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声明：本故事内容纯属虚构，切勿自作多情附会攀比，如是者责任自负，本人概不负责。
　　 那年，一大批军队干部转业到地方，我们厂一下子来了许多新面孔。不久，私下里人们说，军队里以阶级路线为纲，把出身不好的，旧军队过来的，犯过错误的人员都打发下来，“不好的都往这儿送，咱们的问题人员往哪儿送啊？”有人说。“农村呗”不幸还真应验了，那是若干年后的事了。
　　 人事部门通知行政科王科长，派给他们一个协理员，职责是协助科长处理日常工作。“不是说你们那里忙么，不许推托，这是安排军转干部的硬指标。”
　　 “娘个鬼，协理员，没听说工厂还有这么一份名堂。”王科长心里想。“喂！那算个什么职务待遇？”
　　 “相当于咱们单位的科级，人家在部队是准团级。”
　　 “娘个鬼，过去起码安排副科长，人家还不干呢。这倒好，出现新名堂——准科。”王科长不爱说话，心里想。
　　 当年的行政科，管辖的范围大，包括行政总务，房产基建，食堂伙食，学校托儿所，医务所等。相当于后来七八个处。因为摊子大，所以破格在科长下面安排了三个副科长。王科长是一个老资格，据说历史上犯过错误，人称“大屁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称呼，但总的来说，有一个意思，就是位子坐的稳，没人能挪动他。
　　 王科长只见了马协理草草一面，打了个招呼，就安排他随安副科长去搞基建，当时工厂要建一系列生产线，虽然靠建筑公司的工程队施工，但工厂方面技术监督则由一位副总工程师负责，由安副科长及新人马协理协助。
　　 虽然没有和马协理正式交往，王科长还是抽空打开了组织部门转来的档案袋：马世甫（马协理名），地主家庭出身，本人学生出身，当过日伪军，被俘后参加我新四军某部，从海军某部仓库转业……“啪”王科长把档案摔在桌上，让文书送回人事部门。文书也看不出科长是个什么意思。
　　 工作最忙，扯皮最多的就是基建工地，安副科长向来以第二科长自居。但凭空里掉下个姓马的，他心里多了一层别扭。姓马的行政级别比他高两级，仅次于王“大屁股”。现在安排他当协理员，可这今后的位子怎么摆？
　　 安副科长情愿给副总工程师当跑腿子助手，却把大量工作交给还不熟悉业务的马协理，副总工属于留用的老知识分子，一张嘴就说好听的。见了王科长总忘不了夸奖老安：“厂里就缺这样的实干家！”
　　 私下里，安科长与刘工长是老乡。马协理不久就发现，自己调动不了手下工人，看着自己负责地段稀稀拉拉几个人，“副总那里硬要抽人,我也没法子。”听刘工长不阴不阳的话中话，他明显感到有人要制造他和副总工的矛盾，只好忍了。
　　 眼看工期拖了下来，有人打了小报告，说马协理工作不力。接到王科长打来的电话，口气很是生硬，但改变局面他又丝毫无能为力，谁让自己是一个外来户。
　　 一天晚饭前，老马跑回科室取东西，发觉里间屋有人，他没有贸然进去，偷偷溜了出去到楼房外边。头顶的窗户开着，烟味儿和话音一同飘出“……那家伙不是个正经人，听说是在部队翻了错误，才给开了。他自己什么能力也没有，还说你当科长的没水平没文化……”一听就是老安的地方味儿很重的声音。“妈的！”老马狠的咬牙，这么卑鄙的诬陷“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他真想跳进屋子里揪住老安质问他。
　　 屋里声音一时高一时低，戚戚查查又说了些什么，老安气愤填膺地：“你要硬一些，把他退回去，立马了断！人家部队能把他踢出来，咱们咋就不能？”
　　 半天没说话的王科长说：“这工作安排的事儿归干部科，咱们只管他的工作，人刚刚相处要慢慢磨合，尽量不要闹别扭。”听到这儿时，老马生怕被人发现，偷偷离开。
　　 老马开始一天到晚盯在工地，像工人一样干活。劳保部来电话，让去人领高空作业安全带，老马也不派人，自己骑车到厂仓库领回，交给刘工长下午使用，马上正抽烟说话时候，电话铃响了/又催他们去材料库：“快来人，仓库里堆满啦，没地方啦！你们施工用的材料马上拉走。”
　　 装卸完材料，老马和工人一身一脸的汗水和铁锈，腿都软了，大家坐在地上喘大气。任何人从这里过都不会把老马当成一个领导。
　　 “快！快到工地，出事了……”远处跑来叫人的工人大声喊叫，惊动了现场所有的人，大家忘了身上的疲劳，一同奔向工地。
　　 刘工长正同安科长说着什么，见到老马，安科长厉声责问：“你跑到那里去了！现在出事了，你看着办吧。”一句话把责任先推到老马身上。
　　 受伤的工人已经送去抢救，不久厂部，工会及保卫部门都来人会同工地领导现场调查。一头大汗的王科长也扭着大屁股急匆匆跑来。
　　 事情经过及责任很快查清，大家都看见马协理领回劳保安全带交给刘工长，而刘工长却认为小题大做没有让工人使用。在当时负责的领导应该是安科长，但老安为了推托自己，一个劲把事故责任全部压在刘工长身上，刘工长自知理亏，始终不吭声，副总工也替老安说好话，厂领导也不好拂技术主管的面子，看王科长，老王不吭声。
　　 可任何人都知道，这么大的事故，将影响全厂的安全施工成绩，不能就让一个不入流的小工长扛着吧。在大家僵持中，马协理这个谁也没把他当回事的人物说话了：“我应当检查，是我对工作交待的不完善，没有做硬性规定，也没有留在现场监督，刘工长的错误是由于我的失职造成的。老安同志信任我，把这一摊交给我管理，是我辜负了组织和领导的信任，我请求上级领导给我处分。”厂长大概是第一次认真地看了姓马的一眼，“今天的碰头会先到此为止，最后的结果等领导研究以后通知。”
　　 晚上，马协理被叫到办公室。王科长第一次和马协理谈话，就是传达上面的处分决定，沉默良久，王科长说：“我也尽了力了，厂长还说你勇于承担责任，像个当兵的出身。”在老马，这是他听到的最好听的褒扬。老马在行政记大过一次的处分决定上签了字。临走，王科长又甩出了一句不阴不阳的话：“别计较，咱们这一辈子都背了被不少黑锅阿。”
　　 马协理没吭声，转身离开。
　　 老马的家属都在农村，虽然在部队时候就够条件带家属，但是老家的父母离不了人照顾，厂里暂时安排他住招待所，以后逐步解决家属的问题。回到福利区，等他走到墙角刚一拐弯，突然觉得脖子被人搂住，一团软软的东西压在他门面上，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
　　 行政基建组虽然出了一个重大事故，但在工人心目中，对老马却产生了好感，认为他既没有架子又是一个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的男子汉。刘工长明显疏远了老乡安科长，不用马协理找他，他主动向老马汇报请示。
　　 老马感到安科长同自己关系日益紧张，处在冷战中，他也小心翼翼拉开距离，以免不愉快地局面出现。自己才受了处分，根底不硬梆。
　　 安科长在事后感到自己的主力变成了人家的兵，对老马的“苦肉计”心里十分恼怒。他到处说老马的坏话，揭他的老底。甚至在家里也乱骂一通。
　　 一天中午，马协理吃过饭后离开家门去上班，没想到被安科长的儿子看见，那小子和几个同学正在一块溜达，就对伙伴们说：“这老转（对转业军人的蔑称）真不是东西，着镖！”顺手一扬，半截红薯头正中老马的后脑勺。
　　 马协理回头一看，虽然心里怀疑是老安家那个坏小子，但是没有证据，他回过身来走到这群人跟前问他们：“是谁干的？”没人吭声。老马一把揪住一个大个子的的胸口，二话不说顺手“啪”地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扭身就走。没等老马走远，那大个子揪住安科长的儿子就打起来；“他妈的，你干的好事，让我挨揍！”
　　 “哼，老子不揍你，有人帮我出气。”老马暗自高兴，欣然远去。
　　 由于安科长和马协理日益水火不容，王科长懒得调停下属矛盾。不久，抽安科长去食堂主事，但那里是另一个副科长的势力范围，他本不想去，可是基建队现在不买他的帐，他只好先作战略撤退。王科长最近有烦心事儿，常一个人坐那儿抽烟，从窗外走过的人寻思里面着火了呢。
　　 中央《庐山会议》精神及文件已经下达到基层（县团），前一阵厂里领导层一直闹矛盾，涉及面很广，作为经历过延安整风以来一系列运动的老手，王科长知道路线斗争是最要命的。
　　 在工厂里，凡是部队来的，都认老王为“大哥”一是年龄略大，二是资格老，外号“大屁股”是有来历的，有次，甘肃一位领导(军级）来西安参观到厂里，在会议室全体起立时，见王科长屁股都没抬。厂长（地师级）正要发话时，陈XX（兰化老总）说：老王，当年是我的上级，入党介绍人。（部队上的人都认这个）。可是有些人则说风凉话，故意把声音放大到给老王听，老王也不生气，笑眯眯对发话的人说：“嘿，咱是虎落平阳啊……”
　　 一天，老王让马协理晚上来一下。晚饭后，老马一进屋，发现是几个其他部门老八路出身的干部。“老马不是外人，都是部队上下来的。”王科长简单说了一句，“时间短，不多说。一句话——听好：谁也不许在会上发言，把话烂在肚子里。”
　　 老马出来后，心里倒是蛮感谢老王科长把他当自己人，因为，老马的历史上有一个污点。那还是一九四三年，马世甫正在江苏第三中学（原盐城中学）念书，由于日寇逼近，学校解散。出于青年抗日爱国之心，他参加了韩德勤的部队保安队。没想到韩德勤抗战不力，全力内讧。攻打洪泽湖地区新四军。于是他开小差，回到淮阴家中，不料去会女友时，被苏北抗日武装的民兵抓获。因为他身穿军服，被当作探子送交新四军三师七旅司令部，调查清楚后（他当兵没几天）他主动要求参加新四军。档案材料里写他是日伪军俘虏，经转化留队人员。
　　 上文我们说到马协理在墙角被人抱住，堵在他脸上的就是当年他女友的一对大奶子。该女子出身于淮阴船家，马世甫上学时经常搭船，一来二去，不久两人就有了感情，但马家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家庭，坚决不同意他俩人交往，所以后来让他到盐城读书。自老马随新四军走后，一直没有消息，她就和当地一个农民结婚成家。解放初，她爱人进工厂当工人，随后支援大西北，碰巧俩人在一个工厂见了面。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初恋情人。
　　 老马却怕让人看见，自己落个不青不白。他急忙推开女友秀清：“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让人家看……”
　　 “看什么，怕什么？我就是你的人，大不了我离婚！”
　　 “奶奶！轻声些，这又不是说话的地方。”
　　 秀清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她出脱的人高马大，扯着老马要另寻一个说话的地方。
　　 那一段时间，厂里天天开会，有时为了不耽误生产任务，从下晚开会到夜间。起初因为老王科长打了招呼，会场冷冷清清，没想到对方先发制人，把老王这方面的人逼到死角，结果，有人奋起反击，说着说着火力就猛了，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发了言，而且矛头所指的对象明确。会场上老王若泥菩萨般，一字不吐。心里在骂：“真他妈的不要脸，做下陷坑骗人跳。”
　　 会场一角，几个作记录的秘书忙得满头大汗，但他们极其认真，做到一字不漏。
　　 受到王科长关照，马协理没有多说话，但他却明显站到书记那一方，好像书记的挡箭牌。大家都盯着王科长，眼中的意思：好嘛，看看你的“自己人”吧。
　　 厂里的书记芦玉庭，历来与厂长不合，因为这牵扯到厂里的大权，到底属于谁，而权力在党政工作中，是难于区分的，所以两人的矛盾逐渐激化，今天的会上，厂长的人全部发表了对书记的不满，说了那么多上纲上线的话，“哼，由着你们胡说，二天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芦书记愤愤地想。
　　 最后手握大权的芦书记召开了清算会，太行山的老兵工干部全线落马，包括厂长（当然，他的问题要由上级党委定）名单中还有王科长的名字。所有这边的人都算“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大帽子先扣上，问题慢慢整，不信整不垮你们这些太行山的“骡子”。芦书记很为自己的幽默自豪，“说我外行，你们不就是些个土八路？”
　　 想起几天来的忙乱，自己还没有到医院去看妻子，卢书记吩咐司机出车。他的妻子患慢性病多年，最近发作，据大夫说很严重。
　　 马协理因为会上的表现，颇得书记好感，安科长风向最灵，也与老马捐弃前嫌。由于书记爱人长期住院，家里忙乱没人照应，作为厂福利部门，应当给于解决，马协理对安科长说：“王科长这两天忙着擦屁股（清理自己的问题），给书记找保姆的事儿，你就出面管一下吧。”
　　 “听说刘工长这两天要回家，我托他办一下这事儿”安科长一口答应。
　　 刘工长回去前，还看望了马协理，老马嘱咐他办好安科长交待的事，“没问题，小事，农村想出来挣钱的人多哩。”
　　 “要找利索点，能干的，年纪不要太老，人也要体面些。”老马又叮咛。刘工长连连答应，心里早做好打算，他的老婆在农村，两口子长期两地分居。他和县城一个寡妇相好多年，正想趁此机会把她弄来。
　　 工厂里开展“反右倾”，一下子整倒许多干部，厂里工作出现紊乱，现在，事不拘大小都堆在芦书记这里，忙到中午，芦书记到工厂小灶（仅供厂级干部）吃饭，秘书找到他说上面有电话找他。等他急匆匆赶回办公室，气不打一处来。王大屁股向上面告了他一状，省委一位领导让他先行调查处理，过后要来人检查运动进展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