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前，他们三班当开路先锋。趟过地雷阵时，他踩响了一个子母雷，倒在地上。一条腿飞了，胸膛不知中了几块碎弹片，右眼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还是从血泊里爬出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抬起头，用左眼四处瞧瞧。
　　 战友们把他扶到一边，继续去开路。他被救护人员抬上了担架。
　　 他是老兵，云南人，老家多地震。他自知没救了，但没放弃生命。
　　 担架队以最快速度，到达了前线救护所。他已经远离战壕了，听不见阵地上的枪声和爆炸声。增援部队从担架旁快速跑过，冲向高地。运送弹药的队伍中有好多男女民兵。医护人员匆忙跑出跑进。忽然，他看见了几个“特种兵”，他见过的，那是一个战地摄影组，拍战争纪录电影的。
　　 他立即叫担架停下，向扛着摄影机的人招手，下达简短命令：“拍我！”
　　 担架员叫他不要什么浪漫，已经到了救护所门前，快进去，救命要紧！他很犟，用尽气力，手一摆：“拍我！我不行了，快！”
　　 摄影师把镜头对着他。他却扯起血迹斑斑的军衣遮住脸，把胸膛也盖住，颤抖的两手也藏起来，喊：“不要拍这些！”
　　 摄影师完全听命于他，正想选择角度拍摄。只听他用一种口授式的、沉稳的、清楚的声音——就好像在对他的亲人嘱咐：
　　 “春芳，对不起，不应该写信骂你背叛……你就跟他好好过吧。不过，我们的儿子，要归我，姓李！把他送到我李家吧……祝你幸福……”
　　 他再也无力说下去，医生、护士把担架连他抬进大帐篷里去了。
　　 摄影师这才明白：这位老兵并不想把惨不忍睹的外貌留给亲人看，只是要留下嘱托。幸好，有同步录音，保证实现他的心愿，让那位春芳听到他的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