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我的孔乙己情结(杂文随笔)
近来夜读《孔乙己》,不觉生出许多感慨来。我和老孔是在中学时代认识的。
在中学时代老师讲孔乙己,同学们觉得觉得老孔是个好笑的人,继而发现老师讲孔乙己,其是就在讲他自己,我的语文老师很博学,但他的知识跟孔乙己一样,大多无用,于是同学们私下里就叫他孔乙己了。当时觉得很好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和阅历的增加,现在再读孔乙己那种好笑感觉,已经随风而去,现在再读孔乙己,不但笑不出来,还有些想哭,读着读着居然觉得自己也有些象孔乙己了。
在中学时代没有自己的见解,只能人云亦云地跟在老师的后面,去理解和认识孔老先生,觉得他可悲又可笑。不理解他为什么穿长衫而站着喝酒,甚至认为他站着喝酒是怕把自己的长衫弄脏了吧,可他的长衫并不干净呀!
后来算是弄清楚了,孔老先生之所以穿长衫,那是因为要保持一个读书人的自尊,之所以站着喝酒是因为他没有坐着喝酒的资格,因此只好和短衣帮们一起站着喝酒了,他想走进上流社会,可上流社会之门早就对他关闭了,可他又不肯放下面子和短衣帮们为伍,成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多余人,处境十分尴尬。到最后,被人打断了腿只能在地上爬行,只能用可怜的眼光来恳求别人不要取笑。
他满腹的学问,却毫无用处,比如“茴”的四种写法,他被当时的社会无情地抛弃了,“他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甚至过得更快活。
这些年来我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小知识分子,老孔的被短衣帮嘲笑的经历自己也曾经历过。再细细品味这篇作品,再慢慢回想起孔乙己来,就越发觉得自己和孔乙己的心离得越来越近,甚至对孔乙己产生了几分尊敬。在那个礼崩乐坏的年代,老孔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仍然拼命保持着一个知识分子的品节,可他却被社会无情地抛弃了。
我特别感到遗憾的是,鲁迅先生这样一个伟大的作家,在对孔乙己对嘲讽挖苦的时候,完全没有同为读书人的一丝半点的同情,也没有为孔乙己指出出路,这是孔乙己的悲剧,也是鲁迅先生的悲剧,更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鲁迅当年弃医从文,搞新文学是时髦的,无疑迎合了时代的潮流,因此他的稿费一定是很高的,日子也一定过得不错。而孔乙己呢一个落伍者,一个落魄的知识分子,所以鲁迅怎么可能知道孔乙己的心酸呢?那么这是不是就可当做鲁迅居高临下俯视孔老先生的资本呢?
我觉得不能这样,每个时代都有新学问,新知识来到这个世上,也都有老知识,老学问被淘汰。其中一些恰好是迎合了当时的市场需求,因而研究这些学问的人成功了,而那些不受欢迎的学问,就被冷淡了。历史这样的人不只孔乙己一人,我们的诗圣杜甫老先生,生前也是一个小号,也一个小号,也是死后几十年才被发现是一个了不起的诗人的。还有那个做红楼一梦的曹雪芹先生不也一样落魄吗?
我不平价孔老先生的坚持是不是值得,但是我可以肯定孔老先生是一个有品格的人,是值得我尊敬的,至少不应该借那些短衣帮之口嘲弄于他,如果孔乙己真有其人,又能活到今天,那或许还会上中央电视做个讲坛什么的,或者当一当汉字听写大会的考官。没准他比鲁迅还火呢,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听说鲁迅先生的作品也要从教科书中删除了,似乎鲁迅也要被历史OUT了。
知识分子是以研究创造传承知识为职业生存手段的。有的知识可以直接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社会效益,比如建筑工程,再如农业技术、医学这些实用性很强的学问。但也有很多知识并不能直接转为社会的物质财富,确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孔乙己的知识学问没有受到当时社会的欢迎,但是坚持了他所认为重要的东西,坚持了他所认同的读书人的本色,他的心是善良的,他从没有伤害过别人,只是希望别人不要取笑他,可他不但被别人取笑,而且深深地伤害了,这是何等的不公。
鲁迅先生试图把这样一个旧式知识分子写得象一个小丑一样。“孔乙己在柜台下对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着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当鲁迅写到这里时,心中未必没有一丝悲悯,但就像他眼中的中医都是骗子只会兜售原配的蟋蟀,骗取钱财一样,在鲁迅看来孔乙己即使是一个悲剧人物那也是孔乙己活该,孔乙己们注定是要被历史删除的,直到“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似乎笔下才舒了一口气,其是这并不奇怪,因为鲁迅的时代是一个狂飙突进的时代,鲁迅自然也就是一个狂飙突进式的人物了,在理解传统,继承文化的方面鲁迅的维度是简单的,革命式的,向前看的。
我中学时代也曾经觉得孔乙己很可笑,象孔乙己一样的老师也很可笑,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我才感受到孔乙己的知识也是社会不可或缺的部分,我也感觉到了作为知识分子的标准,孔乙己身上有固执的,纯洁的,银子一样可贵的品质。
孔乙己作为落魄的知识的分子,我向你敬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