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空巢(小说)
一、寡妇家中“鬼”事
晨雾散去,中午的阳光照在寂寞的王家大院子。王家大院从前的三合院如今看上去变型了,家家户户把旧房改建,独自一幢砖木楼房。林立的楼房,有的楼一楼一底,有的楼两楼一底,真是高矮不齐。有的楼外墙粘的白色瓷砖,有的楼外墙粘的是黄色瓷砖......五彩斑斓,各有所爱。院子正中那间堂屋还是老样子,惟有这堂屋没有改建,堂屋是全院人的公房。堂屋公房显得寒酸,破破烂烂,不知哪一天会垮塌。
大院子右宅楼房里一位年近七十的麻脸老太婆走出家门,在院坝中站着把左宅张光琼家几间屋子望着。
成群的麻雀在屋顶上飞舞鸣叫,一阵阵风来,使屋后竹子摇摆发出声响。
王家沟村王家大院子从前有上百人居住,现在就只有两个老年人和两三个孩子居住在这院子里了。在前两月,院子有位姓苟的汉子和一个孩子同时跌入了高岩丧了命,就是这样的意外事故凶死了人。一场丧事热闹了好几天,“埋人匠”们在堂屋里或院坝上敲锣打鼓,穿白衣包白帕的孝子孝孙们在灵前磕头跪拜。一场丧事哭闹许多天。
麻脸老太来到张光琼门前用手推门,门被栓着。她喊了两声:“张光琼!张光琼!”
屋里没有人答话。麻脸老太自言自语:“张光琼几天未出家门,把门栓着在干什么?”
她说完用耳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她听到了张光琼的呼喊声:“苟儿!苟儿!我要渴水!苟儿!你煮稀饭给我吃!......”
麻脸老太婆听到讲话声,心中跳起来,迈开步子离开,进屋向老伴讲:“张光琼家埋了那个人死了又活了!她和他还在那屋里讲话呢!”
那老头子在木椅上坐着,听了老伴的话问道:“有这么怪的事?人死了多天了,埋葬了的人又怎么会活转在人间?”
我刚才在她的门前听到她在喊:“苟儿!苟儿呀!苟儿呀!还叫苟儿给她煮稀饭。”
老头子说:“你人老耳聋了,估计是听错了吧?我们少管闲事,也许是另外一个男人钻进了她的家里。”
老头子这样答复,麻脸老太婆也无话可说了。院子里再没有人来,所以这鬼事也没外传了。
那空荡荡的几间屋里住着体弱多病的张光琼,两月前她的儿子和媳妇们把那丧事了结后,儿子们和媳妇们把自己的子女都带走到外省去了。那么多间屋子里,就住着张光琼一人,她是一个死了多年丈夫的寡妇,是一个有三子一女的母亲,是一个孙子孙女成群的婆婆。
一个大院子,就两三个老人和几个小孩子,那两个老人常在家中,很少出来。整天陪伴张光琼老太太的是那一条黄狗和麻猫儿,还有几只母鸡。
张光琼有许多天没有走出家门了,那阶沿上堆着晒谷时通过木风车留下的纰谷,几只母鸡在那里用双脚扒着,用尖嘴低头啄着,她家的大门就是那样关着。
过了两天母鸡在那屋子里叫着,门前的大黄狗饿得狂叫起来,张光琼还是不开门给它送食物来,它饿极了,只有挣扎、狂跳,它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把拴它的铁链挣断了,自己跑到野外去寻食物来充饥。
下午,太阳偏西,院子里没有了阳光照射,堂前飘落的梧桐黄叶随风落在院坝上。
麻脸老太婆站在自己阶沿上又望着张光琼的房屋,心疑地对老伴说道:“前段时间张光琼还来我们家坐一坐,这几天张光琼不来我们家了,也不见她走出家门,她到底闭着门在屋里干什么呢?”
老头说道:“她比我们年轻,又不是小孩子,我们就别去操心,她是当了多年婆婆的人,用不着我们去担心她了。”
麻脸老太婆似乎没听见老伴的话,走出家门又想去张光琼家看个究竟,她又来到张光琼门前窗子下,认真听起来,那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她又大声喊起来:“张光琼!张光琼!......”
喊了十多声,屋里没有应声,她站在那里,听见里面好像有锅碗盆等撞响声。
麻脸老太心疑起来用手拍打那大门,又高声喊道:“张光琼!张光琼!......”
屋里还是没有应声,她又回转到家中向老伴说了情况。老头子说:“估计她又有了男人在床上,我们是长辈,少管晚辈的闲事,这样才会安乐!”
“又会有男人钻进她的家?又会有第二个‘野’男人像苟儿那样出现?”麻脸老太不相信老伴讲的话,她总猜疑那个死了的苟儿活转了,还是那个苟儿变成了鬼,在那屋里和张光琼过着夫妻生活。
日夜里狗叫声麻脸老太婆都说是鬼影子引起的,感到猫跑鸡飞都和那鬼作怪有关。深夜那“哇!哇!......”的鸟叫声使孩子们感到十分恐惧,就好像是鬼的哀鸣呼叫声。两位老人再三对三个孙子孙女说道:“下午放学早归家,晚上别出家门,不要到院子里那几间屋里去玩。”
孩子们在自家门前望着院子里那几家人的房子,把上学的必经之地也改走另处,还常常心里惶惶不安,他们真的害怕起来。他们多次向公公婆婆问道:“那家人死了两个人,他们那屋中真有鬼吗?”
公公婆婆异口同声答道:“小孩子不要乱讲,没有什么鬼,听公公婆婆的话,不要到那孝家屋里去就是了。”
苟儿死了埋葬了,他又活在人间了?
苟儿姓苟,他的名字早被当地人忘记了。多少人忘了他的姓,把“苟儿”叫成了“狗儿”,因为“狗儿”之名适合他,他就是一条忠实的狗。他是邻村一个说话口吃的男人,一个头上长癞子少发的男人,一个比张光琼小二十来岁的男人。他是张光琼的什么人?苟儿他不是张光琼的亲人,有人说他是她的姨侄儿,也有人说他是她的“野”男人。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是怎样走到了一起的?苟儿死了几个月后真的变成了“鬼”吗?这“鬼”又来到张光琼家里和她过着夫妻生活?
二、捕蛇人遇到了“鬼”
初夏的中午,一个戴着蓝布单帽,尖下巴的男人提着口袋独自向乱坟山走去。
王家沟村乱坟山上虽然搞了退耕还林十余年,来了不少的野兽,但还没有人发现有老虎。王家沟村里许多人提说到乱坟山那地方就害怕,并不是怕那里有老虎会飞跃张嘴咬食人,他们知道乱坟山处是没有老虎的,他们惧怕的是那乱坟山处传说有吃人的鬼。
谈到鬼事大家就会想到乱坟山,那乱坟山处埋葬了上百座坟墓,特别是那场大饥饿,那些饿死的人随便挖一个土坑,两具三具死尸同葬一个坑里,共磊一座坟。仿佛乱坟山那里是鬼的世界,似乎那些葬入坟墓的死者都成了鬼。要到那地方去也是两三人同行,一个人是不得到那里去冒险的。
今天他独自一人去乱坟山不怕鬼吗?别人谈论那乱坟山处有鬼,他一人就要往那地方去。他真是明知山有鬼,偏向鬼山行。
乱坟山那地方退耕还林后的树就更多了,一年又一年长得更高大、茂密了。
尖下巴汉子开始走进漆黑的林子了。
在那地方,有一棵古老大树,那是大办钢铁免遭砍伐幸运的一棵古老大树,大树上有一个大鸟巢,巢边树丫上一只鸟在大叫着。尖下巴看着那只大叫的鸟,心想它为什么鸣叫不止呢?难道说那巢里有蛇在吃鸟下的蛋,或是在咬食这鸟孵出的小崽崽们?
“叫......叫什么?你那巢里有蛇么?”尖下巴抬起头用那口吃声向那鸣叫的鸟问道。
那只鸟尖尖长嘴,麻色的毛儿,它听不懂尖下巴的话,在那里鸣叫不止。尖下巴估计那鸟巢里有条大蛇,他多想捉住蛇卖来百十元钱。
尖下巴爬上树到那巢里捉蛇了,在树上捉蛇人极不安全,有几次尖下巴在树上捉蛇,那蛇不但逃走了,人还掉在地上草丛里,幸好他没有丢命,没有伤残,在地上昏迷了好久,才爬起来站着。今天他不吸取以往的教训,又要到树上去捉蛇。他爬上了树来到了那个巢边,可是那巢里什么也没有,就是空巢。
那鸟看着爬上树在巢边的人,张开翅膀飞远一点,又鸣叫不止,它就是像大哭一样。在那巢里,它产下了一个又一个蛋。是它的身体温热孵化了它产的蛋,小崽子们终于破壳而出,光着身子在巢里颤抖。它用身子的温热使几个崽子长出了嫩毛。它飞出巢去没多久嘴里叼着小虫子,它又飞到了巢边,它的孩子们在巢里身子抖动起来,它们盼娘归来。娘飞到巢边,娘把嘴上的虫子喂进了它的一个孩子的嘴里,那一个孩子吃了虫儿,其余几个孩子望着娘叫起来。它知道自己还要飞出去寻找虫子,它要用虫子来喂食饥饿的孩儿们,它又飞了出去,飞出林子,飞向那白云朵朵的天空。不久它又飞了回来,它的嘴里又叼着虫子,它把这虫子又喂进了巢中另一个孩子嘴里。它是母亲,它为了孩子们的成长天天这样累,就是刮风下雨,烈日暴晒,它都要飞出巢去,去遥远的地方觅回虫子。一天又一天,孩儿们翅膀毛丰满了,会飞翔了。它是母亲,看着会飞的孩子们它多高兴。一个又一个孩儿飞远了,飞远了,所以它在那里孤独地叫起来。巢里没有了孩儿们,静悄悄的。老了,它身体衰了,无法再飞翔了,它多想它育出的孩儿们给它送来想喝的水,它多想孩儿们给它叼来虫子,它饿了,它饿惨了。
尖下巴见是空巢灰心地梭下了树,继续向密林里走去。
如今这山上山沟附近院子的山民们,大部分都下坝去居住了,只剩下极少的人居住在此。养牛的人家也少了,小块田由于劳力的缺乏已经荒芜了,长着野草和刺丛。那些大块田都在公路边,实行机耕。有了耕田机千百年劳累的牛大哥就这样下岗失业了,致使用了数千年的铁犁铁钯生锈,好多铁犁铁钯被收购费品的汉子拿钱买走了,许多牛栏是空的,歪歪倒倒,朽木碎瓦、断墙破门,喂养牛的人很少很少了。那乱坟山处除了放牛人谁会到那里去呢?春夏雨季林里的菌多起来,无毒菌做菜很好吃,可是没有人进林来采菌,任其在厚厚的枯树叶中烂掉。入山的就是非法捕蛇者和非法捕猎者,森林公安逮住好多个捕猎人和捕蛇人罚款进拘留所,还是有那样屡教不改的人去捕蛇捕猎,挣那违法的收入。近年很少人去乱坟山了,因为近年来退耕还林,这里没有三五个牧童的欢声笑语,猎人把火药枪自觉交到派出所,没有了猎人。这里人迹罕至,使这地方就显得更阴森,更加荒凉,更加寂寞。
尖下巴他进了阴森林子里,阳光透过树叶使林子里现出一道一道光芒。出现在尖下巴面前的是树木、刺丛、野草和树子落下的枯叶外,就是那一座又一座坟墓。坟墓太多,有青色细沙石头磨光修的精致坟墓,雕有花鸟,有正楷体字墓联,墓碑上有先考先妣的姓名,有孝子孝孙之名及逝者建墓时期。也有的坟就是一座土堆。
乱坟山这个“鬼”地方野猪又繁殖起来了,几条野猪在林子里用长嘴拱土。奔跑如飞全身麻毛的野兔竖起双耳东看看西瞧瞧,把身子躲躲藏藏。鸟梢蛇、菜花蛇、烂草蛇卷曲着身子自由自在地在林子里穿行。
山里不允许吸烟,石坎上和石地上都写着护林防火标语。尖下巴那双眼睛对标语视而不见,他又从身上衣服包里摸出烟,用打火机点着,坐在林里一坟石上吸起烟来。他吸完了烟,灭了烟头上的火,站起来自言自语:“今天该......该有好运,多......多捕几条蛇,多......多卖几百......百元钱。”
他开始在坟地里下手了。多年里学捕蛇,他是捕蛇行家了,从蛇的爬痕知道蛇的粗细长短,从蛇的粪便知道是什么蛇种,有关气味他都可以辨出蛇的迹象。他打起电筒照蛇洞,弯下腰用双眼认真观察,一会就逮了好几条蛇,冷凉身子弯曲的花蛇吐出蛇头,蛇身摆动,他拿在手上毫无恐惧感。
他很高兴,在这一座坟洞里逮住了蛇后,又准备到另一座坟洞里去捕捉蛇。
他用手拔开小树苗,在寂静的林子里走着走着,听到了声音。他一惊,心想这么寂寞的地方是什么声音呢?难道说是鬼在发声吗?他站认真听起来,突然他听到是人的哭声。谁会在这阴森的乱坟堆里哭呢?
呜呜的哭声还是不断,他拔开丛林,任脸上汗滴挂满,向哭声处走去。他看见了,一个花白头发老太婆在那坟前捧面而哭泣。尖下巴心想这山上已经无人居住,山下的女人和小孩独自一人怕得进山,一是怕野生动物伤人,二是怕林里乱坟处的阴森和传说的鬼咬食人。这个老太婆在坟前哭什么呢?她真这么大的胆子一人进山,一人在坟前来哭泣?尖下巴看着,看着,他认为她不是人,她是鬼呀!他一想到是鬼,顿时毛发直竖,手上的装蛇口袋掉在地上,心里跳速加快,他立即转过身子,大步奔出林外。他自言自语:“这......这乱坟山处真有鬼呀!那......那鬼在电影电视里出......出现,都是张嘴露撩牙,长着鹰一样的双......双手。这一个老太婆是......是鬼......鬼吗?没看见她的脸面.....面呀!她跟人的模样没有一点区......区别呀!”
三、捕蛇人背“鬼”下山
尖下巴慌忙走出了林子,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抬头看着天空,白云朵朵飘浮,温暖的阳光照射着群山,面前稀疏的松林里有阳光照射进入,美景悦人。尖下巴没有赏风光的心,这个捕蛇汉子常见这种景色感到不足为奇,他又摸出烟用打火机点燃吸起烟来。他想自己偷偷捕蛇几年,在阴森林子里,在乱坟堆里还没有见过鬼,今天见到了鬼,能见到鬼不是好事,鬼会伤人,人的双脚跑不赢鬼。鬼有长爪,有长牙,会吸人血,在童年时都听人讲过,鬼就是那样长着大獠牙,张着特大的嘴,鼓着凶恶的两只大眼睛。今天这鬼并没有看见她的真面目,只见她倒在坟石上哭,也许不是鬼吧!应该是一个人。是人,她独自一人在那里哭什么呢?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凄惨。他想回转去看一个究竟,弄一个明白。他又想,少管闲事吧!办自己的事,到另一个地方去捕蛇,卖了钱一个人吃肉喝酒,又可以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