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晓晓刚一起身，眼前一黑，双耳一鸣，人，便失去了知觉。
　　 “晓晓，晓晓，醒醒，你醒醒。”
　　 “晓晓，你怎么了？怎么拉？”
　　 晓晓听到好多声音在远处嘈杂一片，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大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大声喊叫，她想努力地睁开眼睛，却觉得疲惫如山，只想再沉沉地睡去。
　　 “啪嗒，啪嗒。”脸上凉凉的，像是雨点，晓晓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半躺在她最要好的朋友瑞雪的怀里。瑞雪正一边轻拍她的脸，焦急地叫“哓哓”，一边眼泪从她自己的脸上一串串地滑落到晓晓脸上。
　　 “你干嘛呢，这是？”晓晓觉得瑞雪的样子特搞笑，不由地笑了，人，要挣扎着坐起来。
　　 “还干嘛呢，你这家伙想吓死我们。”瑞雪一用力，晓晓又软软地瘫在瑞雪的怀里。“好好的，突然晕倒，你搞什么搞？”瑞雪大声大气地埋怨。
　　 “来来，水来了。”肥仔一边喊着，一边捧着个矿泉水瓶子分开人群凑到跟前。
　　 瑞雪赶忙伸手去接，刚接到手，却猛地又顿在桌子上。“你个猪头，这么烫的水，怎么喝？”瑞雪一边呵着自己被烫的手一边骂。
　　 “你讲理不讲，你不是说要开水嘛。”肥仔被瑞雪骂急了脸。
　　 “那你自己喝去，烫死你个猪。”瑞雪见肥仔竟敢回嘴，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都是我的错，我马上让水降温，行了吧。”肥仔见瑞雪怒目圆睁，一边陪笑，一边用袖子扇风。
　　 “靠，真给我们爷们露脸。”什么时候都讲究男人气质的阿金在一边开骂了。
　　 “滾滾，你们懂什么，这叫铁骨柔情。”肥仔照旧动作不停，对阿金一脸不屑。
　　 “我们是不懂了，瑞雪，你懂不懂啊？”阿金的怪声怪气引来一片哄笑。
　　 “拍你，信不信？”说话间，瑞雪就要冲向阿金。
　　 “好了，好了，水好了，晓晓要紧。”肥仔挡住瑞雪，把瓶子递给瑞雪。
　　 晓晓就着瑞雪递到自己嘴边的瓶子喝了两口水。水很热，从口腔到胃，一股热流穿过她的身体，暖，让她完全清醒过来——自己这是晕倒了！这样一想，晓晓的心一阵慌乱，脸不由地再次煞白，眼睛不由地向人群里搜寻。人群后，她看到了冯阅，冯阅满目的焦急即使掩饰也很明显。
　　 “校医来了，大家让让。”又有人喊，自动闪开一条路给校医。
　　 校医用手摸了摸晓晓的头，搭了脉，又翻看了晓晓的眼睑，松了一口气，“应该是太累了，人有些虚弱。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好像还有贫血。”校医做出结论。
　　 “不，不，我不去。”晓晓“嚯”地坐直。看大家都盯着她过激反应惊异的表情，她又赶紧补充，“我没事，没事，就是有些累。”
　　 “靠，这高考不逼出几条人命不算完事。”阿金的恶骂被上课铃声打断。
　　
　　 二
　　 “怎么能到医院去呢？真到了医院被检查出来，那才是真把人往死里逼呢。”老师在台上的讲课，很快进入角色，但晓晓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想到医院，晓晓的脚底发凉，心中的怨也一浪高过一浪。不用回头，晓晓知道，有一束目光在时不时地扫过来。“不是他害的，自己怎么可能这样？”晓晓心里幽幽地，感觉特委曲，眼泪涌上来，她连忙把脸埋在手掌中。
　　 “你流泪我流血，爱你，是真心。记住爱自己，200块钱我已划入你的卡，一定要加强营养，宝贝。”神出鬼没，《冲关练兵》66页，冯阅的字条又出现了。
　　 《冲关练兵》66页，是晓晓和冯阅之间的秘密。快一年了，他们的交流就是以这套习题集为传媒而秘密进行的。习题集为他们默默地守着心照不宣的秘密。每次，晓晓看到《冲关练兵》，心中都会暖暖地一动，但这段时间，晓晓拒绝看66页，即使看到冯阅的字条，也不予理睬——都是他害的，她的哀怨是深刻的。可现在，看到冯阅的字条，晓晓的心又疼了：200块钱，几乎是冯阅一个月的生活费！
　　 冯阅家境不是很宽裕，他的父母不能为冯阅提供更多的生活费。平时，晓晓还经常时不时地为冯阅提供经济支持。她的父母很爱她，家境也不错，妈妈说，高考辛苦，让她一定要注意加强营养，就又在原来每月400元的基础上增加了200元做生活费。这样，平时，她和冯阅的“活动”经费也就有了。
　　 活动。想着这个词，晓晓不由地心跳加快，脸发热。
　　 爱冯阅，晓晓沉醉了很长一段时间。同座位时，天天在一起，倒不知道自己是在爱，反正就是愿意与冯阅近距离地坐在一起，愿意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很男人味的那种气味，还喜欢看冯阅的手指点在雪白的纸张上，不厌其烦地为自己解题。听冯阅讲题，跟冯阅在一起，就是感觉人特别容易兴奋，接受能力也强，再难的东西经冯阅一点，晓晓总能第一时间弄明白。当然，冯阅的表现也不俗，再难整的题，他总能搞定。
　　 “你这里面是不是已被各种难题程序化了？怎么什么离奇的答案你都能想出。”晓晓有时忍不住伸手敲敲冯阅的脑袋瓜，冯阅也不躲，只是傻笑地看着晓晓，脸上，洋溢的当然是自豪。
　　 “那当然，难题是我哥们。”有时，冯阅也会耍贫嘴。
　　 “最默契的合作伙伴。”，“我们就是‘和谐社会’的具体实践者。”晓晓的成绩在冯阅的支持下，一路看好。与冯阅不分上下的考试名次常让晓晓戏谑地把刚学来的政治辞令用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成绩单评价中。
　　 可，最后一学期刚开学，老师发明了以优带劣的共同冲刺法重新编排了座位，自然，他们得分开。
　　 “有没有搞错，能学好，还用等到今天？”成绩好的同学抱怨。
　　 “不会吧，就是为了让我们更彻底地为优秀生做陪衬？”成绩不好的同学也抱怨。
　　 然，晓晓没有报怨，只有一个明确的信号搅得她心烦意乱：她发现，自己爱上了冯阅，因为离开后重重的思念，因为没有了冯阅的身体气息让她亢奋，让她很容易找到解题的灵感。
　　
　　 三
　　 看晓晓倒下去，听同学们“晓晓、晓晓”地乱成一团，冯阅两腿发软，浑身一阵战栗，冷汗“刷”地涌在手心。他不由地上前，但他不能靠得太近，不能去触摸晓晓那苍白的脸，更不能拥抱晓晓倒下去的显得那样无助羸弱的身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和晓晓的爱，还没有人觉察到他们已坠入爱的深渊。
　　 是的，是深渊，在越来越炽热的情感中，冯阅的感觉越来越深刻。
　　 仍然很清楚地记得向晓晓的第一次表白。那天，冯阅习题做得特有感觉，特有成就感，他的心被得意充满，很冲动地，手下就有了一句话：“晓晓，我肯定是爱上了你。爱--阅。”落款是一个“爱”一个“空格”一个“阅”。写的时候，冯阅只是受一种激情的支持，写完，才发现，字条如何传给晓晓是个问题。他把字条拿在手中，折了又折，紧急地想着办法，目光落在《冲关练兵》上时，主意来了。他随意翻了一页，放进字条，那一页也就是后来成为他与晓晓间默契的第66页。
　　 像捧着一枚随时有可能爆炸的炸弹，冯阅走到晓晓桌边，“我帮你找到了一道题的答案，你看看。”他对晓晓说话的时候，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努力让自己的脸不至于太红，心跳的响声不至于让他人听到，努力不让自己声音打颤。晓晓则完全没有意识，随意地拿过冯阅递过的题集，“等会我看。”便顺手放下。“现在就看。”冯阅慌忙拿过题集，硬塞到晓晓手里。晓晓楞了一下，随即，脸，“刷”地红了，头低下，不再看冯阅，只是把习题集牢牢抓在手里。
　　 从字条送出，冯阅一直都在注意晓晓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变化。距离两排座位，冯阅还是发现，晓晓一定是上课时，偷偷打开了题集，看到了字条，因为，他感到了晓晓肩头的颤动、僵硬。他看到，他感到，他的身体也在不由地颤动、僵硬。“会怎样呢？晓晓会怎么想呢？她也会爱我吗？”冯阅陷在恍惚的设想中。
　　 下午放学了，还没有收到晓晓任何的示意，冯阅的心慢慢被失望灌满。放学了，冯阅目不斜视地准备快快走出教室回家，他觉得肯定没戏了，一定是晓晓不爱她，她根本不爱他，是他自己平常的感觉出现了偏差，他本以为晓晓也应该是爱他的，但，没有，整整一天了，没有晓晓的一丝半点回应，他感觉到空前的失败。
　　 就在冯阅马上就要走过晓晓的桌子时，晓晓喊住了他，给了他一句话：“那个答案我早已知道。”晓晓的话，轻轻的，不留意听很难听清，但冯阅凭直觉，听清楚了晓晓的每一个字，他郁了一天的心，豁然开朗。他兴奋地重又回到座位，一顿狂做习题：一路绿灯，一路全对，感觉好极了。
　　 爱真是奇妙的好东西，它让人的身体变得轻盈，思维变得会飞，最重大的发现，就是，带着这种情绪做题，几乎战无不胜。“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有没有？”一次又一次，冯阅追问晓晓，他真的很重视晓晓的感觉。而晓晓总是笑而不答，但张出来的成绩，冯阅知道，晓晓的感觉和他是一样的。
　　 恋爱真好。上课时，冯阅看着前排的晓晓经常会走一会神，发一会呆。谁说学生恋爱会影响学习？简直就是外行，我看，应该把学生的爱定位成学习的助推器，冯阅被爱鼓舞的内心时时像鸽阵飞过蔚蓝的天空一样爽快和明朗。
　　 “今天放学去我家。”《冲关练兵》66页有了晓晓新的指令。
　　 第一次单独与晓晓相处，冯阅有些无措，不是把晓晓递过来的水打翻，就是水把他烫得呲牙裂嘴。晓晓看他的狼狈样，笑得前仰后合。
　　 “你爸妈呢？”局促中，冯阅问。
　　 “都忙，说是这今天不回来了。”晓晓回答冯阅的问，脸腓红。
　　 冯阅听了晓晓的回答，定定地看着晓晓腓红的脸，不由地心一动，不由地起身，猛然拥住晓晓。
　　 这一拥，这第一拥，两人都感到了来自彼此身体和内心的颤栗，晓晓泪花点点，更是妩媚动人，冯阅醉在晓晓闪闪的泪光中，吻，是唯一可以做的。
　　
　　 四
　　 初吻把冯阅带到一个全新的感知世界，他的心时时激动着。再看晓晓，他的心总会不由地跳动加快，人总是不由地走向晓晓，或借书，或还书，或解题，手，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触碰晓晓。
　　 电流，真的是的。冯阅每次回味与晓晓的接触，都会有这样的感喟，都忍不住地期待下一次他们的单独见面。
　　 临近高考，气氛已接近白热化，班里的情绪也逐渐白热化。瑞雪和肥仔已公开地出双入对，阿金在经历了对女生的层层筛选后，也终于与李静名正言顺，还有几对，也若即若离地蠢蠢欲动，但，冯阅和晓晓，在班里，仍保持着最正常的来往，不远也不近地不动声色。
　　 再在晓晓家，再相吻的时候，两人都明显感到了平日积攒的相思需要迫切传达给对方。
　　 相拥中，冯阅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晓晓饱满的胸。晓晓本能地一退，反倒激得冯阅更坚决地把手放在晓晓胸前。
　　 “让我看看，我要看看，我要亲亲。”冯阅带着对女生身体未知神秘的渴望，脸胀得通红，哀求晓晓。
　　 “不，不。”晓晓炭红的脸，在冯阅怀里软软地挣扎，双手紧紧抓住冯阅要打开她衣服的手。
　　 当冯阅的脸贴在晓晓温柔惊艳的双乳间，冯阅觉得自己几乎休克。晓晓也感到自己快要融化了，浑身酥软战栗，只能任冯阅滚烫的唇掠过她同样滚烫的身体。
　　 一切来得太突然，刺痛来临的时候，晓晓推开冯阅的手加剧了冯阅的亢奋，冯阅在晓晓“推”的引力中，第一次体会到了爱的“深渊”是怎么回事。
　　 有了第一次，就不能遏制地渴盼那“深渊”的快感再一次、再一次地来临。
　　 “都过了好多天了，我的朋友还没有来！！！！！”晓晓的字条让冯阅从“深渊”中惊醒。
　　 “别急，再等等。”冯阅让晓晓不着急，自己却心急如焚。离高考只有不到二个月了，这么短时间了，万一晓晓怀孕了怎么办？冯阅吓得脊背发凉。
　　 “帮我！！！！！”又是五个惊叹号，晓晓再看冯阅的双眼已满是委曲，脸，也紧张到发黄。
　　 到医院？不不，绝不能，如果被人发现，后果……冯阅想都不敢想。
　　 到私人诊所？不不，也不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晓晓更怕。
　　 那该怎么办呢？！冯阅想得脑细胞都抽筋，还是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是肥仔从网上邮来的MP3终于让冯阅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坐在网吧，冯阅选了最靠里、最靠角的一个机位。他感到自己一阵阵燥热，汗不住地往外流，他紧张地向周围察看了一下，发现确实没有人注意他的行动，都在忙于自己的“游戏”中，这才深吸一口气，在搜索栏内键入“早孕”这个词。还好，还算顺利，随着网页的打开，他需要的信息一一显现。试纸条，还有药，一并找到。
　　 试纸条放入尿液盒中，冯阅和晓晓眼睛都不敢错地紧盯住试纸条的变化。“一条线，一条线，不要二条线，求求你了。”冯阅几乎是哀求，晓晓最后则吓得闭上眼睛，双手手指深深地抠入冯阅的肩。然，试纸条上，两条醒目的红斑条，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幻想。
　　 晓晓当即哭了。
　　 “吃药吧。我会爱你一辈子的。”冯阅捧着药，看晓晓被眼泪弄花的脸，用两句并不相干的话安慰晓晓。
　　
　　 五
　　 药吃下去，晓晓的心更加悬了。说明书上，可能出血、可能感染的种种“可能”让她惊恐得失眠。随时注意身体的每一刻变化和感受，让她的心情越来越糟糕，烦闷，暴燥，一切情绪都渗着后悔，为什么这样？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