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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求索


作者:梦里无涯 秀才,1260.9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68发表时间:2015-01-20 00:51:22


   我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喜欢铭记事情或者是生命之中诸多过客的人,但是,尽管已经过了不知多久,在这颗或许已经沉醉麻木的心里,却总有一个异样清晰的人影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生命虽繁杂沉重,但或许不经意之间,也总会留下一种难以忘却的铭刻。
   ————题记
   从那时到现在,我已记不清过了多久了。这或许也是我自己并不想记住的缘故吧。到现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也不知道老齐究竟怎样了?难道?想到这里,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罪恶的不祥念头——老齐大概已经……
   老齐其人,是我在大学时期的一位授业恩师,姓齐名修。
   照此姓名推测,老齐的父母辈的该是信奉儒道的。所谓修齐治平之道,大抵如此了。
   不过,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我们都嫌弃齐修这名字太俗气,就跟街上的汽修店一样普通,简直是熟透的,可以吃了。所以,在当时,但凡是齐修老师所教授的与之比较熟稔的同窗,都亲切地称呼齐修为老齐。老齐,老齐的,最开始,老齐并不乐意接受这个带有戏谑意味的名字,但是,久而久之,时间长了,老齐也就不追究了。毕竟,这个并不涉及到老齐的原则。
   在大学的时候,我学的是中国古代文学的专业,自然经常是要扎在书堆里,咀嚼着早已发黄,散发着腐旧气息的老书了。而老齐,就是中国古代文学的专业里的资格最老的一位导师了。看他的样子,也该和那些老书一个模样了。
   那个时候的老齐,很有股意气风发的味道,而且,老齐本身学问很高,说学富五车,也不为过。但是,老齐却没能混上个一官半职的,虽然职称是教授。想想中文系的里的那些领导者们,职称上最高级的也就只有一个教授,而且,还不知道是哪个野鸡大学里出来的呢?而老齐则是正经大学出来的博士生。
   然而,老齐从来不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些。或许,老齐对这个也会耿耿于怀。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听见老齐发表过这方面的牢骚。
   不能不说,老齐还真是个儒生模样,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是神采奕奕,颇有股名士风流的味道。想来当时,老齐已经过了女性工作人员的法定退休年龄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老齐当时应该是56了吧)不能否认,老齐的长相,真是没得挑的。国字脸,五官端正,一双大眼,虽已有些浑浊,却还是炯炯有神,两道剑眉,横在眼上,纹丝不动。虽然,老齐老了,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可是,老齐讲起话来却还是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老齐当年是正经的师范生,正经八百的师范类专业出来的学生,想来老齐真的是继承了衣钵,竟也奉了恩师的教诲,终于还是进了学校,成了老师。所以,今天,才会有个不知轻重的混小子,拿着老齐的名头,在这里博人眼球了。
   说起老齐来,我其实是很沉重的。因为老齐活得很艰难!好像老齐并不是为自己活的。
   记得我刚到大学的时候,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老齐的课程,课程名称,我大概是记得不甚清楚了,依稀记得好像是中国古代文学史。
   这节课,老齐并没有讲述课程的正式内容,只是给我们讲了讲老齐课上和课下的规矩,还有对于新入学的学生们的鼓励与警醒。
   老齐刚说完,底下就嘘声一片,大概都是觉得老齐这样,未免像极了高中时候的班主任了。反正,等到大家都嘘完之后,老齐惊诧地等着面前的一帮学生,瞪着大眼睛,仔细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尴尬地挠挠头,不知所以,直到有人提醒下课时间了,老齐才颓然地说了声,“下课!”。
   其实,当时在教室里,我也跟着大家伙一起嘘了起来。因为老齐的这些话,真的像极了高中的班主任。只不过,班主任说这些的时候,底下的人不敢嘘罢了。
   第二次见到老齐的时候,就是两天之后了。老齐的课,是专业基础课,必然是每周两节,64学时的了。
   可第二次见到老齐的时候,大家便不敢明目张胆地嘘了。
   因为在老齐的第一节课结束之后,就有好事者向高年级的前辈们打听了老齐的来历。照着道理来讲,老齐虽然长得煞有其事。可是,老齐好像不是个爱修边幅的人。第一次讲课的时候,老齐穿的就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件发灰的,近乎白了的衬衫,(或许本来就是白色的,亦或许就是灰的)上身穿着一件黄不拉几的宽大的西装,下身就穿了一条不辨颜色的裤子,脚上也不知道蹬的是那个牌子的皮鞋,反正颜色不很好看,样式也是老旧了,很传统。第一眼看上去,谁也想不到这会是堂堂的高校里的教授。这简直就是街边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老头!
   老齐似乎还在为第一次上课时的尴尬境地深为不解,走进教室的时候,还特意迅速地扫视了一下教室,似乎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老齐穿的还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衣服,一点也没有变化,甚至是连那些灰白的头发,每一根似乎也还在坚守在原来的岗位上,纹丝未动。
   “大家静一下,上一次大家已经认识我了,我就是你们的专业课的老师,所以呢,很有可能,如果你们不出意外,我也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在一起度过四年的光阴。四年的时间,不算是很长,但也不短。而且,这四年处在一个学习的巅峰时期,如果我们都利用好了这四年,我相信,我们都会收获颇丰的。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如果没有,咱们就开始上课了。”老齐,声如洪钟,这些话说完之后,还能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听见某些回音。
   课上,大家听得还算认真,一者因为老齐的名气,二者因为老齐的课讲得是在是太有意思了。看老齐上课的架势,很有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味道。可惜,老齐只是个教员。
   下了课,老齐拿起点名册,告诉大家要点名,而且,还要把人和名字对上,说是尽快认识认识大家。开学三天了,只有老齐一个这样点名,也只有老齐一个愿意认识认识大家,想要记住大家到底谁是谁。耽误了十多分钟,认认真真地看了每个人的相貌,老齐总算是念完了点名册。
   来到大学里,加上军训的半个月,这已经是近20天了。除了军训的时候,见到的几个龇牙咧嘴,一心想要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的组织、领导才能的几位学长学姐们,其余的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印象,路上就是见着了,也像是不认识似的。但是,仅仅在见过老齐第二次之后,所有的人大概都认识了老齐,这个行为乖僻、特立独行却又名声在外、德高望重的老头。
   不过,听完老齐的课之后,你就会发现自己或许被一种异样的莫名的悲哀笼罩了。因为,老齐讲课的时候,极为表现自己对于现在的风气的不满与担忧。老齐上课的时候,最爱说的话就有三句:一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二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但是并未讲“使我不得开心颜”)第三句好像是老齐自己创造的,是求索当下,启迪后进。就这三句话,就那一节课的时间,我大概得听了不下十遍。而且,老齐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义愤填膺,大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味道。
   不过,很可惜,老齐的课,讲的是挺不错的,大家也都乐意听着。但有很多人却也只是图个乐呵,对于老齐所讲的那些类似修齐治平之道的那些清高的大道理根本就毫不在乎。想来,这真是莫大的悲哀:身为中文系的,偏偏又是专攻古代文学的,对于这些竟然熟视无睹,置若罔闻,根本就没有半点存乎于心。
   常言有道:国家不幸诗家幸。难道,这还真是应了古语了?你学文学的,都对于这些目存清高的名士风流之气毫不在意,甚至是不以为然。那此外的各种专业的,各种行业的,对于这文学,恐怕都会以为这就是几多闲人,在那里卖弄风情罢了,哪里又会有人来欣然向然呢?
   老齐上课的时候,眼里有种东西,很亮,很动人,却也很凄怀、悲哀。只是过了许久,等到我毕业,走入社会的时候,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如此风格,如此学术精通的老师,自然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自听完老齐的第二节课之后,我便开始多方打听老齐的事情,强烈的好奇心,毕竟是很有诱惑力的。我从高年级的前辈那里得到了许多的关于老齐的奇闻异事。这才对老齐这个人,有了更为深入的认识。但是,我想,如果能够重来的话,我宁愿不知道这些。或许,我更宁愿不认识老齐这人。
   在问及关于老齐的事情的时候,绝大部分的高年级的都纷纷表示,老齐很不错,不管是学术上,还是为人上。但是,尽管他们很赞赏老齐,却也都表示,老齐这样的人,他们不会去效仿。他们只是赞赏老齐,却不是喜欢老齐。
   当时听完这些话,我就觉得这些人的脑子里都进了水,掺了面粉,成了浆糊。赞赏一个人,但是又不喜欢这个人,这样的话,恐怕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能够说得出来的。
   可是,没想到,若干年之后,我竟也成了脑子不正常的人,说出了一样的话。
   有人悄悄告诉我,说老齐原本是能够做大官的。在文学院里,老齐的资格也是最老的几个里面的一个。而且,老齐的学术水平,那是一点也不含糊。老齐是一个国家学会里的会员,那学会里,在全国范围内总共就只有不到三十人。凭着这些条件,在文学院换届选举的时候,老齐自然是理所当然地应该能够成为学院的大领导的。
   可是,老齐什么都不是,连一个小小的系主任都不是。换届的事情是在我们来之前,也就是上一届的学生的时候。听他们说,最后碍着老齐的名声,学校给了老齐一个虚职,也是主任名头。
   时间久了,我们和老齐也就熟了,说话的时候,也就显得肆无忌惮了。有次,有个不知轻重的同窗,无意间提到了关于学院的领导的资历问题,还特意为老齐打了不平。
   老齐听完之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我看到那茶杯里面,密密麻麻的茶叶,已经占据了整个茶杯空间的一半。想来这口茶,该是异常的苦涩。
   可老齐吞了茶水,竟连眉头也没眨一下,兀自放了茶杯,走到书柜前,拿出了一本昏黄破旧的老书,静静地站在那里,慢慢翻着。
   最后,有好事者多方打听到了这件事情的原原本本。那次的换届选举,领导职位就该是老齐的。可是,由于老齐在之前的工作中,因为某些政策上的不和,和上面的领导们意见相左,最后导致了领导拍板制定的政策顺利夭折,因而开罪了上面的大领导。这次的换届选举的事情,就是因为上面的搅和,老齐才与自己应该得到的职位失之交臂了。
   而且,老齐开罪的那个大领导据说也是本校文学院出来的,曾经也在文学院里任过职,职称上也是堂堂的教授。
   而现在,那个堂堂的教授职称的领导,依旧还在学校里任职,还是统管全校工作的大领导。
   有人说,老齐你还是走吧,趁着还有点时间,换个学校吧,争取到退休的时候,还能博得个高级别的行政等级。凭着老齐的名声和老齐自身的水平与能力,我觉得那些人说的,一点也没错。而且,在这里,上面还有个如狼似虎的堂堂领导狠狠地压着你,根本就不会给你机会。
   然而,老齐就是老齐,对于这些或真或假的言语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每日还是忙着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事情,仿佛与老齐一点关系也没有。
   老齐说了,干一行爱一行,不能够因为有阻碍就放弃了。即使前有追兵,后无退路,只要我们心安理得,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自己的心,借用一个不太恰当的词来讲,那就是“心外无物”了。
   我清楚的看到,老齐说这个的时候,眼里升起了一种异样的东西,很亮,很惹人注意。但随即一闪而过。
   老齐每日上课还是那样,滔滔不绝,引人入胜。只是,老齐自第二节课后再也不点名了。我们对此一直干到很诧异,心想一个这样执拗的教书先生,竟然不点名了!须知如今的学堂里,很多学生都是以老师点名与否来决定是否上课的。诸如此类的经验举不胜举。比如,同样是一门课程,所教的老师的不同,同样也会影响到学生们的出勤率以及上课的认真程度等等。当然了,课程的期末考核方式同样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因素了。期末的考核方式通常分为闭卷考试、开卷考试、以及论文等。所以呢,这闭卷考试的课程,在学生心中的地位自然就是极其重要,万不敢马虎半分的。
   对于老齐为什么不点名了,事后,我们才得知。这其实老齐课上的规矩,老齐一向都是这样上课的。原来,老齐原以为都是学习文学之业的好求者,对于文学自然有着普遍的敬重与信仰,自然也就不需要用点名来威胁了。其实,这里面有一个不明显的理由,老齐以前可是本系的系主任,掌管着生杀大权的。可惜啊,老齐太高估了文学的地位了,也太高估现在的学生们对于所学的态度了。
   自此以后,老齐教课的时候,每节课必点名。
   想想就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堂堂的一个教授,白发苍苍的老学者,竟然要靠着点名来保持班上的学生的出勤率。每次看着老齐站在讲台上,扶着眼镜,弯着腰,弓着身子,贴紧点名册,用手指着点名册上的小小的一行行的名字时,叫一声,然后,在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看上好一会儿,再低下头去,总觉得这里不是教室,身边坐着的也都不是学生了。
   老齐点完名之后,马上就得摘下眼镜,狠狠地揉揉眼睛,捶捶后背,站了好一会儿,才收拾讲台上的教材、讲义。然而一抬眼,教室里早已经人去楼空了,只留下老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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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每个人的人生旅程上,会受到多位老师的教导与关爱,其中总会有几位老师可以感动学生,在学生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与影响。在这篇纪实体小说中,主人公老齐作为笔者的大学恩师、正经出身的博士生,其学问之高,修养之深自然不是常人能及,而他不修边幅的外表、与众不同的讲课方式,以及与他精湛学术不相匹配的仕途与婚姻,还有他那一番园丁般的苦心、浊世而独立的清醒与清正,则让笔者更是刻骨铭心,感叹之余,永志难忘。“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便是笔者为老齐一生做的总结,也在读者眼前清晰的画出了一幅生动真实的速描。作品文字流畅,情感真挚,亦有着独特而睿智的见解,佳作共赏。【编辑:瞳若秋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118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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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瞳若秋水        2015-01-20 00:56:46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一言点题,老齐的一生,便是如此吧。欣赏,问好天涯。
秋水横波远836239137
2 楼        文友:梦里无涯        2015-01-20 07:28:59
  辛苦老师凌晨编辑文章了,问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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