不是拉架的，咋样？”瞪着眼睛吵吵的女人不出声了，大伙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二娃子的身上。二娃子慢慢的转过身子，又眯缝起她的那一双眯缝眼，看着眼前的封二合适，她向封二合适挤了一下眼睛说道：“二合适，你这肉在这卖多少钱一斤啊？是不是九块啊！你这老小子可真他妈的黑了心肝了啊，你早上上我家你咋说的。你不是十四块钱一斤吗，哪里都是这个价吗。得回我他妈的赶集来了，你长了两条兔子腿，跑到集上你掉价了，回屯子你就涨价了。我问你，你早上卖给我的那一脚子猪肉你咋算。是九块啊，还是十四块？走吧，你也别卖了，把你的猪肉拿上，别在这当误别人做买卖。走吧！”
　　 二娃子帮二合适解了围，她从新回到市场，再看看集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了。今天赶集的人也太多了，吃的东西真的是一扫而光啊，啥都没了。香蕉苹果一个都没剩下，大道两边剩下的只有一堆一堆的，黑色的冻梨蛋子。这趟集赶的，真他妈的有些别扭。算了，哪天上后屯的小卖店再去买吧，找找卖耗子药的在哪呢，买两包耗子药吧……
　　
　　 二娃子囔丧的在集上到处找着这卖耗子药的，还好，虽说现在人还是不少，可和刚来的那时候比，现在的人就算是少多了。在集东头卖猪肉的道北，二娃子找到了一个卖耗子药的、干了扒叉地一个岁数不算大的老头儿。老头把耗子药摆在了大道的边上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看到了摆在地上的耗子药，二娃子蹲在了卖耗子药的老头跟前，伸出一只手指着那地上放着的几包耗子药问道：“哎？耗子药多少钱一包？”
　　 卖耗子药的老头闭着眼睛，头上戴着顶兔皮帽子，帽子耳朵已经卷了起来。老头的耳朵里赛着一个耳塞，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正摇头晃脑的在听着啥。二娃子的一声问，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睁开了眼睛，抬头望了二娃子一眼。很惊奇的咧了一下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二娃子说道：“你买耗子药？”
　　 二娃子一听一看，心里也有些不得劲。他妈的这是啥时候啊，就连一个卖耗子药的也狗眼看人低。二娃子挤了一下自己的眯缝眼，用右手的食指·的指尖扣了一下自己的鼻孔说了一句道：“我操！我买猪肉蹲你这里干哈。”突然她放大了声音，瞪起了那双眼睛喊道：“多少钱一包？”
　　 妈呀！一声大喝，吓得卖耗子药的老头一哆嗦，这老头被吓的往后一仰身，差一点闹了个后仰商，戴在耳朵上的耳塞也从耳朵的窟窿里掉了下来。这老头赶忙把停在二娃子脸上的目光收回来，他顾不得收拾挡埌在胸前的耳塞，嘴里小声的说道：“六块钱一包，十块钱两包。”
　　 二娃子扔到了地上十块钱的一张票，随手摸起地上的两包耗子药，他看都没看卖耗子药的老头一眼，站起身子，头都没回的往回走。她气呼呼地刚刚走出了几步，突然身旁有一个人拽了她一把，二娃子歪头一看，刚要甩出被拽住的胳膊，张嘴要骂，眼睛里看到的是兄弟媳妇付丽。拽住二娃子胳膊的付丽没让二娃子出声，她一伸手在二娃子手里拽过一包耗子药，轻轻的说了一声道：“离开我点，假装没看见。”说完，付丽扭转身子，快速的躲过几个人，几步来到了卖耗子药的那个老头跟前。二娃子也偷偷地跟了过来，她来到了道南边的一辆摩托的南边，让摩托车挡住自己的身影，蹲在了摩托车的下边，立起两只耳朵，听着付丽跟卖耗子药老头的对话：“嘻嘻！老爷子，您老也不诚实啊，您不是说您这耗子药是这个集上的最低价吗？您老瞧瞧，您看看这个西边的那个人卖的耗子药是不是跟您的一模一样。您三包耗子药要了我十块钱，人家西边的那个人是十块钱四包。您是给我退货那还是再给我一包？您看看这一包是我从西边的那个人那里拿来的，您自己看看，是不是一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