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肖雅涵礼貌地敲了下自己管辖下的涉密制作室的那扇防盗门，发现那门是虚掩着的，就轻轻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张充满青春朝气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而那脸正是人们所推崇的小脸型，这种脸就算是发胖了，也就是显得丰满一些，绝不会被说成是肥头大耳的。这会儿，她虽然只是穿着一件夏令工作服，却显得那么干练，一条修身的牛仔裤更是凸显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让那两条笔直的长腿显得更直更长，使看到她的人眼前一亮。然而，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就不难发现她的眉目间带着几丝桀骜不训的味道，这就更增添了她的神秘性。
　　 她是去年才从厂工会群工干事直接提升到宣传部副部长位置上的。而在这个万人大厂的宣传部里，部长是由党委副书记兼任，这就是说，她其实就是宣传部的部长。当时，和她一起竞争这个位置的还有好几个人，其中甚至有一个毕业于北大中文系，在全国各大报刊上发表过不少文章的硕士毕业生，那个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的大龄男子，而肖雅涵只不过是一个本科生而已。
　　 对于这个结局，不少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人还想联名给上级纪委上书，要求整治干部任免和提升中的不正之风。就是肖雅涵自己，也对厂工会的几个干事说过，她其实并没有对坐上这个位置抱过多大的希望。
　　 有人给她支招，让她找一下上面，拉拉关系。这年头没有关系恐怕很难提升。她摇着头否定了。说是当不了官没有什么，靠着拉关系上位她丢不起那个人。
　　 那些人并没有将检举信交上去，他们手里没有必须的确凿证据，仅仅凭肖雅涵是本科生这一点，是无法说明问题的。何况在如今这个年代，谁也说不清谁的背景有多深，也许人家上面真的有人呢？甚至人家为了当这个官下了大力气和大本钱呢？与其费力地去做这损人不利已的事，还不如好好在麻将桌上捞一把。于是，她这个副部长也就稳稳地当上了。
　　 此刻，她一只手拿着一迭资料，腋下还夹着一个崭新的电脑键盘，一只鼠标也在她的手中悬着，到底还是个年轻女性，连鼠标也是卡通状的。
　　 周杰抬头看了看她，问道：“肖部，怎么，您的电脑又出故障了？”
　　 她的办公室里有两台电脑，一台是涉密机，用来处理涉密事项，一台是上网机，用来浏览网上各种资料。这会儿见她来到这里，想来就是有涉密的事项要处理。因为周杰用的这台非线性编辑机也定为了涉密机，是可以处理那些上了密级的资料的。
　　 “是啊，”她回答道，“那台老机器，配置太低了，用着用着就死了机，重新启动吧，它居然就罢工了。这个材料上面等着要，就只好到你这儿来了。待会儿还得麻烦你把那电脑给我看一下。”
　　 “好的。不过您得等一下，我这会儿正在生成视频。”
　　 “没事，你先做你的。”肖雅涵礼貌地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着急的表情，又问了句：“你是说片子还要修改么？”
　　 “不用改了，终于通过了。”
　　 肖雅涵将手里的东西全放在那张宽大的操作台上，用手在鼻翼下扇着，有些明知故问地说道：“这都是什么味儿呀，这么呛人？”
　　 “还不是吴副厂长他们几个老烟枪，从进来那烟就没有停过，总共十多分钟的片子看了三遍，弄了满屋的烟。”
　　 肖雅涵走到那个大窗户边，将推拉窗打开，有些不满地说：“你没有告诉他们，涉密制作室是不允许抽烟的么？”
　　 周杰说：“那么大的禁止吸烟的警示就贴在那儿，他们会看不见？我说？我要是说了他们还会提出千奇百怪的意见来，这个产品介绍片都重新制作了三次了……”
　　 一说起这个，年轻的声像制作员就来气：“有些意见根本就是吹毛求疵……”这句话刚一出口，猛然想起眼前这个年轻的部长和那个吴副厂长很熟，还有人说他们交往过密，在她面前说的话难免会传到吴副厂长耳朵里去的，就停下不说了。
　　 非线性编辑机里此刻已经完成了那个涉密产品介绍片的最后一个镜头，退了出来。周杰将片子刻了盘，又做好登记，打算交到上面去。
　　 “不好意思，肖部长，让你久等了。”
　　 “这有啥嘛，我们两人几个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呢？你这也是为了工作呀。我昨天还在找吴副厂长，为我们部再申请一台涉密电脑，可他就是不松口。这不，我那台老机器一罢工，这弄涉密资料的事，就只好来挤你了。”
　　 “谈不上是挤我……哎，你怎么还把键盘和鼠标也都拿来了？”
　　 “你那个键盘我用不惯，花花绿绿的把眼睛都晃花了。”
　　 “我那个和一般键盘是一样的，这都是‘金鑫佳视’搞的鬼，要配它的非编卡就要用它的键盘。其实也就是印得花哨一起，多了些快捷键而已。你这个鼠标倒是小巧得可爱。”
　　 “女孩子嘛，就喜欢点卡通的东西。”肖雅涵见周杰已经让出了座位，就走了过去，坐在了那个工作椅上，她将自己带来的Ｕ盘插在非编机前面的面板上，又抬头看了周杰一眼。
　　 周杰明白她是不想让自己看见她处理的是什么，就说了句：“那好，你忙吧，我把光盘交上去，就去看你那台电脑。”
　　 “去吧，那门我没有关。”
　　
　　 二
　　 周杰是典型的八零后，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两年前才从学校毕业分到这个三线企业的。他的档案材料上写着，周杰毕业于某大学的电脑系，在学校时是个影像迷，制作过几部微电影和电视诗，在优酷和土豆上都小有名气，也正是因为如此吧，实习期刚满，就分到了这人才济济的宣传部来，并成了一名涉密人员。当然，这只是他的公开身份，他还有一个隐蔽的身份，在这个厂里，只有厂长和党委书记才知道。
　　 在肖雅涵还是厂工会的干事时，他就追求过肖雅涵，两人还正而八经地谈过半年的恋爱。
　　 与其他的那些情侣认识不久就同居不一样，他们的感情是传统的，亲吻和拥抱也有，但绝不会超越那个底线。他喜欢在和肖雅涵约会时，将她那娇小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那手是微凉的，握着它时有一种很舒适的感觉。她左颈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块酷似心形的胎记，那也是周杰喜欢亲吻的地方。而肖雅涵却极怕痒，只有在临分手的时候，才会让他在那儿亲一下。但就那一吻，就会让周杰兴奋好几天的。
　　 然而不久，周杰却发现肖雅涵变了，变得越来越让他不认识了。有一次他约她出去，她居然像不认识他似的，还问他是谁。
　　 “失忆了么？”周杰和她开着玩笑，他以为肖雅涵是在和他闹着玩的。可是肖雅涵却仍然不清楚她的这个部下为什么会约她去出。直到周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她才恍然大悟，像是重新认识了他。
　　 那天晚上，她主动吻了他，在看电影时，肖雅涵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将手递到周杰手上让他握着。还是周杰抓起了她的手，奇怪的是，她的手很热，手心还汗滋滋的，给人一种不爽的感觉，这多少让周杰感到惊讶。
　　 如果这些细微之处还说明不了什么的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令人不解了。周杰很快就发现了她突然有了很强的官欲，和以前的那个她有着明显的不同。她更爱和那些带长的人接触。她还特别能够喝酒，常常带着一身酒气和他见面，有几次说着话就因饮酒过量睡过去了。周杰只得将她背回到她的宿舍里。不久，两人就分手了，导致他们分手的直接原因竟然也和酒有关。
　　 那天晚上，周杰到她的宿舍找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她参与了工厂的一次饭局，又被人给灌醉了，直接从饭店送回了宿舍的。周杰来之前，她不知就吐了多少次，整个床前一遍狼藉，衣服也全被那些呕吐物弄得一踏糊途。
　　 周杰只得用拖把一遍遍地将屋子打扫干净，又把她那沾满了污秽之物的衣服除去。在给她做这些的时候，他发现肖雅涵的胸罩不知怎么被解开了，一条几近透明的三角内裤不是穿在身，而是塞在了两腿之间，上面沾满了令人想入非非的污物。奇怪的是，并没有血迹。
　　 那个时候，他就怀疑过肖雅涵要么是酒后乱性，要么就是被人趁机给揩了油。他没有给她换贴身的小衣，那条长裙上面沾着的污物不多，擦了擦就让她那样穿着好了，只是给她理顺了，遮住了一点羞涩。肖雅涵之前对他的态度说明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他也害怕万一在给她换内衣时，她突然醒来说是他干了不伦之事的话，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更让周杰吃惊的是，肖雅涵左边的那个心形的胎记，竟然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粗粗一看，像是一只蝴蝶。他揉了揉眼睛，反复看了几遍，都是这样。
　　 他默默地把屋子打扫干净，又将她的衣服洗了晾好就悄悄离开了那儿。
　　 醒了酒的肖雅涵并没有周杰想像的那么后悔和害羞，相反她却显得很平静，在他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中见面时对他说：“感谢你为我做的那些事……”
　　 周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和别人上了床……我们不是一个类型的，还是分手吧。”
　　 肖雅涵的声音有些发颤，那时，周杰还以为她会哭的，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是自作多情了，她只是嗓子不舒服而已，她拿出了一板金嗓子喉宝，按出了一颗放在嘴里，连咖啡都没有喝，说了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丢下周杰就匆匆去了。
　　 那时的周杰没有伤感，只是觉得奇怪，匆匆离去的那个女人，还是和他谈过半年恋爱的肖雅涵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还没有等他明白过来，肖雅涵竟然到宣传部来供职了，成了他的顶头上司。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很少接触，就是接触也都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两人之间似乎并不存在那个长达半年的恋爱，或者说是肖雅涵不愿意别人知道她曾经和周杰恋爱过。然而，像今天这样，来到涉密制作室使用电脑的事情，却已经有好几次了。
　　 对这些发现，周杰都向刘建元处长作了汇报，刘处长除了叫他好好监视，把自己工作尽量做好外，并没有说更多的话。
　　
　　 三
　　 傍晚时分，是滨江厂厂区最闲适、最美丽的时候。
　　 结束了一天的辛勤工作，下了班的人们都奔向了喜欢的地方，开始了各自的夜生活。
　　 天很热，生活区的各条通道上，高大的行道树上知了在尖啼着，有鸟鸣间或传来，似乎都在诉说着天热。人行道上散步的人不多，一些喜欢街舞的小年轻在操场上娱乐着，将音乐放得山响。占据了各个操场的，还有那些已经退了修的老头儿老太太，他们认真地跳着刚刚练熟，或者还没有练熟的广场舞，大有和小年轻一较高下势头。连天热都顾不上了。
　　 这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型国有企业，光正式职工就有近两万人，厂区之大也超出了人们的想像。工厂滨临长江，厂名也就和江有了关系，叫做“滨江机器制造厂”。滨江厂是有着百年的历史的老企业，是解放时从旧政权手里接管过来的。在这个以厂名为地名的镇上，素来就有“滨江的天滨江的地，用的是滨江的水电气”之说。这句话除了形象地说出厂区之大外，还道出了企业自成一体，连水电气这些生活必须的东西都是工厂自己解决的。随着改革的深入，目前这种状况有了改观，一些本该社会承担的职能也在考虑着独立出去。然而，该厂却是承担着几个绝密极设备研制工作的大型企业，为了保密起见，国安部门要求该企业还是保留原状的好，免得一些失泄密事件发生。因此只到现在，这个集镇上除了那些私营的商店外，多数店铺都工厂三产公司开办的。
　　 这会儿，周杰正坐在厂生活区正街的一个咖啡厅中，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他的对面坐着一位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随便挽起的马尾垂在脑后。一张美丽的脸庞也正是眼下时兴的那种小脸型。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周杰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那张充满了朝气的脸，总是让他觉得熟悉，肖雅涵那张脸也是这种形状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来。要知道眼前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叫刘晓辉的姑娘，算上今天和他也才是第三次见面。
　　 此刻，两人都将头伸向那咖啡杯，以至头和头都快挨在了一起了，一付甜蜜情侣的模样。引得咖啡馆中几个单着的男女都朝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怎么样，她是又到你那儿去了么？”刘晓辉边喝着咖啡边小声地问道。
　　 周杰说：“是的。她说她的涉密电脑有问题，拿了些涉密资料到我用的非编上处理。”
　　 “嗯，她是拿了个键盘到你那儿去的么？”
　　 “是呀，不光有键盘，连鼠标也带去了，我想那键盘肯定有鬼的。要不请处座查一下？”
　　 刘晓辉低声说道：“这个已经查清楚了，那种键盘表面和普通ＵＳＢ键盘没有什么不同，但它却可以连接到一台小型发射机上，不仅可以发报，还可以直接传输屏幕上的东西，比上次云山厂那些间谍用的还要先进一些，传播的距离可以达到１５０千米。”
　　 “好狡猾的间谍呀，不仅要利用别人的电脑传递情报，还想着万一出了事，可以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和上次云山厂的那个处长有着共同的‘爱好’和做派。我想她们肯定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也许是吧。说不定还是同班的同学呢。就是不晓得她也色诱过你没有？”刘晓辉玩笑般说，“她们可都是色情间谍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