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守候】枫叶之约(散文)
风,吹起了窗帘,从窗口贯穿,煽动着指间的枫叶,橙黄色的枫叶。镜中的脸,何时在眼角生出了细纹?枫叶又黄了一季,知道吗,我还在等你……
——题记
三年前的秋天,他服完兵役后被分配去边防部队,他走的前一天,陪我去了那片枫香林,彼时的枫香林正灿如骄阳之辉。
“亲爱的,当明年的今天,红色枫叶再开成一片海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你一定要在枫叶树下,等着我。”他从身后将我抱住,棱角分明的下巴搁在我的肩窝处轻轻蹭着,温热的气息拂着我的皮肤,痒痒的,却很舒服,让我几乎沉迷在他温柔的声音里。
我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心中一片安然:“好,我等你。”
头顶的枫香树上是成片的黄色,忽而飘落一片擦着额前落在手背上,我捏起那细细的叶柄将别致的五角枫叶看了又看,后举到他的眼前,对他说道:“看,黄色的枫叶,我要把它收起来,证明你是在秋天离开的。”
他低低地笑了,将我抱得更紧:“那你就把它做成书签,夹在你最爱看的书里,或者夹在我们的相册里,看着它就要想着我。”
“谁要想你……”我窝在他怀里笑眯了眼睛,笑过又觉忧心,忍不住殷殷叮嘱,“明年的秋天,你可一定要回来。”
他握着我微凉的手在掌心小心揉搓,半晌才轻叹一声,极其认真地说:“我答应你,当红色枫叶再开成海的时候,就回到这树下,回到你身边。”
我翻身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的胸前深吸了几口气,闻着他身上和着阳光味道的清淡皂香,忍住心中不舍,回道:“好……”
屋外有一条河水,深棕色的木板桥穿过水流通向对岸的山坡,坡上有一片枫树林,绵延数百米,夏季一片绿荫成蔽,秋季从绿色转黄,再由黄色转红,那时的枫香林,一片绯红艳丽,如红色优美的海洋。
我和他相识在彼此最好的年岁,那时我十九岁,他二十一岁,他喜欢坐在枫叶树下抱着我看枫叶从绿到黄,再由橙黄化为艳红,他说到了冬天,下雪的时候再来扶枝踏雪,这样就像携手走过了一生。
而他最喜欢的,其实是枫叶落满山坡的时候,我们头脸相对躺在枫叶铺就的松软地面上规划将来,以及未来。
我们说好了,等到他二十五岁,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就结婚,那时,我们要在这片枫香林里折一枝枫枝种在院子里,让它陪我们一年一年老去。
我们说好了,等到他二十七岁,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就考虑要宝宝,这样,他三十岁,我二十八岁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能听到我们的孩子叫他爸爸,叫我妈妈了。那时,院子里的枫枝该已根深蒂固,如我们的爱情,如我们的婚姻。
我们说好了,等到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带他(她)去本溪看我们中国的枫叶之都,看各种独一无二的枫叶之美,看分布最广的枫海之态,看大水沟最难得的十三角枫叶之姿,看铁刹山最为艳丽的枫叶之色,看看我们国家这些姹紫嫣红的自然瑰宝。
我们说好了,等到孩子十岁的时候,带他(她)去坎波巴索看意大利的枫叶之城,看那些形态多姿的巨大枫树,给他(她)讲二战期间加拿大军队英勇无惧从德军手中解放该城将之变成一个美丽城池的英雄事迹,让他(她)知道枫树不止是形态美丽,它更是一种精神象征,象征着坚毅。
我们说好了,等到孩子十四五岁的时候,带他(她)去加拿大看枫叶之国,体验人们对枫叶深厚的感情和珍视,过传统风味浓郁的枫糖节,品尝甘美的枫糖。
我们说好了,等到头发斑白,步履蹒跚的时候,还要一起携手,走过木板桥,看这枫叶成海,落满山坡。
我们说好了,识于枫香,爱于枫香,分于枫香,和于枫香,守于枫香,归于枫香。
我们说好了,要在这枫叶树下,再见……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据说,枫叶象征着对往事的回忆、人生的沉淀、情感的永恒及岁月的轮回,对昔日的伊人的眷恋。
三年前,他离开在那个黄色枫叶开成海的季节,他答应我要在红色枫叶再开成海的时候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于是,我等了他三年,枫叶再黄了三次,再红了三次,再落了三次,再生了三次,而他,却还没有回来……
每次红色枫叶开成海的时候我都会站在树下,等着一片枫叶飘落,接在手中,带回去做成书签,插在我和他的相册里,插在我们的记忆里。
传说,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摘下一片枫叶或捡起一片枫叶,那未来与你度过一生的人就会在捡起枫叶的一周内出现。
我一季一季地等着,一季一季地守着,一季一季地候着,一季一季地求着……
我祈求他能够平安归来,我等候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枫叶树下,于是,我站在这树下等了三年的落日黄昏,一个人……
“三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传说,在枫叶落下之前就接住枫叶的人会得到幸运。而能亲眼目睹枫叶成千成百落下的人可以在心底许下一个心愿,在将来的某一天就会悄悄实现。如果能与心爱的人一起看到枫叶飘落,两人就可以不分开。
三年前的秋天,我和他在这枫叶树下约定了再见,他答应我当红色枫叶再开成海的时候就会回来,彼时,秋风掠过,有一片黄色的枫叶落在我的手上,我对着它在心中默默许下一个心愿,愿他如约归来。
三年后的秋天,红色枫叶开成海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那一身半旧的军装代替他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抱着他躺在枫叶树下,看那枫红如花,一片艳丽的枫叶落在我的额上,遮住了我的双眼,想伸手拿开,却在指尖触及的一瞬间,泪水溢出眼角,蔓延淌进发间,无法终止。
我将他葬在这片枫香林中,葬在我们最喜欢的那棵枫香树下,我每天都回来看他,陪他,给他念我喜欢的诗,给他唱他喜欢的歌。
彼时,我终于想起了关于枫叶的另一个传说,那是他曾经亲口告诉我的……
在一个硝烟弥漫的战乱时代,有一对年轻恩爱的恋人,为了躲避战乱隐居到了一片枫树林中,他们彼此恩爱的生活着。
但后来,男孩为了保护他们的家园,迫不得已也要上战场去打仗。在男孩走的那天,女孩送他到枫树林的前面。
男孩接过女孩摘下的一片枫树叶,对女孩说:亲爱的,不要担心,当明年的枫树林在开成一片海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请你一定要在这片枫树海的前面等着我。
但是男孩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回来,留给女孩的只有迷茫的等待。
后来,女孩做了一个梦:梦到了男孩,男孩对她说:真的好想再好好看你一眼,在喝孟婆汤前。亲爱的,请原谅我,爱你。
他离开我的第四年,枫叶再次开成一片红色海洋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我握着希望冲出来,就算血染红了期待,我也要回来,千山万水也要回来。”
“因为我知道,你还在枫叶树下等着我,因为我知道你的泪早已流成了海,我能看到你站在树下等我的样子,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快要死的时候,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想要……再见你一面……”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片黄色枫叶,它证明今年的秋天,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