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张引以为自豪的是自己三个同年，而不同月同日生的孩子！
　　 他一天到晚骑着那辆人力三轮车在周边的村子转悠，总是吆喝着同一句话：“收——破烂”。干收购烂货的营生已经有些年头了，时间久了，他成了十里八乡的名人。
　　 破烂张有名字，叫张天行，多么铿铿锵锵的名字！天行，天马行空任我行。但在人们心中，“张天行”的名早被“破烂张”所取代，村里村外有叫他破烂张、破烂叔、破烂哥、也有叫他破烂伯、破烂爷、破烂老爷爷。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称呼并不含对他大不敬的贬义，他虽然收烂货，但人不烂。前几年村里见他家里日子实在太烂包，想让他写个申请，办低保，谁知他把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活生生把人家推出门外。
　　 去年冬“三九”天里，烂货归类时，他发现一个铁皮盒子里放有三千块钱，说真的，他比谁都需要钱，可是，他毅然冒着严寒寻到了失主，如数归还。
　　 这些日子，逢人就向他道喜，可是他真不知道喜从何而来？是的，在别人家或者可以说是天大的喜事，但对他家而言，虽不能说是坏事，咋说也不能算是好事吧！一个家里考上了三个重点大学，谁受得了！
　　 破烂张满载而归，人力三轮车上满是纸箱版、塑料桶、啤酒瓶、塑料布等破烂货。太阳毒辣辣炙烤大地，树叶纹丝不动，“知了”一声紧似一声，叫得人心烦意乱。
　　 老大怀文昨晚住邻村他同学家，回来路过邻村，他便捎带叫上一起回。此刻，他们各自蹬着车子并排行驶，走了很长一段路，怀文突然说：“爸，咱去那边大树下歇歇”
　　 破烂张将三轮车停在树荫下，拉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怀文将车子歪靠在树身，拿过父亲的毛巾擦把汗，沉吟道：“爸，我想了好些天，咱屋里的情况供一个上大学都是难上加难，何况是三个。我想好了，人咋活都是一辈子！还是让弟弟妹妹去上大学吧！我和同学商量好了，准备去南方打工，咱俩供他们上学”
　　 破烂张神情迟滞的望着儿子，一把辛酸泪：“是爸没能耐，对不住你”
　　 怀文眼眶红润：“爸，你和妈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成人，够不容易的，不能那样说。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又不敢问，我和弟弟妹妹是不是你捡来的？”
　　 破烂张惊讶的张大了嘴，半会才说：“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们了，你妈总说还不到时候。那年……”
　　 怀文的泪水已经流到了脸颊，突然吼道：“不！不！不要说了”
　　 破烂张一抬头，怀文已跨上自行车，一阵狂蹬，车子箭一般窜向远方，在远方的土坡下消失了。
　　 破烂张一愣，随后喃喃自语：“唉！由他去，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这么一回的”
　　 夏天的夜晚来得迟，太阳婆婆妈妈迟迟不肯落下，终于还是撒手大地落下西山。过了很长时间，夜色才将大地揽入怀中，村巷里失去了白日的吵杂，偶尔有几声狗吠声。乡村的夜晚静得有些恐怖。
　　 破烂张把一杯水递给炕上的妻子：“怀文说自己不去上大学了，和同学去南方打工”
　　 刘翠华瞪着丈夫：“你就那么想让娃给你挣钱啊！耽误了娃的前程，你能闭上眼，我不能！明早和我去找娃他三舅借钱，活人还叫尿憋死！”
　　 不知道是刘翠花惊醒了鸟儿的梦，还是鸟儿叫醒了刘翠花。天刚麻麻亮，她真的小鸟一样，叫醒了破烂张，一番收拾之后，刘翠华坐上了人力三轮车，去往县城。
　　 刘浩刚下楼正要出门，刘翠华从三轮车上跳下去：“兄弟，姐来看看你”
　　 刘浩面露难色：“姐，你先进屋，我出去办点事就回来”
　　 刘翠华拦住说：“姐知道你忙，就不罗嗦了。是这，你三个外甥今年都考上大学，想找你借点钱，我们一定还！”
　　 刘浩欲走去，刘翠华拦住：“浩浩，要不是为了娃的前程，我绝不会低三下四来求你，难道要姐给你跪下不成”
　　 刘翠华望着弟弟，双膝缓缓着地，一股屈辱的流泪从眼眶溢出！
　　 怀文兄妹三人突然好像冒出来似的，怀武抱起母亲：“妈，咱不求人，求自己，人要站着生。我们三商量好了，让妹妹去上大学，我和哥哥打工供她！”
　　 女儿春燕哭着抱住她：“妈，算了，我也去打工！咱家会好起来的！”
　　 刘翠华指头从每个子女脸上指着移过：“都想把我气死吗？”
　　 眼瞅着孩子入学的日子一天天迫近，眼窝子深陷，消瘦了许多，终于有一天，他对破烂张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他爸，我想过了，你去问问，医院里还收血吗？咱穷的只剩下命了，误了娃的前程，还不如不活哩，咱俩都卖，赶娃上学看能凑够学费不？”
　　 春燕跑了进来，指着院子：“爸、妈，快看呀，村长叔领着县民政局的人给我和两个哥送学费来了”
　　 春燕说的没错，村长和民政局的同志带着酒业公司的老板给他们送学费来了，这个老板拍着胸脯表示一定全力资助他们三兄妹上完四年大学。
　　 闻听此言，破烂张不但没把人推出去，而且和妻子要跪谢，孩子们也没拦着，一齐要跪。惊得老板忙拦道：“哎呀千万不敢！我也是个穷娃出身，到了学校一定好好学习，将来报答社会！”
　　 春燕指着燕巢说：“爸、妈，快看，咱那三只燕子又飞回来了”大家的目光一起投向燕巢，两只燕子在巢边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