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八点多了。
　　 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怎么上的床呢？想不起来了。木头只记得昨天上午，自己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前院邻居修鞋匠王小的媳妇红玉来说，壮壮的舅舅柱子一家三口来了。壮壮是王小和红玉的儿子，在市一中上高一，暑假后就上高二了，就住在柱子家。柱子夫妻二人在禹城市区经营着一家大型百货批发零售商场。王小去于庙集上修鞋去了，家里电闸的保险丝断了，这么热的天，没电也就没法用电扇，这可怎么受得了啊？红玉让木头帮忙去接上保险丝。因为王小家和木头家前后院相邻，两家走动得挺近乎，和谐共处，互相帮助，平时我家有个什么好吃的给你家送点儿，你家有什么好吃的给我家送点儿。木头接好了保险丝，王小也恰恰进了家门。王小夫妇当然就挽留下了木头。木头坐了下来，和王小、柱子一起喝起了酒。木头隐约还记得，在酒桌上的时候，柱子说过修鞋好说不好听，说好听的叫修鞋匠，说难听的就叫补破鞋的，让王小别修鞋了，给他去送货，一天也能赚个一百四五十块。到底自己喝了几大玻璃杯酒呢？木头想不起来了。喝完酒吃饭了吗？木头更想不起来了。
　　 木头本来酒量不大，柱子和王小又轮流向他敬他酒，木头能不醉了嘛。木头躺在床上想了想，想起还得去叫住在娘家的柳叶回家。柳叶是木头的媳妇。木头和柳叶结婚半年了，感情一直很好。但是四五天前，柳叶回了娘家，叫了一次也没不回来。柳叶的娘家在南屯乡老陈社区新陈村，也隶属于南屯乡管辖，在南屯乡驻地南屯社区南屯村东南方向，离南屯村一里多地，离木头家所在的王庄社区王庄村有十多里路。
　　 柳叶回娘家的第二天下午，木头去了柳叶娘家。柳叶正在院子里刷牙，一见木头，白了木头一眼，紧刷了几下，进了北屋。木头站在北屋门槛外，进退两难，就蹲在门槛上。柳叶爹陈登山坐在屋里的八仙桌旁边的椅子上。陈登山在村里任会计，在南屯乡十里八村也算个名望人物。陈登山对进屋的柳叶说：“柳叶，跟木头回去吧！”柳叶狠狠地骂了句“俺跟这个傻死孩子离婚！”转身进了里屋。
　　 陈登山冲里屋里骂道：“柳叶，你个死孩子妮子，人家木头哪儿对你孬啦！啊？人老实，又能干，么事听你的，闹腾么啊？啊？”里间屋里传出柳叶的高声叫骂声：“俺就是不捣鼓这个傻死孩子啦！非跟这个废物、死孩子离婚不可！不让俺离婚，俺就喝敌敌畏！”随后传出柳叶“呜呜”的哭声。
　　 柳叶妈对对木头说：“木头，坐椅子上，蹲那干么啊？”
　　 木头憨憨地说：“不啦，在这儿就行。”
　　 柳叶妈进了里屋，对柳叶轻声地说：“叶儿啊，跟木头回去吧！两口子哪有隔夜仇啊！回去就么事也没有啦！啊？”柳叶趴在床上，抬头抽泣着说：“妈，他个废物就是缺心眼！俺非跟这个死孩子离婚不可！不让俺离婚，俺是没法活啦！”随后将头俯在枕头上又呜咽起来。任凭柳叶妈再劝，柳叶只是哭泣，什么也不说。柳叶妈觉出来其中似乎有什么蹊跷，出了里屋，对仍在骂骂咧咧的陈登山说：“她爹，别吆喝她啦！你非逼她喝毒药死了才死心啊！”又扭头对木头说：“木头，你回去吧！让她住上两天，我劝劝她！”
　　 木头想了想，就自个骑着摩托车回了家。
　　 二
　　 这几天，木头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柳叶为么非得跟俺离婚啊？俺对她多好啊！么事都听她的。结婚半年了，俺别说打她了，就是她身上的一丁点儿的肉皮儿也没碰过啊!晚上她脱得光溜溜地进了俺的被窝，俺都没动她一下。人家是闺女家啊，咱不能办丢人还违法的事啊！要真上人家身上去，办了那事，人家这辈子不毁了嘛!柳叶为么骂俺傻死孩子，非跟俺离婚哩？
　　 吃了早饭，木头又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骑着摩托车直奔老陈社区新陈村陈登山家而来。陈登山正蹲在北屋门槛上叼着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地抽着，看见木头进来，黑着脸起身进了北屋，坐在八仙桌旁边的椅子上，依旧闷着头抽着烟袋锅子。柳叶妈迎出来，热情地说：“木头来了！进屋里来！”木头蹲在了门槛上，坐在床沿上的柳叶眼神怪怪地看了木头一眼，进了里间屋。
　　 陈登山看了一眼木头，又狠狠抽了一口烟袋锅子，把烟袋锅子在桌子腿上磕了磕，猛然问：“木头，我问你，你结婚为了么？”
　　 木头低着头，说：“过……过日子呗！”
　　 陈登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摸出烟叶布袋，把烟袋锅子捅进去，使劲转了转，拽出来，点燃了，咬了咬牙，愤然地说：“你个傻货，我问你，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多咱想明白了再回来！”说完长长地“唉”了一声，摇了摇头，站起身倒背着手，出了北屋，一溜烟走了。
　　 老丈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作为老丈人怎么问女婿这么（2）问题啊？木头一头雾水地骑着摩托车回到了王庄社区王庄村。
　　 到了王庄社区王庄村口的时候，木头感觉有些尿急，就停了摩托车，转到路旁的破屋后面。
　　 放羊的老杨头怀里抱着鞭子坐在屋后，背靠着墙根儿正在打盹儿。路边的排水沟里已经干涸，长满了半米多高的蒿草。高大威武的大公羊带领着大大小小的二十多只白色的山羊在沟底吃草，像是一片片的洁白的云彩，在碧水中轻轻地向前漂浮。木头的撒尿声惊醒了老杨头，老杨头瞄了木头裆里鼓槌似的粗大玩意，笑起来：“兄弟，你这玩意这么大啊！欸？兄弟媳妇回来了吗？”
　　 “没有！”木头撒完了尿，扎着腰带，“今天，俺去叫俺媳妇，俺老丈人问俺，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让俺多咱想明白再去叫柳叶去。他怎么问俺这个哩?”
　　 排水沟沟底，大公羊跟在在一头成年母羊身后转悠着，不停地用嘴闻着母羊的后臀，后腿间的红锥子似的粗大玩意一撅一撅，积聚着激情和力量。
　　 “你说怎么生出来的啊？”老杨头伸着懒腰说。
　　 木头扎好腰带，说：“两口子在一起长了。就生出孩子来了。”
　　 老杨头“扑哧”笑了：“兄弟，你那玩意那么大，还给兄弟媳妇弄不出个孩子来？不准呗？孩子还不是男的X女的生出来的啊！这个还用问啊！”老杨头抬手指了指排水沟沟底，说“你看，你看……！连羊都知道啊！”在沟底的草丛里，大公羊跨上了那头成年母羊后跨上，将后腿间的粗大的红锥子往母羊的后跨里猛烈的耸动。
　　 木头的脸“霯”地红了，嗫嚅着说：“俺能那么着吗？俺能X人家柳叶吗？”
　　 “兄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你那玩意中看不中用啊！男人爱想那事，女人也愿让男人跟她办那事。”老杨头又指了指沟底，“你看，那母羊多老实让公羊配它啊！兄弟，不是你那玩意儿不行吧？”
　　 “么不行啊！冬天，她有时光了身子钻进俺被窝里，她光穿着裤头和戴着“妈妈罩”睡觉，俺那玩意就又热又硬，像烧火棍子，怎么弄都弄不软，俺自打结婚连裤子都没脱过，让她看见俺那玩意，多不好啊！俺真想上她身上去办那事，可人家是大闺女，俺不那么着人家啊。”木头脸涨得像猪肝一样，说，“那么着的话她不告俺去呀，俺不成了强奸犯啦！甭看俺没念过书，俺也知道，她告俺俺就得去坐监狱。最起码她妈也来骂俺，他爹和他兄弟绝对来揍俺。又丢人又坐监狱还挨揍，多亏啊！”
　　 老杨头哭笑不得，说：“傻兄弟啊，傻兄弟!你没念过书，也没人告诉你，你也不至于迂到这个程度啊。你这是真不知道啊！你和兄弟媳妇登记结婚了，你俩办那事合法了。兄弟媳妇盼着和你办那事哩？越办她她越舒坦啊！只要你用你那玩意给她那里边下了种，生了你的孩子，她就不和你离婚了。你要真不跟她办那事，她就真和你离婚了，到时再和别的男人结了婚，让别的男人办去啦！明白了吗？”
　　 “难倒，真是这么回事吗？”木头自言自语地说。
　　 三
　　 木头在家把老杨头的话琢磨了一天，又回味了以前和柳叶在一起的种种细节。最后，感觉老杨头的话应该是对的。但是，木头又心里打怵，怕柳叶急了，出什么事咋办？木头这一天，思前想后，不知所措，只弄感觉心烦意乱，百爪挠心。天黑时，木头吃了点饭，把心一横，管他这个那个，睡觉，明天去叫柳叶，回来再说。
　　 第二天，木头骑着摩托车又到了柳叶娘家。柳叶不在家，柳叶妈见木头推着摩托车进门迎出来，说：“木头来啦！柳叶去你二婶家玩去了，我叫她去！”说完出门走了。
　　 陈登山就黑着脸问：“我问你的事明白了吗？啊？”木头站在了门槛里，说：“明白了。”陈登山抽了一口大烟袋锅子，用烟袋锅子指着木头苦笑着说：“木头啊，木头！你……你……你叫我说你么好哩！啊？逼着我一个老丈人问你这个女婿这种话！你……你傻啊还是迂啊？这个事，我这个当丈人地按说都没法跟你说道……！”
　　 木头点了点头，说：“噢，行，行。”
　　 “别站着了，坐到椅子上等着柳叶，一起回去。唉——！”陈登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说：“这个、这个、这个……我跟你说要是三天之内，柳叶再回来闹着离婚，你就再也别来叫了！听见了吗？”
　　 “噢，行，俺知道了。”木头一边说一边倒退着坐在了到门边的椅子上。
　　 柳叶进门后直接进了里间屋，过了一会儿拎着一个大包袱出来了，没好气地对木头说：“走吧，怎么着还想在这里吃个饭咋地？”说着气鼓鼓地把大包袱扔给木头，径直往外走。柳叶妈跟出来，说：“叶儿啊！你急慌嘛啊？吃晌午饭再走吧？”柳叶头也不回地说：“不啦！我再不家走，家里的鸡和猪还不得给饿死啦！”然后，推出电动车，骑上电动车径直出了家门。木头把大包袱绑在摩托车后座上，骑上摩托车撵柳叶去了。
　　 四
　　 回家的路上，任凭木头说什么，柳叶只是一言不发地骑着电动车往前疾驶。
　　 进了家门，柳叶的嘴和手可就不闲着了。
　　 柳叶先打扫院子，又拾掇屋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拾掇完屋子，又开始擦桌子；擦完桌子，又喂鸡、喂猪。柳叶一边干活，一边谩骂着木头，骂他懒，骂不知脏净，骂他这几天“怎么像个死人，么也没干！”骂他“怎么没懒死哩？”总之，自打进家门后，柳叶脚没停过，手没闲过，嘴没合过，一直忙这忙那，不停地用恶毒的语言谩骂着木头。以前，只要柳叶嘟嘟噜噜，木头听着就很恼恨烦，今天却越听越受用，感觉楞在理。是啊，人家柳叶骂的对啊！自己就是忒懒了，弄得家不像个家，屋不像个屋，院不像个院，，要是柳叶在家管着自己，也不至于弄得家里这么脏乱得跟猪圈似的啊！
　　 吃午饭的时候，柳叶边吃饭边数落着木头的不是，木头埋头吃着饭，吃得蜜口香甜，像是多长时间没吃过饭一样，逗得柳叶禁不住“扑哧”笑出来，随后又绷住脸。
　　 木头边嚼着饭边说：“多长时间了，俺自个儿在家啃凉干粮。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柳叶指着木头，无可奈何地说：“哎呦，木头啊木头，你个没心没肺的，慢点儿吃。”说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了一会儿又说，“吃饱饭，我往棒子地里看看去，人家别人家开始打治虫子的药了。”
　　 已是农历六月时节，棒子长得已经半人多高了，棒子地里绿油油的一片，棒子叶子往田间小路上伸展，几乎遮住了路面。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下一跳。柳叶钻进自家的棒子地里，看了看，才明白，自家的棒子棵上不仅有蜜，而且灾情特别严重。柳叶立刻回了家，让木头用脚蹬三轮车拉着两桶水和农药喷雾器去村北棒子地头，说她买了农药去地里找木头。柳叶交代完骑着电动车出了家门。
　　 柳叶买了药赶到村北棒子地的时候，木头已等在地头了。柳叶怕木头喷药喷得不全面，柳叶自己背起喷雾器，头上包了头巾，钻进了棒子地。木头就负责运水，灌水。柳叶把村北的棒子地喷完了药，又和木头到了村东的棒子地继续喷药。
　　 五
　　 待到把村东的棒子地里喷完了农药，天已经黑了。
　　 柳叶感到浑身又累又酸，身子像散了架似的。
　　 木头往脚蹬三轮车上装水桶和喷雾器的时候，柳叶骑着电动车提前回家了。
　　 木头蹬着脚蹬三轮车到了家门，柳叶没在家。
　　 木头纳闷，柳叶上哪儿去了？木头刚想出门，从饭屋和东墙的夹层里传来柳叶的声音：“傻货，北屋里煤气灶上墩着锅，看看开锅了吗？”随后传来撩拨水的响声。
　　 原来柳叶正在饭屋后洗澡。
　　 木头进了北屋，看见煤气灶上的锅正在冒热气，就喊：“柳叶，开锅了！”柳叶没好气地答：“开锅了，就关上煤气灶，端下锅来。”木头把锅刚放到地上，又传来柳叶的喊声：“傻货，你掀锅吃饭吧！”木头掀开锅盖，这才发现，锅里不仅熥着几个馍馍，还有一盘炸鸡翅。木头对门外说：“柳叶，洗完了吗？吃饭吧？”柳叶慵懒地说：“俺不饿，不吃了。洗完澡，俺就睡觉。”
　　 这时，天已经黑了。木头啃着鸡翅，吃完了了两个馍馍。柳叶身上裹着被单子进了屋，说：“吃饱了，洗洗脚，关上门，就睡觉啊！”，说完，就上了床。
　　 木头洗了脚，锁了院门，闩上屋门，来到了床边。柳叶身上盖着被单子，脸朝床里侧侧卧在床上。木头想起了老杨头的话，脑子里乱作一团，只觉得身上阵阵莫名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