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去北京出差，我抓紧时间和两个外甥女丹丹、琳琳小聚了一次，这是我这个做舅舅的最开心的事！
　　 丹丹研究生毕业之后已经在一所高校工作了，虽然是聘用制，可是学校已经答应在落下北京户口之后就可以进正式编制了，丹丹说她的导师已经帮助联系上了可靠的人，户口解决不是问题。户口解决了，当然工作就不成问题了，我真的为孩子高兴！
　　 没想到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丹丹会把在京城读大学的妹妹琳琳照顾得这么周到！一见面，小外甥女琳琳就开始晒每个周末姐姐在宿舍里给她做得饭菜，还指着手里拎的一袋子吃的故作嗔怪地说：“舅舅，你快管管我姐吧，这不是要把我喂成个小肥猪了吗，就是想叫我嫁不出去！”
　　 “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是为小时候你被我欺负的补偿，没有这个我才懒得管你呢！” 丹丹也是寸步不让。
　　 看着小姐俩儿嘻嘻哈哈，亲亲热热，我十分欣慰，更为丹丹能在北京落下脚兴奋不已。
　　
　　 看着两个孩子，一同出差的同事十分羡慕，她给我讲起了她的一个学生当“北漂”的故事，让我觉得丹丹真是太幸运了！
　　 同事的学生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家乡的同学都已经成家立业，有的孩子都快上中学了，而他还是孑然一身，每年回来大家都劝他赶快回头：在外面买不起房、娶不起媳妇，不把一辈子耽误了吗？可是他就是不动摇，按照他的说法：北京是一个天天都给人希望的地方，那希望可能遥不可及，可是还总是让你觉得就在眼前，也许明天就会成为现实……为了这个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每个春节后的离家，他对眼泪汪汪的父母说的都是同一句话：“我再去拼一年，不行就回来！”——年复一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这次来我也想看看他，可是打电话他说自己在外出差，估计是过得不好，怕我知道难为情吧！”，同事说。
　　
　　 同事的话让我想起了单位一位老领导讲的女儿“北漂”故事：
　　 “女儿在北京读研毕业就找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每天的电话都是报喜不报忧，不是发奖金了就是发福利了，再不就是领导赏识，不久就会升职之类的好消息。每天下班后的电话成了我和老伴的精神寄托，可是有一天直到晚上八点钟电话也没来，打过去也是无法接通，我们急得坐卧不安，都在心里嘀咕：八成是出事了，可是谁也没说出口。”
　　 “实在急得受不了，当晚我和老伴就赶到火车站，取道天津奔向北京，一夜之间我们两个人的嘴都起一层水泡，等着中午赶到孩子的单位，看到她正坐在那里忙着工作呢，女儿看到我俩着实吃惊不已……终于看到了孩子没事，老伴突然这一放松，竟无力地瘫软在台阶上……原来是女儿的手机坏了，接不起电话！”
　　 “我俩看到孩子上火脸上起了一些疙瘩，十分心疼，等着去她租的房子，她妈妈当时眼泪就下来了，那哪叫房子呀！——那是一个露出地面半截儿地下室的卫生间封闭起来的小房间，只在外墙上有一个通气小窗，勉强挤下一张单人床。女儿和妈妈挤在床上，我侧歪着身子勉强躺在地铺上！……第二天我和爱人商量之后收拾行李要带孩子回去，可是孩子说什么也不回来，央求我们再让她拼上一年试试，否则这一辈子也是不甘心的……好在现在孩子还算是事业有成了，结了婚有了孩子还有了北京的户口，我们给她交的首付五十万买的房子如今已经升值到了三百多万了……”
　　 女儿是老领导的骄傲，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他讲孩子的故事了，看到听众羡慕的眼神，我心里总会有一种淡淡的酸楚，因为我儿子也在和北京一样竞争激烈的深圳闯荡，我知道孩子们面临着怎样的辛苦和艰难！
　　 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就南下深圳独立谋职去了，在我和妻子日日牵挂的日子里，儿子的电话都是一些让我们振奋的好消息：他凭借在大学里当班长积攒的应变能力和英语优势进入了佳能公司，而且成功地通过了实习期，成为了正式员工，据说还用两千多元租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爸爸，这个房子真的不错呀，处于市中心，距离地铁站特别近，我们同事都羡慕我，说我是高富帅呢！想想我真是太顺利了，不比我哥和我姐夫好多了吗？”
　　 儿子说的哥哥是我侄儿。哥哥嫂子没有工作，生活困难，侄儿闯深圳去的第一天，下了火车，不知道到哪里去，兜里又没有钱，只好拖着皮箱坐在路边哭……儿子说的姐夫是我外甥女婿，他刚到深圳的时候，兜里的钱花光了，竟然低下曾经高傲的学霸头颅去捡瓶子换一包方便面……和他们比，儿子真是幸福多了！
　　 天天的好消息，让我和妻子倍感欣慰，直到有一天老乡燕萍的一番话才让我们从美梦中惊醒。
　　 燕萍是医生，儿子从小就特别信任她，有什么事都愿意和燕萍阿姨说。
　　 那天燕萍到我家来了：“哥哥嫂子，羿文不让我和你们说，可是我实在耐不住了！其实孩子在深圳特别不容易，跑业务鞋底儿都磨薄了，还要处处陪着笑脸小心，有时要五十层搂一层层走访客户，他就乘电梯先爬到楼顶，然后再从楼顶往下走，这样能省些力气……这还不是让我最揪心的，他水土不服，肚子疼得直不起腰儿，下半夜去医院打针，来电话问我吃什么药，还不让我告诉你们……”
　　 燕萍的消息让我和妻子的情绪一下子堕入了谷底，我俩再也坐不住了，一放假就直奔深圳。这回才见识了儿子一直在电话了夸耀的房子是什么样子：在被间壁得七扭八拐的走廊里转了半天，打开一扇让我觉得太不安全的胶合板门，就进人了一个阳台间隔出来的房间：整个房间支起沙发就是客厅，放下沙发就是卧室；一道玻璃拉门外是小小的厨房，只能挤进一个人，却直不起腰来；卫生间也刚好能挤进一个人，一转身儿不小心就会撞到墙上……
　　 小小的空间儿子一个人住还可以，填进我们三个，一下子就要挤破了。看到这个情形，当爸爸妈妈的心疼不已，可是儿子却不以为然：“我比别人好多了，我上班经过市民中心广场上经常会看到一些刚来找工作的人裹着被单儿露宿呢！……”
　　 晚上睡觉我们也思忖着怎样才能挤下，儿子又开起了玩笑：“爸爸，这人要像壁虎就好了，后背上长些吸盘，那样我就能睡在墙上，可以充分利用空间……”
　　 我们知道儿子不停寻找话题逗乐儿无非是为了宽慰我们，我们哪里还乐得起来呢？夜晚盯着大玻璃外的灯火辉煌，怎么也感觉是睡在外面，看到儿子睡着了，妻子耳语：趁着这些日子，我们还是给他换一间房子吧！
　　 在我们的坚持下，儿子终于换了一间虽然小可是不再是阳台的房子了，而且有一张席梦思床，搬去的第一天晚上，儿子高兴地跳到床上想享受一下，却听到咔嚓一声，席梦思床散了架儿，掀开床垫一看，原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床垫只是铺在四根带着树皮的木橙子上，两边用薄铁片儿勾着。
　　 “这房东真是太黑了，这么贵的房租就拿这破床糊弄人！”，没有办法，我们将儿子原来的折叠床支到床框中间，儿子坐在这张滑稽的“床中床”上，还不忘调侃：“爸爸，快给我拍张照片，我要给这床拍广告：有床妈妈陪伴的小床之夜一定会让每个房客好梦连连，耶耶……”儿子对着我的镜头笑嘻嘻地伸出了剪刀手！
　　 虽然苦了些，儿子还是坚定不移：“我要坚持下去，因为不坚持哪里知道你会成功呢！”
　　 ……
　　
　　 思绪让我回到外甥女的生活，丹丹当老师，可以住在学校宿舍，省却了租房之苦，等着户口办下来，进入正式编制，后顾之忧就解决了，我为三妹一家感到高兴！
　　 可是出差回来后，妹妹的电话让我大失所望：“丹丹的户口可能办不了了，又找了一个人开口就要七十万一分都不能少，你说七十万，我们靠工资吃饭的人到哪里去弄呀！户口办不了，工作就不能进编制，本来一团火似的，这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凉呀，你说这茬孩子多难呀！……我觉得丹丹要想立足就得继续考博士……”
　　 “读完博士也不是还要面临就业吗？你还要看看丹丹怎么打算的。”我说。
　　 “丹丹倒是没在意，她说这北京有什么好的，总是弥漫着呛人的雾霾，大不了，我也去闯深圳！——哥哥，你是怎么看的？”妹妹问我。
　　 我劝妹妹：“尊重孩子们的选择吧，这是注定要漂泊的一代，他们不愿意在家啃老就是我们的欣慰，要飞出去必然要经历狂风暴雨！……”
　　 （2015年2月5日于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