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少年，你们辍学了，没有人知道你们为什么辍学了，或许有时候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你们去打工。你们的工作应该是手上一直忙活着，但是脚却一直不动，或许你们还是可以稍微动一下，然后就一直站着……
　　 你们快下班了，每天这样的工作很是枯燥。你们是去的外地，普通话不太好，很少说话，但你们又不在一块儿工作，所以张开嘴巴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就只能闭嘴。这好像应该是一个真理——张开嘴没话说，就闭嘴。
　　 天气还不暖和，还有些冷，那些风好像在虚空中划破了一道亮光，然后前进着，好像是想要把这世间吹得暖和一点，可依旧很冷。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工厂很大、很高、很通风。快下班了。
　　 你们感觉到冷，但你们又感觉到热，那好像是从脚后跟蔓延的热量，火辣辣的，一直炙烤着你们的脚。那脚好像好想把鞋子撑破，虽然它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幸好它撑不破，否则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它出来之后的疯狂。然后是腿，你们觉得膝盖以下的部分似乎是完全脱离了主体而成了一根根雷打不动的支柱，稳稳地把膝盖以上的部分支起，老态龙钟。你们又似乎觉得那一根根支柱的中心在挣裂，像是一匹匹野马想要挣脱一条条绳子一般。“噗!”“噗!”终于，裂开了缝隙，殷红的血液从那缝隙中泄涌而出，他们欢呼着，跳跃着，又如千军万马在冲锋一般，势不可当地疯狂地撞击着每一个角落，所到之处，如自杀般惨烈，并且争先恐后，像是炫耀自己的业绩和功劳。而至于膝盖的上方，则似乎被那些血液冲撞的“隆隆”作响，每一次响动都有着烈火般的激情和冲动。你们甚至想象得到它们冲出来之后的那种振奋和放肆，不过，幸好它们出不来。快下班了。
　　 已经下班了。你们拖着那些极不情愿被拖着的四肢往食堂走去。饭已经盛了，你们拿起筷子，指头有节奏却又笨拙地挥舞着手中的筷子，在嘴巴和碗之间往复。忽地，你们吓了一跳，那指头似乎有一个瞬间就裂开了。翻出来的肉已经长成了茧子，一道一道的血丝口子如岩浆流过的山地，幻化出陡峭的沟壑和悬崖，有种怵目惊心般的恐惧。你们已经下班好一会儿了。
　　 你们已经吃完了，天早就黑了下来，你们工作的时间比法定的工作时间要多很多。你们准备回去睡觉。那是工厂的员工楼，你们住十三层。你们站在楼底等着，说说笑笑，已经忘却了肢体的存在，但你们的眼神里溢出一种疲惫和空洞，你们太需要睡觉了。你们已经下班了，你们在等什么？
　　 “轰隆!”不大的一声响，那是电梯，对了，你们在等电梯。只是你们还不知道你们这回踏上了通往死亡的道路。电梯在上升，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很细微，一直响，一直上升。一、二、三……九、十。“喀嚓”，电梯停了，你们很疑惑。肯定很疑惑——按了十三层的按钮，走到十层停下。这种事无论是谁都会很疑惑，因为你们的电梯是单号才停的。死一般的寂静。“嗡嗡嗡”的声音在你们感觉到脚下一轻之后又开始响起，你们以为电梯在上升，但是你们突然发现这响声和前面不一样，这响声很刺耳、很迅急，如烈雨拍打着地面那样具有穿透力和杀伤力。死气!你们感觉到一股死气，然后你们猛地明白了——电梯在下降。恐慌、尖叫、泪花、挣扎……肌肉紧绷、汗毛直竖、心跳加快，像是一根绷得极紧得弦被不断地扯弹，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冷汗!脸色涨的通红，如那夕阳的最后一抹，这是极度恐慌和紧张下气血上升得缘故。你们想出去，拼命地想。你们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哪怕现在电梯里有一个全裸着的美丽的女人，你们也要出去。但是你们还是出不去，那“嗡嗡”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你们，又好像是看到自己作品时的欣慰声。忽地，你们想起了什么，你们什么都想了起来，你们也什么都忘了……
　　 “碰!”像是一颗紧缠的炮弹终于挣脱了束缚的欢呼，又像是来自阿罗地狱的召唤，而更像的是电梯坠地的声音……你们下班了。我想你们应该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五脏六腑被震碎、经脉尽断，应该还有口吐鲜血。只是在你们的眼神里还有一丝不甘和怨恨，不过也都化作一团云气，飘荡了。
　　 你们是四个人，你们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