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王三的奇葩生活(小说)
别看王三一介穷屌丝教书匠,守着三尺讲台几十号初中学生,在浓缩成精华的历史教材里讨生活,可他实在不屑与同样平庸的一干同事抑或常在一块厮混的朋友为伍。总说自己怎么着也算得上个有头有脸的红三代官三代,然后七弯八拐顺藤摸瓜理出他某某本家爷爷是中央的谁谁谁,某某太爷爷还是共和国大功臣之一……那架势好像业已福荫到他王三,让他拥有了丹书铁劵似的。遇上较真的,抬几句杠,这小子满脸溅朱,唾沫星子像浴室里的莲蓬头喷雾一般喷到人家脸上。
久而久之,就没人跟他较真当然也没人听他胡诌了,仿佛祥林嫂名言“我真傻,真的……”说得人耳朵起茧子了,无人理睬了。这小子说得入港,早已目中无人,目中只有红地毯,一直铺到官衙上层、再上层……有一回待他高视天花板侃完一段“革命家史”把目光撤下来平视身边听众时,哪还有听众?竟不知自个儿对一屋子毫无表情的空气摆了好久的谱。
捶胸顿足独自沮丧一通之后,索性再自言自语两句:德性,还都他妈不把豆包当干粮,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有朝一日,就流着哈喇子,眼睁睁地瞧着俺三爷吃香的喝辣的,二郎腿搁在茶几上,左拥右抱绝世美女,还有那县太爷级别的头儿们龟孙子一样排着队来给俺三大爷端茶倒水上茅台?
不一会儿,这小子就让自己虚构的美妙情景和逼真细节给陶醉了。一支又一支地抽着黄金叶,喷云吐雾,让这个房间弥漫着无比的馨香,熏熏然,飘飘然,晕晕然……恍恍惚惚中到了一个碧水青山环抱着绿树鲜花掩映着的别墅中。
把自己一屁股扎在沙发上,打量别墅里颇为雅致温馨而又不流于奢侈的室内陈设,他陡然意识到,这不是刚继承了一笔包括这幢别墅在内的巨额遗产吗?不是那位革命工作几十年甘当钻石王老五的叔爷爷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一字一字断断续续却还是清清楚楚地说留给俺的吗?可这老天呀,你这不是存心让我的嘴豁开像个兔子模样吗?看来日后的九九八十一个梦,梦里梦外笑得合不拢嘴,是必须的咯。
于是乎,原本就对勤劳恨之入骨对慵懒情有独钟的王三,这下一不做二不休,一脚把混饭吃的讲台踢飞了,也顺带把成家立业的传统和责任无限期往后推。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况就俺只爱喝低档酒的德性,这笔遗产足可买下一酒池,一天醉一百次也不怕闹酒荒喽。
当然,就冲着要好好享受久久享受这笔横财,俺也不是那种恣意糟蹋身子骨把自己往死里整的主儿,也不是成天泡在酒池肉林里,也不是动不动就叫上一打哥们姐们拼命折腾那些个白花花银子,当然,也绝不进赌场豪赌把一沓沓钞票输入个别脑满肠肥人物的腰包。王三喋喋不休给手机录音里的自己说了这么多之后,还是优哉游哉闲荡在大街,口里含一截烧萝卜一样哼着小调:“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掏出个“苹果6”,电话一串,串起一桌或两桌食客。痛饮一番之后,郑重宣布本三爷可不是醉生梦死之徒哦,每周至少要有三天不沾酒,以便保持足够清醒的头脑上网泡妞,打一枪换一个目标地同应召小姐做爱,朕可是转世龙种啊,雨露甘霖可得遍施众爱妃呀。
时间还是太多了,多得不好打发,应召女在他看来大同小异,没两年就失去了新鲜感,于是乎想到养宠物。首先是像八旗子弟一样端着个鸟笼公园里遛弯,可这鹦鹉八哥黄鹂画眉们,一只只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无一例外地难伺候,再加上他天性悲悯,看到鸟儿时时刻刻憋屈在樊笼里,就不免要为之争一把自由,争得有限的自由——关上房门打开鸟笼门,让一只只精灵在宽阔多了但仍然有限的空间里展翅盘旋。盘旋的结果是啄碎了三面镜子,打烂了两对花瓶,用鸟粪装饰了他无数次头发,至于床上被褥,更是飞行“投弹”的抢眼目标。起先是好玩,玩着玩着感到这气味未免芬芳过头这形象也未免太出格了,只得打开门窗,挥动枕头等物驱赶到大自然。可这活儿也不是人,至少不是懒人干的。后来只好电召一床上合作伙伴连笼带鸟给收了去。
曾有好几位应召女给他支招,养这样,养那样,他总是吐出一个字“俗”,可到头来还是很俗气地养了一条毫无贵族血统的土得掉渣的母狗,不过,为了表明自己迥异于常人的不俗,第二天他又养了一头极为寻常的公猪,一头白白的并不太胖的架子猪。外加一个饲养员——来自乡下养猪大户且同他有一宿之交的应召女。
之所以鼓捣出这么个奇怪的组合,是因为他锚定了这两牲畜都是一个“忠”字当头。狗是忠诚而机灵,猪是忠实而憨厚。还有,俺就不和周周围围的俗人一样养什么名贵血统的猫狗宠物之类,俺是啥人?天生异禀之龙钟呀。从来只养本土的东西,不管好土气,一经俺这圣手抚摸,不用多久,保准比宠物还宠物,气场超大,灵气超强,繁育的后代就是灵犬灵猪,跟我最铁的哥们姐们,就排队预订这些灵秀之极的宠物后裔吧。
有一个早上从梦里醒来,他发现自己胡诌的话儿居然应验了。狗呀,猪呀都能直立行走,还能开口说人话了。
其实起先也没啥异样,跟平时一样,他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条被唤作二黄的母土狗就四肢着地跑上前来,舔着自己的脚尖,略微觉得今日这狗舌有点像人舌的触觉。可也没怎么在意。没成想冒出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主公,主公,让小厮给您穿袜子,行吗?
王三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哇塞,哪里冒出一个隐身人?”
狗眼谦卑地望着人眼,王三真真切切看到脚下的二黄动爪又动口了。动爪是后肢直立,前爪攥着袜子往“主公”的脚上套将起来,虽不怎么灵活,可还是成功套上了。动口是这畜生竟然红口白牙像人嘴那般转换口型,清晰可辨的一个个音节传至耳鼓:“没有隐身人,只有说话狗。主公您的狗从此站起来了,从此说起来了,从此不再汪汪叫了。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畜生不太笨拙也不太别扭地给王三穿上鞋子,然后别别扭扭媚笑起来,似乎忘却自己是一条狗倒像是蒲大师笔下的狐仙一般,波闪着晶亮狗眸,狐媚作态地勾了主人一眼,神秘兮兮地说,“除非主公把我抱在胸口,让我悄悄告诉你。”
王三老大不情愿地抱起仿佛在一夜之间长高了50厘米状如婷婷少女的小母狗,后者立马用温软的唇舌在前者脸颊上抹了几下,发觉自己有被掼下来的危险,连忙终止这罕见的狗吻,附在其耳边说:“主公息怒,实话说了吧,二黄我可是转世灵犬,二郎神豢养的哮天犬之若干代传狗。近来下凡消遣消遣。遂托身一土狗,一来二去也不知怎地老是让一股气浪卷进了主公您的梦中,后来我才弄清,主公您可是天生异禀的龙种啊。这主公,我可傍定了。我们灵异界基本不吃自然之食,你们人间烟火也只是穿肠即过,不带一点点消化吸纳的,我们吃的就是梦,首选当然是你们人类的梦。我发现主公您的梦味道特醇特香特鲜美,自然就憋不住站人位走人步做人事说人话了,说得难听点,也就是折腾出个人模狗样来了吧。主公您若是非要我退回纯粹狗模样,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还得同……同猪大哥好好商量一番。”
“一派胡言,岂有此理!”王三觉得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人畜灵异穿越,不是游戏,胜似游戏,其实特好玩儿,不过还是佯怒道,“俺王三堂堂一龙种,还要同你们这些畜生商量,难不成叫俺猪狗不如么?”
“主公言重了。猪狗一旦有了人格,在某些方面,一般人还真是不如我们哦。譬如,成日价伺候我和猪兄吃喝拉撒的那个女人,不就是猪狗之奴仆吗?当然,主公例外,例外……哟,请听,笃笃,笃笃笃……敲门声,多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请进,主公有请大白猪兄。”
门被轻轻推开,那头被自己唤作大白的架子猪人立着出现在王三眼前。有了二黄变丽人这一铺垫,王三对大白变绅士的神话也就见怪不怪了,怪异的是,这家伙眯缝着原本就几乎看不到眸子的细小眼睛,配合暴突夸张的鼻子和嘴竭力扯出一张笑脸,更为搞笑的是头上还戴着自己平时也不怎么戴老是束之高阁的圆顶礼帽,身着一套不知从哪儿搞来的马戏团小丑专用的演出服,外加一双卓别林似的翘翘大皮鞋,只差手中摇晃一根文明棍了。可荡在空中的两只前蹄也没闲着,从地上拾起一双鞋套貌似笨拙实则娴熟地套上皮鞋,挺直腰杆,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瞧那步态,还有几分绅士风度呢。
王三忍俊不禁,哈哈滚了几声,不免概叹叹道:“达尔文如若穿越到今天,恐怕要修改他的进化论了。”
大白恭恭敬敬朝王三唱个喏道个安,然后接口道:“还真让主公说着了,我和二黄靓妹曾经力邀达尔文大师荣耀出山,怎奈大师执意不从,好歹答应小规模地倒行逆施一下,把人的一应干细胞和智能因子‘进化’我俩体内。并附有秘诀,不在非常时刻,绝不启用。”
王三一把摘下近视镜,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上刮了几刮,再戴上细细打量这一豚一犬,禁不住抱拳道:“二位灵异在上,请受鄙人一拜。能够同灵异厮守一舍,真是太幸运了。还不知大白真灵适才所云秘诀须在何种非常时刻方可启用?”
“主公,此事关乎主公名节。辱没斯文之事,二黄妹,咱俩还是死扛着,守口如瓶的好吧?”
“大白兄所言极是。不过,方才好像差点逼上绝路了,咱主公不想看到咱俩这副人模人样了。我们不是跟达尔文大师许诺了的吗?一经在主公一个人眼前现出人样人格,就再也变不回去了,除非二选一。一是束手待毙——让天神和大师合力抛出无形无穷远勾魂索把咱俩勾了去;二是……二是……”二黄故技重施,狗眼做狐媚眼勾着王三的目光,支吾着不说下去了。
“二是什么?联想方才大白所说名节啥的,不外是让我怎么怎么了吧?”
大白倒是性子耿直一些,打破了沉默:“就是。也没什么太难堪的事,就是我们一打开秘诀,就可以把您一会儿变作猪,一会儿变作狗。跟我们先前一样说不出人话,一样四条腿走路,一样蜷缩在猪圈狗窝吃喝拉撒睡,如此而已。当然,这并不影响咱们仨在别人面前的固有形象,所有人看到的,你人还是人,我猪还是猪,她狗还是狗、可只要咱仨之外没旁人,主公您可就形同猪狗,甚至猪狗不如了哦。怎么样?您不在乎咱俩在绝无第四者在场情形下,以这种高智能人的形象同您交流交往吧?“
自此,王三的休闲时光总被狗式狐媚眼穿着,被猪式大蒲耳扇着,被不绝如缕的绵绵哲思睿语熏陶着,于是乎一改懒惰陋习,常常正襟危坐电脑前,噼噼啪啪码字不休,一篇又一篇人生励志雄文鱼贯而出,一碗碗心灵鸡汤鲜香着无数年轻人的交感神经,博客点击率一路飙升,简直要成网络大V了。声名鹊起的同时,各大知名网站签约的稿酬雪片般从四面八方飘来。
在如此灵异猪狗熏陶下,些许名利的斩获其实还不是最大的利好。最大利好是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王三以往那种好高骛远夸夸其谈的为人处世生存模式和思维方式。关于自己”官三代“乃至形同拥有”丹书铁劵“的高贵血统之类陈词滥调再也不同熟识的不熟识的任何人饶侃滥吹了,打一枪换一个目标不断招来应召女郎为其性服务的模式彻底歇菜了。偶有需要,总有一位模样儿俊俏且又特善解人意、面相似曾相识却永远记不住其芳名的女郎为之宽衣解带,缱绻良宵。与以往所不同的是:做得酣畅淋漓的同时,又总有一种朦胧虚幻、飘渺欲仙的感觉。说白了吧,这种做爱,又像做梦,又不太像做梦……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走神,这样如梦如幻却又倍感充实的日子也许将伴随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那晚大概是多喝了一杯咖啡,码字数千上床就是入不了梦乡,起身在室内踱步游走,不经意听到二黄卧室里传来阵阵浪笑和竭力压低了的快乐的呻吟,作为此中老手,王三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恰恰门没关严实,从门缝里看到的一幕让王三倒抽一口凉气:那位自己永远记不住芳名的女郎居然同大白——变得更像个棒小伙子但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大白——恣意云雨着呢。
次日,心绪极度不宁的王三再次聆听猪狗哲思睿语时,自然是心不在焉了,不时地望着二黄的眉眼,那狐媚的眼神虽然暂时没有放电,可那蠢蠢欲动的眸光怎么这么像一道难忘的眼波?许久许久,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夜晚梦里梦外不时撩拨勾搭自己的那位女郎的目光吗?
真想大喝一声:别玩了,满嘴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的畜生,滚蛋吧!可理智牢牢制止了他:灵异之物,即便是小人,是畜生,也是开罪不起的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要开启秘诀,把俺降格成猪狗,那可如何是好?
从此,王三忧思如焚,坐拥万贯家财和满腹经纶,却时时有如芒刺在背,或如吞吃了一只只苍蝇似的难受恶心之至。一天晚上,以酒浇愁,喝着喝着喝高了,情不自禁在自己博客上将这番奇遇和盘托出,再点击发表时稍稍犹豫了一下,可还是毅然点了下去。
没成想第一二个读者就是猪狗,使尽浑身解数,大白二黄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删除这篇泄露天机的文章。恼羞成怒,遂一齐冲开王三房门。嗷嗷嗷,汪汪汪,一通又一通尽显畜生本色的大叫狂吠,在王三的耳朵里风雷激荡,二黄往日狐媚眼神急遽转换凶恶模式,同大白的蒲耳扇出的暴怒飓风纠结在一块撕咬着王三的衣裳皮肉。
历经一个晚上的梦中酷刑,翌晨一觉醒来,昔日哼哈二将以凶神恶煞的模样出现在眼前,与昨晚所不同的是嘿嘿狞笑不止。笑声中,王三发现自己不借助上肢撑地的力量是无法行走了,也就是说只能四条腿走路,试着发声,吐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了,对着大白发出来的是嗷嗷嗷,朝向二黄吼出来的就是汪汪汪了。
拼命捶打着自己,就是改变不了自己变成猪狗的事实,遍身毛发,狠狠地拔一把,不是雪白,就是金黄。王三就在这绝望的猪叫狗吠声中把自己叫醒了。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长长的梦,长得如碎嘴子老师下课铃响了好一会儿还在喋喋不休的拖堂。
梦境又重温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甄别出那些个既新鲜刺激又悲催抓狂的奇遇并没有真正发生过。而眼下务须面对的是,迟到一个钟头了,个中缘由,该如何向那班学生交代,向班主任、年级组长乃至校长交代?
谢谢欣赏和推荐,问候羊年快乐,万事如意!
是呀,就像大哥所说,社会在进步,人类的素质以及良善却渐渐地沦丧。问好老船,祝2015,文丰笔健,佳作频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