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兵团往事之付阿姨(散文)
有时候觉得,什么事物都有两面性。就如同这居住地也一样,偏安于西北一隅,少了些内地的繁华,少了大城市的喧闹;但更多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四季的分明和粗犷的城市性格。也许是自己喜欢静的原因吧,总是会认为自己所在的城市是比较安静的。每每一个人静坐于某一时刻,就会有意无意的勾起一些怀念,与人与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怀想。虽然其中有些人或事早已模糊,可是还是禁不住会想起那些一路走来的岁月,我想那也许会是一种感触,也许是一种遗憾,而更是一种印烙在心底里的温暖……
而这些记忆总是在模糊和清晰间转化,阿姨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作为小孩子的我,和阿姨之间的故事也不多,简简单单的也就是家长里短的事情而已;虽然记忆中的事很平常、平淡,但是真的很怀念。
阿姨叫付秀梅。
付阿姨和我父母亲是同一年进疆的,又分在一个连队在一起工作,而且住的很近,因此两家的关系就在来来往往中建立起来。2011年的秋天,付阿姨的丈夫梁叔叔因肝癌晚期去世,阿姨现在就和大儿子住一起。2013年春节,我曾去看过她老人家,身体还算硬朗,就是会经常出现头疼和眩晕,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毛病,下文我会提及。之所以会时常想起付阿姨一家,一是因为阿姨家和我们家之间的亲密关系,以及对于我们家的帮助和对我和弟弟的爱护;二是付阿姨在我心中就是继承和发扬兵团精神的代表人物。
付阿姨,身材不高,一米六左右;老家河南商丘人。阿姨家有三个孩子,一对双胞胎,一个闺女。这对双胞胎在平时,我和弟弟都喊他们大双、小双;闺女叫黑丫头,至于为什么叫”黑丫头“,这个我曾经问过妈妈,我说”黑丫头“不黑呀;妈妈告诉我,”黑丫头“出生的时候,皮肤略显得有些黑,因此取“黑丫头”为小名;而随着年龄的增加,“黑丫头”的皮肤确实比同龄女孩子的皮肤要黑;再加上阿姨和叔叔还是受了点封建思想的影响吧,黑丫头从小到结婚为止始终都是不受重视的“小人物”。打小,我们五个小孩子就在一起。直至高中毕业后,分奔东西,目前都很难再见上一面。
在我的记忆里,付阿姨就是一家之主,什么事情到她那都可以解决,做事情风风火火,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比较强势。付阿姨的性格很要强,干什么工作不会落人后的,在我的记忆里每年连队评选优秀的时候,总会有她。也听父母说起过,付阿姨曾是“四连铁姑娘班”的班长;在那个年代的兵团里,这样的荣誉称号是很常见的,但是要做好就不简单。“铁姑娘班”可想而知,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工作风格!除了工作之外,付阿姨还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记得那个时候,阿姨家要比我们家经济上宽裕一些,家里有台“蝴蝶牌”缝纫机,因此付阿姨经常做一些缝纫上的活计。我们两家五个孩子小时候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由付阿姨做出来的,尤其是我和弟弟小时候每年过年穿的新棉衣、新棉裤基本上都是付阿姨亲自量体裁衣,做好的。
人们常说要看未来,但是我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怀念那些旧时光,常常会愣愣的坐着,脑海中总会浮现出我生命里出现的一些人,然后给这些人归类,放入记忆中特定的分组中。付阿姨,总是会在我最怀念的那个分组中。十二月中旬回了一趟家,恰逢下大雪,一个人在雪地里莫名的走到了曾经的老屋前,老屋早已经垮塌了,只剩下被雪覆盖的地基和残破的土块。没曾想,几十年过去了,还留下了点这样的残垣断壁。而付阿姨家也在不远处,我慢慢的走了过去……
时光匆匆,此时我站在老屋前,念起过去,念起过去温情的往昔。那段淳朴的时光、一段段的记忆就像这连队里落满的雪花,没人把它扫去。
那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兵团为了改变团场作物种植的单一模式,改变团场经济的经营方式,增加职工的收入。二师22团从国外引进并开始种植啤酒花。啤酒花,顾名思义就是做啤酒的原料;《本草纲目》上称为蛇麻花,是一种多年生草本蔓生植物,古人取为药材。酒花始用于德国,1079年,德国人首先在酿制啤酒时添加了酒花,从而使啤酒具有了清爽的苦味和芬芳的香味。从此,酒花被誉为“啤酒的灵魂”,成为啤酒酿造不可或缺的原料之一。在中国新疆﹑黑龙江等地都建立了较大的酒花原料基地。
那时,对于啤酒花大家都没见过,更不知道怎样种植。我记得在紧挨着连队的一块条田里(500亩)开始栽水泥桩子,高约2.5米,然后每个水泥桩子间拉铁丝,工程完结后,整个条田是一个铁丝网架。那时候真的很是奇怪,这啤酒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种法?从搭好的网架来看感觉是在种葡萄,其实后来一看和种葡萄基本一样。从那年开始一直到2000年左右吧,啤酒花出现滞销,连队才彻底挖掉水泥桩,铲除啤酒花的宿根。
对于刚接触这个作物的连队职工来说,谁也不敢贸然的去承包;那时候连队的经济模式是承包责任制,是和每月、每年的工资挂钩的。一旦完不成当年的承包任务,工资就不会全发,如果亏损的比较厉害,还会出现个人欠公家的。就在这种没人愿意承包的情况下,付阿姨在种植专家的讲解下,领头承包了二十亩的酒花地,当时也是硬着头皮承包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年底会怎样?就此,付阿姨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啤酒花种植。
最难的还是第一年,由于不懂技术、管理,付阿姨几乎每天从早到晚都待在地里,不停的跟着技术员学习种植技术包括割芽、领蔓、灌溉、施肥、中耕除草等,使得每一项管理措施都紧紧地跟上酒花的生长需要。付阿姨是个勤快的人,加之要强的性格使得第一年付阿姨承包的酒花取得了长势良好,产量第一的好成绩。连队为此还表扬了付阿姨,并通过通讯员写了报道在广播上进行宣传。那个年代的人,活的就是一份朝气,此后连着两年都是全连队的产量第一名,取得了“三连冠”!那一年,付阿姨获得了团、师两级机关颁发的“五一劳动模范奖章”和“三八红旗手”并当选为职工代表参加全师职工代表大会。同时还参加了弘扬兵团精神的演讲活动,将“艰苦奋斗、无私奉献、开拓进取”的兵团精神通过自身的践行继续发扬下去。
1989年,天气炎热,高温干燥,整个六七月份没下一滴雨。也正是这样的天使得这年的酒花发生了疫病,主要的害虫就是红蜘蛛,红蜘蛛这种昆虫,虫体颜色发红;对于啤酒花来说,这种昆虫的危害是致命的。如果任其发展,啤酒花今年的产量及质量都会严重的下降,最后导致完不成承包任务。付阿姨,为此更加加强了田间管理,几乎整天都在地里。而对于红蜘蛛来说,最好的防治办法就是喷洒农药。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她一下班路过我家门口,我喊阿姨好时都可以闻到她一身的农药味。这一天,具体是哪天现在已经记不得了,还是高温闷热。喷洒了一上午农药的付阿姨在酒花架下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由于酒花的浓密导致酒花架下空气流通非常差,空气中充满的农药味。直到午饭时分,梁叔叔左等右等没见付阿姨回家吃饭,就骑车到酒花地里去看,才发现付阿姨因吸入过多的农药气味已经神志不清了。幸好及时送医抢救,才没有发生更严重的后果。一月后,付阿姨出院。出院不久,就又投入到酒花的田间管理上了。那年付阿姨酒花的产量依旧是全连队第一名。而农药中毒所留下的头晕、头痛、失眠等后遗症一直折磨阿姨到现在。
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种植酒花年到2000年,付阿姨没有离开过酒花的种植,期间获奖无数。也是团里的优秀种植能手,每年都会有其他连队一些新职工来付阿姨这取经,学习种植技术。直到2003年才光荣退休。说起退休,应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惜付阿姨依然没有闲着。由于是连队里的种植能手,退休后连领导安排她作为连队里的农田田间管理的顾问,所以即使退休了也依然奔走在田间地头。大、小双、黑丫头先后结婚,由于有头晕、头疼的毛病,三人也没过多的将子女交予阿姨看管。而她自己闲着没事,在房前开垦了一块小地,大约有六七分地,种菜。这下又有忙头了,到了夏天,辣椒、茄子、西红柿、菜花等成熟后,自己家吃不完,就摘下来送给左邻右舍,我们家就经常吃到付阿姨种的蔬菜。
2013年春节的时候,我专门去看望她老人家;由于梁叔叔的去世,大双在团部给阿姨买了楼房,所以2012年年底就搬到团部去住了。费了好大劲才摸到阿姨家门口。轻敲门,门开了,我立马笑着喊道:阿姨过年好!阿姨站在门口,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片刻,马上笑着说:是建建呀,长胖了,快进来,快进来。依然叫着我的小名,还是那么的温暖。几句寒暄后,分别做下,阿姨刚坐下又起来,给我拿炒瓜子、花生、倒茶水。也不理会我的客气,边拿边高兴的和我攀谈起来,给我说了梁叔叔去世的事情,给我说了大小双、黑丫头各自家庭的事情,就是没说自己。我适时的提出她现在的身体情况,阿姨还是一声叹息:老毛病,没有办法了,天冷就老犯头疼,只能等着去见你叔叔了。我连忙说,有空了去库尔勒,我给您看看病。阿姨笑着答应了,说建建出息了。看见她这个样子,心底里一阵心酸。想想当年,"铁姑娘",如今早已两鬓斑白,步履蹒跚,只是那种对小辈的关怀和呵护一点没变。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阿姨从小看着我长大,而我也看着阿姨一天天的变老。时光啊,时光,以它独有的方式流逝,我却圈禁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它慢慢远去,却又无可奈何。如今团场经济发展,职工安居乐业,其实就是无数个像付阿姨这样的兵团人无怨无悔、一代又一代无私奉献的结果。没有她们的辛勤付出,团场不会是如今的大好面貌。
此刻站在覆盖着白雪的老屋废墟前,望着远处袅袅的炊烟,真有点百感交集的味道。其实有时我害怕回忆,我怕我会忍不住流泪。还记得阿姨做好新衣服、新裤子,还记得阿姨那爽朗的笑声,还有那每次见面后的细细叮咛……那里有温暖的记忆,我经常在大路上遇见下班的付阿姨,每次见到都会大声的喊:阿姨好。阿姨听到后总会下车冲我微笑,露出她那带着酒窝的笑脸,透着慈祥,表扬我听话。然后骑上车时而又回头喊我的名字:“建建,赶紧回家。”
在这片被雪覆盖的废墟前,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这些早已定格的记忆,让眼前的景象变得如此荒凉,而小院里的葡萄架下的快乐也许只会永远的留在我心里。天气又冷了,阿姨的头疼又到了犯病的时候了。雪又开始下了,几片雪花落在脸颊上,点点冰凉,我试图擦去,而擦不掉的是那深埋在心底里的记忆。
有时候想想,时光如指间滑过的细沙,悄无声息;而回忆,其实是一种无法倾诉的情感,当我们没有办法去改变时光的路径,也许回忆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与之有关的记忆,却已深深的烙印在心上;就如同在这个雪天我静静的在回忆付阿姨留给我的时光片段,遥望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一段段清晰的影像,总带着的快乐和淡淡的伤感出现在眼前;这一路的走来,此时的我只能用这些文字来祭奠,那段逝去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