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 品读莒洲岛(散文)
有人说喜鹊是乡村的逗号,我想说,“千里赣江第一洲”的莒洲岛,就像渔夫在赣江撒下的一张巨大的网,岁岁年年,它打捞着洲上人家的琐碎日子,也把幸福和快乐一并打捞。
莒洲岛是赣江中游地处新干县荷浦乡的一个江心岛,总面积4.5平方公里,与岳飞点将台隔河相对。岛上赣派民居、寺庙、古牌坊犹存,全岛80%为次原始森林。樟楮茂盛,桔树掩映,洲枕千涛,百鸟长鸣。环岛长堤外有3.5公里长的千亩优质沙滩,沙质洁白而细腻,是天然的淡水沙滩浴场。
二十年前的一个秋天,我作为准新娘回婆家,婆家离莒洲岛三里路,我和夫君乘着小木船,亲近莒洲岛,做了一回悠闲的霞客。那时的小洲很宁静,那时的心情很年轻。红橘如宝石一般挂在树上,蔚蓝的天空和飞檐翘角的老屋为桔树点缀厚重的背景。脚下的沙地上,鸡鸭迈着悠闲的步子觅食,一位系着红色围裙的大姐正在矮树上摘橘子,笑着打着招呼,她示意我随便摘,随便吃。听大姐介绍说,这里栽培红橘有1700多年的历史了,家家户户都种红橘。自宋朝开始,年年都是送到皇宫的贡品,清乾隆皇帝还御赐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大红袍。橘子全身都是宝,尤其是大红袍的皮,用淘米水泡一下,切丝素炒,更是一道好菜。
吃着清香的橘子,我索性脱下鞋子,让双足亲吻着雪白的细沙,微风轻抚裙裾,人也跟着飘逸起来。
今年初春,我坐着中巴车,第二次踏上莒州岛采风。早在2011年,莒洲岛就修了大桥,虽说少了舟楫摇荡的韵味,少了水静无澜的诗意,但为岛上的居民带来了极大的方便。这一次,在淡烟疏雨中,我撑着花雨伞,品读着熟悉的场景,静静地欣赏小洲的美。
满眼的绿色是春吐出的诗句,橘树、樟树、桃树、枇杷树在时光中一并葱茏着,经雨水的洗涤,满树的新绿吐着清正之气,直抵心扉,在这天然氧吧里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异常舒怡畅通,奢侈地想着,如若能把家安在清风雅雨间,真好。
转了几个圈,最先看到大子庙,同来的朋友心生疑问,觉得这“大子庙”应该是“太子庙”。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的老婆婆在这里管事,她搓着手,面有难色,也解释不通这名字的来历,只是笑着说,这里的香火旺得很,灵得很。听洲上58岁的村民刘正生说,这“大子庙”是清光绪年间李隆宝为感激光绪皇帝的恩赐而修建,供奉着太子公神像,香火已延续了200多年。
微雨变成大雨,从大子庙的天井倾盆而下,氤氲的香火蒸腾着,飘下的雨帘焕着七彩的微光,更增加了大子庙的神秘。老婆婆说,这莒州岛有1600多人哩,刘、谢、李、饶四姓,修了大桥,去荷浦当街方便多了,再也不用摆渡了。
一块精美的石雕跌落在浅浅的水坑里,上面泛着青苔,我仔细端详着上面雕刻的亭台楼宇,飞檐窗棂,竟是那般地惟妙惟肖,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心想,这岛上,曾经一定辉煌过。
枇杷树上的果实已经有跳棋子一般大,每一颗枇杷里,都住着一个小春天。屋檐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怀抱着孙子,静静地享受着恬淡的时光。从一扇窗棂里飘出来的采茶戏,婉转悠扬。我特别注意到一栋老屋的青砖,竖三块,横三块地堆砌着,上面再压一块薄薄的扁砖。由于此地是沙土土质,烧出来的砖特别细腻,表面就像涂抹着一层灰色的细粉末。李隆宝故居,雕刻精美的青石窗户上,有镂空的宝瓶做装饰,立体门宙上面,是层叠的圆雕、镂空雕和浮雕,两个飞凤的下面,是四个阳刻的大字----奎壁联辉,正门的门框是厚重的红石,“香阁聚秀帘蔼瑞,奎壁联辉户纳祥”,这里的一砖一瓦,一窗一棂都透出几分皇家气度。
李隆宝出身贫寒,能征善战,军功卓著,一直在新疆、陕甘地区作战,对维护清朝边疆稳定,政治统一,政令畅通起到重要作用。历任千总、参将、副将、提督等职,刚直不阿,英勇顽强。在衣锦还乡之际,光绪皇帝御赐对联:孤苦感髻龄沥石急追孺子慕,万里凯歌归战阵幸无蹈不勇。李隆宝为感帝恩,在岛上立牌坊,建家庙供奉太子公神像,以表对清朝的忠贞。
忽而又一想,刚才看到的“大子庙”,应该就是“太子庙”。又一想,应该是当地人以“太子公”为天下最大,虔诚地把“太子庙”呼为“大子庙”吧。
推开吱呀作响的杉木大门,我在李隆宝的老屋轻踱着步子,春雨从残破的天井飘洒下来,给老屋带来了一丝生机。一位穿玫瑰红衣服的中年妇人忙着为我们打开左右厢房的雕花门,她笑着说自己的老公就是隆宝的后人,没建新屋之前,她一直就住在老屋的东厢房里,她的两个儿子都是在这老屋出生的。
我抚摸着厢房四周精美的雕刻,端详着藻井、轩顶、雀替等部位的木雕,上面的烫金图案依然熠熠生辉。就着淅淅沥沥的雨,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黑褐色的窗棂和黝黑的神龛上摇晃着,我喜欢在静谧的时光里发呆。一些破旧的箩筐和落满灰尘的瓦罐,堆砌在厅堂的后墙边,像一段淡然的岁月,离我们越来越远。
雨停,从老屋走出,就好像刚刚穿越了一回时空。一大丛薄荷素素然长在老屋的墙角,那碧绿的模样,让人心生疼怜。“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嗅着这清香之气,心被拧出了一股青绿。
想象着在下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在沙滩上支一张竹圆桌,沏几碗薄荷凉茶,品茗微笑。或瞧渔夫扑鱼,或看村妇织网,或听孩童嬉闹。清浅白沙滩,绿蒲尚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这样的情景,是适宜入画的。
关于莒州岛名字的来历,我心里猜测着,莒州与山东的莒县,是不是有一丝关联,是不是若干年前,先祖一路跋涉,从遥远的莒县而来,在此一代代繁衍生息……
站在桥头,再一次回眸这沙滩托起的一团新绿,竟有六分留恋,四分不舍,那么远,又这么近。沙滩、橘树、翻飞的白鹭、袅袅炊烟、波光水影中,那不染纤尘的时光,透着一种和谐之美。忽而觉得,自己也成了心中装满春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