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淞沪上空的绝唱(散文)
当年,周旋演唱的一曲《西子姑娘》风靡全国。那优美抒情的旋律,吸引着听众,而歌曲里述说的故事更深深地打动了许多人的心。沙场机声,水乡柔情,将中国女性的情怀,和着静姝温婉的曲调,飞向白云的尽头......
绿柳摇风晓气清,
频频吹送机声。
春光旖旎不胜情,
我如小燕君便似飞鹰。
轻度关山千万里,
一朝际会风云。
至高无上是飞行,
殷勤寄上莫负好青春。
铁鸟威鸣震大荒,
为君亲换征裳。
叮嘱无限记心房,
柔情千缕摇曳白云乡。
天马行空声势壮,
逍遥山色湖光。
鹏程万里任飞扬,
人间天上比翼羡鸳鸯。
春水粼粼春意浓,
浣纱溪映花红。
相思不断笕桥东,
几番期待凝望碧天空。
一瞥飞鸿云阵动,
归程争趁长风。
万花丛里接英雄,
六桥三竺笼罩凯歌中。
西湖是美丽的,就在这美丽的地方,发生过一桩桩感人的故事......
离西湖不远有一个小镇叫临平,镇上有一所小学。离小学不远有一个机场,机场那里有一所空军的航校。
70年前,那里聚集着一群热血青年。这所现在看来不起眼的学校,从1931年到1937年抗战爆发前,共培养了500多名飞行员和上千名航空机械维修人才。抗战开始,从笕桥走出的学子用自己的激情与热血在空中演绎着独特的绝唱,以绝对劣势的装备,用青春的血肉之躯,兑现自己保家卫国的诺言,实践着航校铭刻于巨石上的校训: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此前,他们都是一些普通人,和别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他们的家乡被敌人占领了,只是因为他们的亲人被敌人杀害,他们的同胞被敌人欺凌。所以,他们聚集这里,做着一件共同的事情:驱除鞑虏!
他们当中有一个东北青年,叫刘粹刚。
那一年,刘粹刚在火车上遇到了刚从杭州高级中学师范训练班毕业、在笕桥附近临平镇立小学当校长的许希麟,情窦初开的刘粹刚对丰姿卓韵的许希麟一见倾心。
时隔不长,许希麟收到了刘粹刚的第一封求爱信:”初遇城站,获睹芳姿,娟秀温雅,令人堪慕…余幼读旧都,毕业于潞河高中,十七年入东北大学理学院,专攻土木,一年后适黄埔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在东北招生,余因目睹日人在东北之暴形,毅然应考,决志入伍;旋又见一二八上海空军之失败,乃又转习航空,庶将来能尽此国民之义务也。…余之爱慕女士,有非以言语所能形容者,惟得一挹芳仪虽终鳏足以自慰也,翘企厚望,敬待佳音,女士其能复我耶?其不能复我也耶?鸣呼!敬祝玉体健康!”
许希麟出身名门,祖父是前清的世袭盐官,十八岁的她娟秀温雅,然而小姐端庄自重,此后大半年,刘粹刚坚持不懈寄信传情,终于感动佳人。1935年夏天,当西湖荷花开了的时候,许希麟穿上了婚纱。
那时,空军有“未满28岁不得结婚”的规定,为促成这对有情人,大队长高志航特意离开去了上海,让刘粹刚与许希麟有机会举办了婚礼。
1937年8月,刘粹刚所在的五大队奉命由扬州移驻南京,与高志航的第四大队共同担负南京的空防任务。10月12日,刘粹刚在南京上空击落日本海军刚刚投入实战的九六式舰载战斗机,创造了中国空军第一次击落日军王牌飞机的纪录。从此脱颖而出。
从8月16日到10月12日,这个25岁的勇士创下了一人击落十二架敌机的奇迹。那一日,在南京全市百姓仰望喝彩之下,他甩脱数架围攻敌机,将一架九六式驱逐机击落,那一刻,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
在太湖上空与刘粹刚进行遭遇战的日本王牌飞行员加藤建夫上尉在日记中,称赞刘粹刚是赵子龙式的勇士。
刘粹刚与他的战友们用自己的奋勇与壮烈,宣告着一个民族的不屈。入秋以后,许多战友一去不返,飞机折损越来越多,战斗人员越来越少,空中勇士日夜征战。许希麟经常见不到丈夫,只有从报纸上追踪他的形影。偶尔回家,刘粹刚也总是匆匆忙忙,许希麟惟一能做的,除了温言鼓励之外,只有炖燕窝给他补养身体。
10月24日晚,刘粹刚匆匆回家,次日清晨被许希麟叫醒,乘车赴机场执行任务,上车时挥一挥手,就此阴阳两隔。
就在那天的日记里,许希麟记道:“1937年10月24日,清晨,我倚在二楼的走廊.俯视庭院中十余棵幼松,它们都长得那样挺拔青翠;仰望长空,又是蔚蓝一色,天气是好极了。陡地从小松林中飞起一只小鸟,掠过我的眼前,它越飞越远,终于离开了我的视线。我不禁想着,这样好的天气.敌机会来轰炸吗?在飞机场等待命令的粹刚和他的同僚们,现在执行任务去了呢,还是守候在飞机场?......”
25日,刘粹刚奉命率3架飞机掩护八路军反攻娘子关。26日,带2架僚机从江苏溧水机场起飞,到达洛阳加油。当时气象条件很差,当晚8时飞到娘子关附近,未能取得陆空联络。在找不到太原机场情况下,决定转场洛阳,返回途中,三架飞机油量耗尽,刘发信号弹帮助两位僚机驾驶员跳伞,自己坚持驾机迫降,但在高平县城撞上魁星楼,当场死亡。其时,年仅24岁。
噩耗传回,希麟痛不欲生,一口气吞下三十六枚银元自杀,幸被家人发现送医急救,方捡回一命。
刘粹刚生前知道自己那时的处境,必然会有一死。他担心爱妻承受受不了打击,写下了给妻子的话别信,诉说了对她至死不渝的爱,以及誓死捍卫国家的责任。他劝她,如果万一发生不幸,要勇敢地活下去。老天是公平的,他们必有长相厮守的一天。这最后的家书,字里行间有着道不尽的苦心和诉不完的情意。
在信里刘粹刚写道:……我的麟!我最亲爱的麟!真的,假如我要是为国牺牲杀身成仁的话,那是尽了我的天职!因为我生在现代的中国,是不容我们偷生片刻的!
......我们为公理而战争!我们为生存而奋斗!我们会胜利的,不会失败的;我的麟!您不要愁,不要为我担心。
我的麟,您静心地等着吧,等我们恢复失地、击退倭奴之后,那就是我们胜利荣归团聚时:我最亲爱的麟,您静心的等待着吧!
这封绝笔信是杭州的小阿姨带到南京的,泪雨滂沱中,许希麟好不容易读完。
经抢救复生的许希麟含着泪给九泉之下的爱人写了一封或许他永远收不到的信:
粹刚:当兹国难正殷,国家需人之际,你竟撒手长逝,这不仅是我个人的不幸,亦是国家的大不幸、大损失!在我丧失了挚爱的丈夫,在国家损失了一个前线战士,一个英杰;粹刚!你的光荣,也正是我的哀荣!
......粹刚!我自此不茍且偷生,也不再轻生,我虽无学识能力,我可以我的坚心定力,克服一切,补救一切,我定为你做一番事业,使每个人心中永恒的有了你,则我亦有荣光矣!
粹刚!你虽不能踏遍三岛,亲手将我国旗,飘扬于东京上空,你的同志绝能担负起此大任,敌人蹂躏下的失地,也必有收复的一天,倭寇虽是猖獗,覆巢之日亦将不远,这些都不过是时间的迟早而已。
至于堂上严亲,你虽不能承欢膝下,以尽人子之道,粹刚!我定可替你晨昏侍奉,克尽子妇之责;已故慈母之前,我亦会四时祭扫,粹刚!你泉下有知,也稍可自安。
粹刚!所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你为祖国生存而奋斗,为中华民族之复兴而战争,最后以至于牺牲成仁,你已死得其所了,我应当为你欢欣。
......一想到消减在人世间的不过是一个躯壳,整个的宇宙充满了你的灵感,你的精神已卓然不朽,我们形迹虽远,而我们的精神不解,想到这些,我应当解颜,并堪自慰。
希麟于灯下
许希麟的信,读来令人泪下,被编入了台湾的课本。
1990年,白发苍苍的许希麟跨越海峡,来到南京航空烈士公墓,在刘粹刚墓前献上亲手所书王昌龄的《出塞曲》条幅:“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五十三年的念想,五十三年的铭记,在曾经的首都南京,跨越了台湾海峡,将两个久远的挂牵,将两只思念的手儿,紧紧相连。
此种悲壮绝不仅仅发生在刘粹刚一人身上。
“七·七事变”后的8月14日下午,18架日本“三菱96”式轰炸机分两批往杭州上空飞来,目标直指笕桥机场。
伴随着那个季节里特有的台风,那次台风席卷了上海以东二百公里的洋面。日海军航空队无法出动,台湾的陆基航空兵在新田慎一中佐率领下,不顾风险穿越台风海区,大胆发动了对杭州基地的不要命的攻击。
雷鸣电闪,几乎所有基地都在一片滂沱大中。无独有偶,这一天,中国空军同样冒着大风雨奋勇出击,攻击日军在上海的阵地和舰艇。从周家口冒雨飞来杭州参战的第4大队,恰好和新田中佐在机场上空迎头相撞。
这种天气,敢于飞行便是好手,更何况作战。
高志航领衔的第四驱逐机大队,从河南周家口机场飞来,刚降落在笕桥机场,地面上的人们,已经听得见云上隆隆的敌机轰鸣。
此时,雨越下越大,天空阴云密布。刚经历长途跋涉的大队长高志航当机立断,驾着轿车从刚刚安顿下来的住处狂奔机场,一路高呼:起飞,起飞!”然后率队在雷雨交加中紧急升空,迎敌而战。
顿时,浓云沉氤的天空雷声、枪声、发动机的轰鸣声响成一片,地面的人们在紧张与激动中焦急地望着天空,经过半个小时的激战,3架日机被击落、重创,一架受伤,在返航中迫降于台湾基隆海面沉没。中国空军则无一伤亡,高志航成为中国击落入侵敌机的第一人。
此后三天里,日机共被击落12架,日军两个航空队因此被迫停止攻击,鹿屋航空队司令石井艺江大佐剖腹谢罪。
此战后,高志航晋升为空军驱逐机上校司令,第四航空大队更名为“志航大队”,蒋介石亲自点名嘉奖。8月14日则被定为“空军节”。
淞沪抗战中,中国几乎所有飞机都投入了战斗,指战员英勇奋战,尽管日本飞机在数量上以8比3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但中国空军在第一个月内仍击落60架敌机,给日本以沉重打击。
中国飞行员是勇敢的,成为早期抗战为数不多的典范。
“战神”高志航大队长率9名飞行员组成“红武士”。他说:“德国有‘红武士’厉秋芬伯爵(厉秋芬是上世纪20年代中国空军崇拜的空战英雄之一,他曾在‘一战’中击落敌机80架),今日我军红武士9人,各穿红色飞行衣,机身亦漆成红色,无论敌机临空多寡,9人一起升空,共同制敌,除非战死,绝不脱离战斗。”
8月17日,阎海文驾机执行对日军虹口海军司令部轰炸任务,返航中飞机被日军高射炮击中,被迫跳伞的阎海文因风向不利而飘落日方阵地,旋即被几十名日本士兵包围。随身只有2把手枪的阎海文在击毙5名日军、击伤数人后,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并留下一声呐喊:中国无被俘空军!
阎海文的壮举连日本人都大为敬佩,他的遗物随后在日本以“中国空军勇士之友阎海文展览会”名义展出。
在阎海文的飞行帽中发现了一张精心折叠纸片,上面铅笔留字笔迹娟秀,落款为“南通州安东巷三号刘月兰”。
这位年轻的青年临死,也把自己美好的记忆留在心间,伴着自己鏖战。刘月兰,那位能够使自己的书信打动空中勇士的女子,想必一定是闫海文心仪的人,年轻英俊的阎海文一定正在与刘月兰在爱恋之中。国难当头,民族危急,阎海文抛弃了一起——包括他心中美好无比的爱情。
等待是什么,等待也是把思恋压在心底,把念想留在永远。
8月19日,已数次执行对敌轰炸任务的沈崇诲再一次出击,飞临上海时飞机出现故障,尾部开始冒青烟。按规定此时飞行员可以弃机跳伞,但深知中国没多少战机可御敌的沈崇诲决意与飞机共存亡,要驾机撞向日本出云号。本来沈崇诲已命令同机年轻战友陈锡纯跳伞,但倔强的陈锡纯决心与沈崇诲一起赴难,于是两人一起与自己心爱的战机猛烈向敌舰撞去。
这是人类空战史上第一次在实战中由飞行员驾驶撞向敌舰,比后来的日本神风攻击队早了整整7年!
这是什么?只为当初的一份承诺,关于祖国的,关于民族的。此行值得,虽死无憾!
沈崇诲是周恩来总理的校友,从天津南开中学毕业,后考入考入清华大学。曾作为校足球队和棒球队队员,参加北平、东北地区和全国运动会,实为德智体美全面优秀的国家栋梁。
还有乐以琴,听名字像姑娘。但就是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坚毅的他,1937年的冬天,大批日机再次来袭南京。无所畏惧地单机升空迎战,寡不敌众,其所驾驶的2204号飞机被击中后跳伞,阵亡在南京城墙外,为深爱的祖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这位四川小伙子,殉国时,年仅23岁。
乐以琴出生于芦山的大户人家,一门同辈18个子女中有14个大学生,其中包括1个硕士和4个博士。乐以琴排行第六,他的二姐乐以成是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第一位女博士、后来成为中国妇产科两大权威之一。乐以成作为学术泰斗而名声在外,但直到晚年,这位大师对外人介绍自己家族时,第一推崇的就是自己的六弟、空战英雄乐以琴。
当听到今年我国将举行纪念反法西斯战争暨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阅兵式时,我很高兴。当我看到有学者提出要让抗战老兵、曾经帮助过我国抗日的外国老兵代表参加阅兵式时,我更高兴。
为了庆贺胜利,为了追思那些为了国家尊严、民族复兴而牺牲的先烈们,为了回击那些肆意篡改历史、复活军国主义的企图,我们是要做些事情。
今年新雀之巢准备为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开展征文活动,请您留好这篇文章,届时可以直接以转帖形式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