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给母亲洗脚(散文)
每次回去,都要给母亲洗头、洗脚、洗澡、洗衣服,洗洗刷刷忙活好几天,虽然累,但心里是舒坦的。
其实姐姐做的很好,八十多岁的母亲总是被姐姐“拾掇”的干干净净,无需我这样忙忙碌碌的。明知道我的洗洗刷刷都是多余的,但我还要做这些,只有这样,我才能自我安慰一点,才能觉得为母亲尽了一点孝心。
这次回去,因我身体不好的原因,只能给母亲洗脚,给母亲洗脚时,母亲说起一件事,让我泪如泉涌。
我们兄妹六人,数我最不孝顺了。
我远嫁他乡,不能常守在母亲的身边尽孝,不能给母亲晚年的生活提供物质上的享受,更不能给母亲生活添加一点乐趣。不管是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我都不能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这些都是我的愧疚,但让我更愧疚的是:我不在母亲的身边,母亲不了解我的生活,总是对我提心吊胆的,日日夜夜母亲都在念叨我的一切,我的好,我的坏,都是母亲全部的牵挂。
母亲越来越老了,越爱唠叨的我事情,这下可苦了姐姐,一天到晚就听母亲的唠叨了,尤其是母亲生病的时候,这份唠叨更是一刻也不停止,不管母亲怎么想我,但是她绝对不让别人告诉我她生病了,怕我担心。
今年四月份,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将左肱骨骨折了,在医院住了几天,都没有告诉我,因为骨折部位没有办法保守治疗,只能做手术,母亲这才让姐姐打电话叫我,我一听母亲住院了,吓得只会哭,母亲在电话里安慰我,直说不要紧。可是我怎能相信呢?我就像姐姐骂的那样:“遇事就知道哭。”可是我的眼泪就是那样不挣气,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落着,千里迢迢往回赶。一路上,我一个人抱着自己,将头埋在膝盖里,泪水打湿了衣服。
千里之路,在黑夜里,在奔跑的列车上,在人头攒动的车厢里,在这不属于哭泣的尴尬的年龄里,我孤独的抱着自己,哭的和泪人一般。时间越过越慢,泪水越流越多,那一夜如同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好不容易盼到下车。
四月份的西安已经进入了夏天,大清早阳光明媚的普照着大地,明晃晃的阳光炫耀让我眩晕,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脚步如同几千斤,出了西安火车站,我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往西京医院。
医院里也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我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像一片孤舟摇曳着,眼看到母亲的病房,却怎么也走不到,明白了“归心似箭”不只是一个词语,它是一种心理历程。穿过西京医院的门诊部,就是母亲所在的病房了,看似牙长的一节路,我双腿无力,走得非常吃力,用了二十分钟才走进母亲的病房。
好不容易到了母亲的病房,母亲却被推去做术前检查了,因为要做好几项检查,不能确定母亲检查的地方,我只能在病房干等着,我的心又焦急起来,趴在病房的落地玻璃窗上,俯瞰西京医院如潮的人群,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母亲,我在窗户上一趴就是一个小时,母亲才被外甥女等人推回病房。
为了不让母亲看见我的担心,我淡定地看着母亲,嘴角始终挂着笑容,可是我的心里,疼的要命。毕竟母亲已是八十岁高龄的人,手术的风险很大,我们兄妹六人,都捏着一把汗,心都缩的和针尖一般大,但在母亲的面前,我们嘻嘻哈哈地说着笑话,我们的轻松能减轻母亲对手术的恐惧感,在母亲手术前一天晚上,我和姐姐给母亲简单的洗了一下身子,母亲的右胳膊肿的和老碗口一样粗,因为有淤血了,五颜六色很可怕,惨不忍睹,让人看了在心里滴血,老人遭这么大罪,我多想替替母亲,可我没有本事代替母亲的疼痛。母亲很坚强,更不想让我们担心她,不管多疼她都强忍着说不疼。
守着母亲,我的心才平静,母亲被推进手术室,那又是一种煎熬,我们兄妹六人,除了我四哥那个“胆小鬼”没来,他害怕母亲有什么闪失,他害怕自己接受不了,他在外面耀武扬威的,但是他感情世界最脆弱,所以他躲进了工作中。我们兄妹五人,还有全家的大大小小,个个脸色苍白,像霜打的茄子——蔫巴巴地守在手术室门前。时间好像又被定格了似的,过的特别慢,“提心吊胆”真的不是一个冰冷的词语,那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感受——心真的是被提到嗓子眼。
尤其是大哥,寸步不离手术室的门口,从决定给母亲手术那一刻起,大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因此大哥这会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我们都劝他去病房休息,但是大哥不肯。军医出身的大哥,一辈子在医院工作,什么样的病例,他没有见过?也许大哥比我们更懂得手术的危险系数,也许他是家里的老大,什么重担都在他的身上,这无形中就给他很多压力。他尽量在和大家说话,但是我们都能感到他的紧张。
好再,我们是大家庭,近二十人都在手术室外等着,队伍庞大也熙熙攘攘,因此,等待显得不是那么的孤单,四个小时过去了,母亲的手术还没有做完,这下我们都坐不住了,都害怕了,尤其是几个晚辈将手术室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因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孩子们只能趴在手术室的门上,从门缝往里看,其实手术室最少要三道门,孩子们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们还是趴在那儿看,其实,孩子们趴在那儿看,只是寻找一种安慰。手术室里面的大门被推开,有一个人被推出来。外甥女很激动就冲着我们喊:“我奶出来了!我奶出来了!”大家都跑过来,结果,推出的不是母亲,大家又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手术室每一次推出来一位术后患者,我们都激动一下,但是很快一下子就泄气了,被推出去的并不是母亲。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着。
与其说母亲手术是一种等待,是一种煎熬,那么母亲手术后的十几个小时,对我们兄妹来说更是生死离别的考验。
我的母亲是坚强的,她用超常人的毅力,挺过来六个小时的手术,六小时又是一个世纪的漫长煎熬,母亲终于被推出手术室,我们蜂拥着将母亲推进病房,可是母亲从麻醉中不能完全清醒,医生特意交代,不能让母亲睡觉,毕竟母亲年龄太大,害怕母亲承受不住麻醉药的后劲,西京医院的陪护制度非常严格,病房里只能留下两个人,大哥和姐姐留下来,我们都被赶出病房,只能在医院的花园里徘徊。我们在花园里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大哥打电话让二哥、三哥和我,还有母亲的干女儿——玲姐一块去病房。听了大哥的电话,我们吓得往病房跑。
病房里的气氛很沉重,一秒钟不叫醒母亲,她就翻白眼,而却母亲的脸色非常非常的难看,死亡的气息凝集在病房里,我们不停地叫母亲,母亲还是醒不来,睁开眼睛也是目无光泽,瞳孔是散开,就像过去了一样,吓得我和姐姐不敢出声地哭,哥哥们也吓坏了,我们都跪在母亲的床前,撕心裂肺地叫着母亲,好再母亲是单间病房,我们的哭喊没有打扰到别的患者。我们兄妹六人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母亲好像很疲惫,昏昏欲睡着,不管我们的伤心,不管我们的呼叫,而我们只有不停地叫着:“妈!妈!妈……”
母亲的这次醒来,真是我们经过两个小时的千呼万唤,才将母亲叫醒,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突然相信了民间“叫魂”的传说了。
华灯初上,母亲才完全清醒过来,但是她还是说话不清楚,脸上写满了疼痛。四哥四嫂也来了,四嫂给母亲按摩了头,母亲觉得舒服了一些,眼神也活泛了一些,能四周看人了。原本安排大哥和大嫂晚上陪护,大嫂一看这情况,吓得不敢陪护了,所以陪护人员重新调整,姐姐身体不好,以后母亲出院了,也得姐姐长时间的照顾,所以在医院的这段日子,不安排姐姐陪护。大哥安排他、二哥和三哥晚上陪护,我坚决不同意他的安排,四哥就骂我,不尊重大哥,出之于为母亲的考虑,他们三个大男人能伺候好母亲吗?
在争执的过程中,我想好了,有母亲的地方才有家,现在母亲在医院,医院就是我临时的家,如果不让我陪母亲,我也不回家去,去花园里等他们都走了,我就悄悄地溜回来,这一夜我就守在母亲的病房外,这样有个风吹草动的,我最起码是第一个知道的。四哥也是心疼我,自从我回来,一直就日夜守在母亲的跟前,他害怕我身体受不住,可是他怎么能体谅到我的心情呢?大哥看拗不过我,最后决定让他、二哥和我留下。
那一夜,母亲真的很疼,但是她一句疼都没有说,我从母亲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疼痛,母亲害怕我们担心,不吱声地忍受着,只有吐痰时,母亲才发出一丝的声音,因为是全麻,母亲的咽喉被刺激的连吞咽都很困难,痰液就不断地吐出来,我和二哥不停地给母亲擦。大哥年龄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我们让大哥在陪护床上休息。母亲一夜没有合眼,我和二哥也没有合眼,母子们静静地等待天亮。
第二天,母亲吃过早饭,我们就扶着母亲在病房活动的,母亲恢复得很快,三天就出院了,我们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给母亲洗脚的时候,母亲说着她出院后,在家里康复的那段日子,把姐姐劳累得直不起腰来,我知道姐姐受累了。母亲一辈子好强、能干,从来不愿意看别人的脸色,在母亲的思维里:婆媳关系是阎王爷诅咒了的,再好,也相处不在一块。所以母亲不愿意和哥哥们生活在一起,她害怕给自己的儿子们出难题,我们在西安的时候,母亲一直跟着我们生活,后来因老公的工作变动,我们离开了西安,母亲就一个人过,再后来,哥哥们拗不过母亲,只能让姐姐来伺候母亲,母亲一直就和姐姐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这一次母亲生病,觉得拖累了姐姐,所以在我给她洗脚的时候,对我说:她手术时候不要叫醒她,该多好呀!这样她就安安静静地离开了,没有痛苦,也感受不到我们的痛苦。如果她走了,我回来看谁,进门再也没有妈可喊了,听了母亲的话,我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母亲怎么能有这样糊涂的想法。看着母亲这双半辈子在夏天没有穿过鞋的脚,因为母亲在儿时被裹脚的封建思想所害,母亲也裹了三天的脚,后来新政策不让裹脚了,母亲他们这一代人被解救了。如今母亲的脚像桥一样拱起来,难怪母亲走不动路,母亲养育我们兄妹六人,我的父亲去世早,母亲就是靠着这双脚支撑肩上家庭的重担,养儿育女,将我们抚养成人,而且教育两个师级军官,这不仅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更是母亲教育有方的体现……
人老先老脚,如今母亲真的是老了,这脚上的指甲也变厚了,皮肤也干裂了,一点都不好看,而且它们让母亲疼的穿什么样的鞋都不舒服,就是这样一双脚,在年轻的时候,翻山越岭,田间地头都留下它们的烙印,这烙印同样也在我们心里,母亲的这双脚可以说,是我们家的功臣,每次给母亲洗脚,我很敬畏地看着它们,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给它们做美容,是想让母亲舒服些,可是母亲的脚,每天洗,它还是那么疼的让母亲彻夜难眠。我知道,母亲的脚年轻时已经被糟蹋的留下了病根,现在怎么护理也无济于事了。从我记事起,每年夏天,母亲都是光着脚下地干活,尤其是下雨天,为了让家里的“摇钱树”——那几头猪崽子们舒服点,母亲就光着脚将猪圈里的雨水一铁锨一铁锨的泼出来,有时母亲冒着大雨干这些活,我趴在窗台上,透过雨丝看母亲头发和衣服全湿了,母亲的身体特别清瘦,摇摇欲坠的样子,但是觉得母亲特别能干,这是我儿时记忆里最深的事情了。
如今母亲老了,处在生活半自理状态,虽然老有所依,晚年幸福,但是母亲越来越孤独了,也越来越像孩子了,需要人照顾、需要人哄,最重要是她不放心我,她的心日夜在我身上,可是我就是一只“白眼狼”为了自己的日月,不能陪伴在母亲的左右,不能为母亲尽自己应尽的那份孝心。每次回去的时候,喜洋洋的,走时总是泪汪汪,我和母亲都哭得像泪人似的,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聚一次少一次。以前回去的时候,母亲去公交车站接我,走时也把我送上公交车,后来只能到小区的门口接送我,再后来只能在楼梯口接送我,现在只能在家门接送,母亲已经走不动了……
我真的好害怕,有一天,我这个风筝断了线,再也没有家可回去了,再也没有妈可喊了,再也没有机会给母亲洗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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