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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五婆


作者:林兴庄 秀才,1090.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36发表时间:2015-02-17 15:07:06
摘要:我们有天也会老去,我们是否会独自选择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安祥地睡去。这事可能发生在每一个农村,每一个家庭之中。列位看官,且细心一看。


  
   那是一间老房子,洁白的墙壁已然有道道的裂痕。下雨时总有雨水顺着破碎的瓦片渗入到了开裂的缝隙中,时间一长,墙壁就会变得潮湿发霉,裂缝会变得更大,洁白的墙会出现一条条黑黑的伤疤,而整堵墙也会因此而倒塌。现在它只有极少数的几条,也不致于有倒塌有危险。
   老房子里住着一个比它更老的老人。她喜欢阳光,喜欢温暖,她总是喜欢拄着拐杖一个人来到外面坐着,晒晒太阳,和小孩子聊聊天。那些上年纪的人也愿意来陪着她。慢慢的她的眼睛看不见了,走路也摇摇晃晃,但是她依然坚持来到外面晒太阳,来抒发她对于温暖的渴望。门口有一个小长凳,每天除了她,还有一群爱闹的孩子也喜欢争抢着坐。但是一见到她来了,那些孩子就主动把小长凳让给了她。
   时间一长,她身边的老人就慢慢的不见了。那些小孩子和她说那些老人的事,原来她们都先她而去。每每听到这些事,她总是沉默不语。有时候她干瘪的嘴里会说出一些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话,我们就揶揄说是讲鬼话,人老了就喜欢讲鬼话。
   有一天,我经过那个老屋,发现那条小长凳还在,那个老人却不见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想一窥究竟。
   我慢慢地靠近那个紧紧关闭的门,透过门缝看看里面的那个门开不开。可是让我失望了,那个门紧紧地关闭着。我脑海中马上闪现出一个念头,她死了,一定是死了,不然的话门不会关了。一想到死,我就会想到棺材,想到死人。我的心开始敲锣打鼓,呼吸变得急促。我疯了一样跑回家,然后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奶奶。
   “傻瓜,你五婆生病了。昨天还有赤脚医生上门给她看病。所以她的门不开。你别出去乱说,知道吗?”
   “那她会不会死呀?会不会变成死人?我好怕死人呀。”
   奶奶并不回应我,而是继续做自己的事。这一夜我没敢睡觉,一想死人我就睡不着,尤其是我家只与她家一墙之隔。我这一晚紧紧地把自己裹在被窝里,还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下午我放学回家,又见到她,她还好好地坐在那张小长凳上晒太阳。我见她好像是见鬼一样,吓得跑了回家。我又再次从她家门口经过,这次稍微好点,不再那么怕了。至少我还能感觉到她还是活的。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瘦得只剩一张皮了,不知什么时候会死掉,她在我的心里种下一个可怕的恶梦。
   在接下来的几天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到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晒太阳。看着她那干枯的双手扶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在颤崴崴地挣扎着站起来,她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只是完全听不清她在讲什么。我们并不敢去扶她,怕一扶她她就摔倒在地上。只是看着她艰难地迈起一只脚跨过那个门槛,等前面的那只脚踩实了,后面的那只脚才抬起,两只脚踩实了,并拢了,那根木棍才向前抬起,再重重地落下。每走一步都要艰难地重复以上的动作。我们等她走了进去才帮她把门关上。关上之后,里面就传出一阵我们完全听不清的阴冷的声音,我们被吓得一哄而散。
   有一天放学我又来到她家门口,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她就坐在那张小长凳上面,一只手柱着拐杖,一只手扶着凳子,保持着这个姿势以防摔倒。她身着一件红色的外套,但是依然在微微地发颤,那双干枯的手扶着木棍在轻轻地摇晃,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帽子,露出一圈雪白的发梢;一双眼只睁开两条缝,几乎看不见东西。脸郏深深的凹陷进去;整张脸只剩下一层皮包着,整个人苍老的不行。
   她说:“今天的、天气真、真暖。”那两片干瘪的嘴皮微微地嚅动着,说了两遍我们才听清她说的话。
   我说“是呀,五婆。好暖呀。”
   “你、你们能、不能、帮我买点吃的、吃的回来。”五婆艰难地说。
   “你有没有钱呀?没有钱不能买东西的。”我很怀疑地问道。
   小秀推了我一下,说:“去呀,小原。”他停了一下又问道:“五婆,你有钱吗?买东西要钱的。你有多少钱?”
   她艰难地说:“有、有、有呀。”说着她松开扶小长凳的手,颤崴崴地把手伸入怀里,我们都把眼睛张得奇大无比,想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她的手在怀中的袋子里如一只老鼠一样微微蠕动,等那只老鼠不再动的时候,她的手终于伸了出来。她摊开手,有几张揉成一团的纸币,有五块的、十块的、一元的、一角的,最让我们惊喜的是里面有一张二十的。她微微地眯着眼,把钱凑到眼前,认准了其中的一张,然后慢慢把全部的钱放在怀里,小心地抽出其中认准的一张,递给我们。我们一看中一张五块的。当时五块钱对于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可是说是很大的一张纸币,没有说谁不动心的。
   小秀推了我一把,笑着说:“小原,去拿呀。买些糖果之类吃的东西。”我哆嗦并犹豫着,望着那张五块钱不停地流口水,但并不敢去接。我问道:“五婆,五块钱不够呀,要不拿张二十的好不好?”
   她的手静静的悬在空中,见我们不敢去接,也可能是有点累了,又把钱放回自己的怀里,稍为整理了一下,又把钱慢慢的放回到自己的兜里。那只老鼠在兜里动了一下又不动了,她的手伸了出来,慢慢地放在凳子上,稳稳地把凳子扶住。
   我又问:“五婆,你想吃什么东西呀?”
   她的嘴一张一合,我们没有听见她说什么。我们再凑近一点,她又说了一遍,她说:“我想、想、想吃糖、糖果。”
   小秀又问:“五婆,你想吃硬的还是软的?想吃大白兔还是薄荷糖?”我一听到心中有点生气了,推了他一下,“你傻的呀,五婆都没有牙了,怎么吃硬的糖?你是不是想你买回来自己吃?”小秀抿嘴一笑,跑开了。五婆的牙已经掉光了,上下嘴唇都瘪在一起,连个话也说不大清楚。我很难想像如果她要怎么吃硬的糖果。
   “你们都不愿意帮、帮我、我买糖果。我想、吃、吃都没得吃。”她说。
   我凑近一点对她说:“要不我趁墟帮你买云吞,好不好?”一说起吃云吞我的口水都流了出来,小时候最大的幻想莫过于趁墟吃云吞了。
   她说:“今天是初、初几了?”
   “今天是初三。”我说。
   小秀大声说:“二五八趁墟日,明天就是墟日,今天不是。要不你跑去墟上买云吞呀?小原。”
   “我才不想去,我以为我傻呀。那么远,你去呀?”我一脸的不情愿。
   五婆的手指头微微地弯曲了一下,想了好久才说:“今天是初三、三呀。我也想、想吃、吃云吞。你们、们又不、不帮我去、去买。”从她的语气之中可以听出她对我们的期望怕是绝望大于希望。
   我说:“叫你儿子五爷和七伯帮你买呀。或者叫你孙子胜哥也行呀。我听说胜哥在外面挣到大钱了。”
   五娘嘴唇动了一下,我们都没有听清她说什么,我们再凑近一点,她不说了。她的五官因为长年的缩水,已经挤成一团,整张脸都剩一张皮紧紧的贴在骨头上。就像风干的板鸭一样,光剩骨头。我们都不敢直接看她的脸。
   眼见日头渐渐的没入了山的那边,我们嬉戏着回家了。
   几天之后,不知怎么回事,五婆的大媳妇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她所居住的老屋。她的手里还有一碗饭,她骂骂咧咧地:“这老不死的没法伺候了。为什么不早点死,早死早好。好端端的连饭也不吃了。真是老不死。”她用力地甩门而出。听着动静我们也跑了出来。原来是五婆想吃粥,这饭太硬了,她没法吃,她就把大媳妇送来的饭原封不动的放在门口,无论大媳妇怎么劝她就是死活不吃,为此她还直接躺在床上,谁来也不理。我妈就说:“老人家就是这样的。那你就煮点粥给她吃。”
   “煮什么煮?爱吃不吃。我没有其他的事做呀,我可没有闲功夫天天伺候,天天围着她转。真是老不死,年轻的时候是这样,老了也是这样。真是死性不改。”她直接端着那碗饭回家了。我们对此也无可奈何,在农村都是这样。我好担心她会饿死。我问道:“她会不会饿死呀?”
   “关你什么事,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下午我去看看。你先回去吧。”妈妈说道。我只得怀着担忧的心情回家了。在那个下午我回家之后,没有见到她坐在门口那个小长凳上面,我有点恐惧与担心了,她会不会是真的饿死了。
   我回来之后妈妈对我说:“你去挑桶水进五婆的屋里。我刚刚去看了,五婆躺在床上,她的缸里没有水了。”我极不情愿地拿着桶去她的老屋了。妈妈手里还拿一把面条,她跟在我后面。
   我打开老屋的那扇门,发现里面已长出杂草,墙根底下布满青色的苔藓,极为醒木,但是这对于一个还有人住的地方来说并不是好事。我提着桶走了进去。那个五婆的屋子距离门口大概有二十米左右。我很难想像对于一个身柱拐杖、眼睛都有点看不清的的老人来说,这二十米是多么艰难的一段路,而且她几乎是每天都要到外面的。
   这幢老屋是有一个水泵的,抽出来的水还可以喝,平时都是五婆自己来到水泵这边抽水用的,只是今天她卧床不起,这个任务只能落到旁人的身上。
   我来到水泵旁,轻轻地摇动泵把手,那些水就哗哗的流出来,刚流出来的水还稍稍带着腥味。随着水越流越多,那股水腥味渐渐的变浓了,有点像铁锈的味道。在我家抽的就是这种水,长期喝对于身体有巨大的危害。我家早就不吃这种水,用上了自来水。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儿子们早就全部搬出去,这口水泵也就慢慢的被荒废,只是她一个人偶然的用一下。我抽够满满的一桶水就走到她的门口,轻轻地推开,我妈在后面跟着进来了。我妈叫了一声,她就应了一声。
   我提着满满的一桶水,一进去里面,就觉得一股彻骨的冷渗入骨头中。一股霉味充斥着整个黑暗的小屋。我妈走到五婆的床沿,摸黑将灯打开,这样才稍稍能看见屋里的东西。整间小屋是用砖头铺的地面,缺少砖头的地方是一片黑漆漆的泥土。仔细看有许多的地方都没有砖头,露出大片的的泥土,地面因此而凹凸不平,一个不小心就有摔倒的危险。我提桶小心翼翼地走在里面,踩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整个人都是晃晃悠悠的,满满的一桶水都有不少洒在地面上。突然我一个趄趔差点摔在地上,低下头一看,是一块突起的砖头把我的脚拌倒了。我稳了一下,停在原地不敢走了。
   我看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不到十个平方的小屋,只有一盏已经布满灰尘的白炽灯,即使打开灯,也不一定能看得屋子的东西。头顶上是一层老旧的阁楼,上面摆满东西,不时还有灰尘落到地面上。整个阁楼占了小屋一半的天,下面的一半就是人住的地方。所以整个小屋的空间就被压缩了,原本空旷的屋子变得狭小阴暗压抑,要是长得高的人走进去里面,肯定会撞到阁楼的横梁。这类建筑是南方古来已有的,是用来放东西的,南方的地面比较潮湿,东西放在阁楼能长期保存。它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可以很方便的整理有些漏雨的瓦片。这比直接爬到屋顶上要安全的多。但是等我们渐渐的长大之后却发现这些优点几乎一边倒成了最致命的地方。首先,放东西在上面,大多被老鼠吃掉。最经典的就是我哥和我奶奶长年驻守在上面捉老鼠的事。每天听着老鼠吱吱吱的走近,奶奶就大喊一声,然后爬起来用棍子赶老鼠。我哥就抄起棍子跟在后面大喊大叫。到了我一代,基本上就没有这样的经历,因为粮食大多是放在地面,而不是放在上面任由老鼠糟蹋啃食,即使是放,也是放一些杂粮之类的。上面就成了老鼠的大仓库,或是一个大的杂物房,上面的东西都有掉落把人砸伤的危险。其次,瓦片必须长年整理,不然就会漏水,一漏水就会落到阁楼上面,顺着阁楼的木板漏到地面。到我出生的那一代,整个阁楼基本上应该是荒废了,更不用提到上面去整理瓦片了。
   最讨厌就是每到下雨天,那些雨水就顺着开裂的瓦片漏了下来,整个阁楼就开始敲锣打鼓,滴滴嗒嗒的声音让人睡都没法睡。只有顺着梯子爬到上面用碗或是盘来接水。有些看不到的地方还在漏水,流到阁楼的地面,然后再渗到下层人住的地面上。这真是一段让人无法回首的岁月。其中最不能让我忍受的是有老鼠和猫不时在阁楼上追逐打架,总是让我不得安睡。如果是换作一个五婆这样的一个老人,我想如果不疯掉,那真叫不正常。
   左边靠墙摆着一个碗橱。那个碗橱一片漆黑,下面的一层摆着三四个碗,还有汤匙,没有看见筷子,估计是放在上而的紧紧关着的那一层托架当中。那个碗橱下面用东西给垫起来了,下面已经有些腐烂,我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它,它就噼啪一下倒在地上。碗橱上面还放有一些杂物,一层厚厚的灰笼罩在上面。
   碗橱前面是一个实木柜子,上面的漆已经有些斑驳脱落。上面堆满了衣服,显然是老人没有来得及收好的衣服。柜子上面的锁非常光滑,没有一点锈迹,我猜想五婆没少动这个柜子。老人对于这类的东西通常看得很重,把最重要的东西都放进里面,而锁匙则是随身带。这些柜子可能是年轻时嫁过来的嫁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柜子极有可能是一件嫁妆。
   靠墙的右边是平时做饭的地方,就紧挨着门口。那个角落有两个用砖头垒起的灶。前面的那个灶上面架着一个铝锅,铝锅架在灶上面。灶里还有柴火灰,还是新的,我猜可能前几天她还在自己烧水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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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间老房子,洁白的墙壁已然有道道的裂痕,老房子里住着一个比它更老的老人。她喜欢阳光,喜欢温暖,所以总是从阴暗的房子里走出,到大门口晒太阳。“我”和小伙伴们害怕老人瘦骨嶙峋的样子,又喜欢围在她身边,听她说一些听不懂的鬼话。老人想买点吃的,伸手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央求孩子们为她买糖果;老人牙不好,想吃口粥,却挨了儿媳妇一顿痛骂。小说塑造了一个孤苦伶仃的“五婆”这一形象,揭露了农村老人老无可依的悲惨现状。古语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而文中却说,这种漠视老人的现象在这里却很常见。真让人震惊。当今社会正逐渐进入老龄化,养老确实是一个必须重视的社会问题。【编辑:燕双飞】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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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燕双飞        2015-02-17 15:11:44
  感谢赐稿短篇小说,问候写作愉快!
我不去想是否会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2 楼        文友:燕双飞        2015-02-17 15:12:49
  动词前面是“地”而不是“的”,文中多处错误,都改了,希望下次发文的时候注意。问候文丰笔健!
我不去想是否会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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