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窗外扬扬洒洒的雪花，王小龙忽然想起了那则关于窦娥的故事，不觉发出一声苦笑。
　　 “咚——咚——咚——”办公室外面的楼道里传来高跟鞋一般的动静，如此悠闲的步伐一定是淑女。王小龙不由地伸长脖子，只看了一眼，他便立即把脑袋缩回椅背上，闭上眼睛继续沉浸在对往事的思考中。
　　 “吱呀”一声，有些老旧的办公室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头戴黑色围巾、身穿灰色粗布棉袄、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探着身子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时怎么能忘记锁门呢，这年头想要清静清静怎么都那么难！”王小龙有些沮丧地埋怨自己。
　　 “娃娃，你这是计生局不？”
　　 听到问话，王小龙不耐烦地抬起头，皱着眉头说：“现在下班了，领补贴等下午两点再来。”
　　 老婆婆来不及擦拭流进眼窝深处的雪水，连忙摆着手应道：“不是，俺二小子……”
　　 不等她说完，王小龙“噌”地站了起来，抓起椅子上的棉袄边往门口走边说：“办准生证也不行，再说主管的人已经下班了，等下午再来吧。”
　　 “俺，俺……”
　　 “不管是什么事都办不了，我还要回家吃饭，你还是去街道逛一逛再来吧。”王小龙不由分说地将钥匙插进了门锁里。老婆婆有些舍不得走出这间温暖如春的办公室，叹了一口气，缓慢地挪向门外。
　　 “砰”地一声，暗红色的木门紧闭上张开的大口，腐朽的木屑跌落在生锈的门环上弹了一下又滑向深渊，像极了王小龙的心绪。晃荡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他被冷飕飕的风吹得打着寒颤，下意识拉紧了羽绒服的领口，心底突然为自己刚才的谎话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转念又一想：“咱替别人着想，谁又为咱想呢，一来本来就是下班时间，二来主管业务的人本来也不在，现在这个社会……”
　　 百无聊赖地逛了几个超市和商城，享受了一个多小时的免费暖气，王小龙糟糕的心情像是平复了许多，懒洋洋地往单位踱着步，竟感觉厚厚的雪像地毯一样绵软。到大门口时特意多看了几眼，还好什么也没有，上到三楼经过局长办公室时从门缝里瞟见了老婆婆的身影。心里便开始犯嘀咕：“坏了！难道她去给领导告状了……反正已经成为了反面典型，咱就‘棒槌跌进油瓮——逛到底’了，大不了扣发年终奖……还能怎么样，杀人也不过头点地……”正在王小龙气愤地胡思乱想时，局长推门而入，后面跟着弯腰驼背的老婆婆。
　　 “大家先停一停，有个事通报一下。”局长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王小龙。“咋这么悲催呢，今天又得挨一顿批了，来吧来吧，让暴风雨都来吧，豁出去了！”王小龙恨恨地想。
　　 “上个月12号，王小龙撞人的事大家已经知道了，这位就是伤者的老母亲。”局长此言一出，办公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
　　 “看，人家来要赔偿了吧。”
　　 “听说现在的人都狮子大张口，动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小龙也是，撞就撞了呗，干嘛要不承认呢？”
　　 “我说什么来着，再有钱也不能瞎折腾，买个车显摆，得！撞了吧。”
　　 ……
　　 王小龙脸涨得通红，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想想刚才同事们的议论，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几十万？上百万？还着高额房贷，就是几万也没有呀，怎么办？不会被开除了吧，天啊，到底该怎么办？”
　　 “静一静，静一静。”局长皱了皱眉，接着说：“李大娘有话对小龙讲，请大家保持肃静。”
　　 “闹了半天，原来是你这娃娃呀，俺这死老婆子是来谢谢你的啊！”李大娘浑浊的眼里闪着晶莹的光，一把拉住不知所措的王小龙，接着道：“那天大清早要不是你救俺家二小子，他的小命就没了，可他，可他还冤枉了你，俺们对不起你呀，娃娃……”
　　 王小龙看着眼前这位满脸皱纹、一头白发的李大娘，想着这么多天来受的委屈，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该庆幸还了自己清白？还是该怒骂受助者的诽谤？
　　 “小龙，李大娘家的情况十分特殊，老伴三十多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她辛辛苦苦将他们抚养长大、娶妻生子，不想老二7岁的女儿又患了白血病，如今是家徒四壁、外债累累。”局长拍了拍王小龙的肩膀，缓缓地劝道：“小龙啊，李大娘步行二十多里地就是为了还你清白，你看——”
　　 “谢谢你给俺们说情。”李大娘抢了局长的话头，面对着王小龙说：“娃娃呀，这个事说破了大天都是俺家二小子的错，就是让他坐牢也是他自己做的孽，要怪就怪那个丧了良心的汽车司机，俺不是来给他求情的，这是那天你给垫的5000块钱住院费。”说着她把手伸进衣襟里掏出几卷用皮筋扎起来的钞票，有一百元的，有五十元的，也有十元和二十元的，双手递给了王小龙。
　　 望着李大娘递过来的一捧留着体温的钱，再看看她裹满泥水的布鞋和湿了半截的裤腿，想着她蹒跚在大雪里的单薄身影，王小龙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紧紧握住了那双粗糙但很温暖的手，哽咽道：“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