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农民工打车(小说) ——短篇小说
二零一五年正月二十二,欧阳木子准备回天津工地,早晨九点多钟坐上了去县城的客车。车上的人不多,可欧阳还是习惯的来到后边靠右车窗的大座坐下了,售票员热情地走过来坐在旁边微笑着问:“你到哪?”
欧阳没有任何表情的答了一句:“啊,我到城里,到城里多少钱?”
售票员微笑地说:“十块钱。”
欧阳拿出来十块钱递给了售票员。
这位售票员收了钱,看了看欧阳说:“今天人少,有点轻,这车压不住,坐后边有点颠嗒,前边有好多座位,坐前边呗!”
欧阳礼貌地笑笑:“啊,没事,谢谢!”
售票员转身笑着走了。
欧阳回天津工地要在锦州坐火车或坐长途客车都能直达天津。由于去天津的火车是午后发出,所以欧阳计划在中午或稍晚一点到达锦州。来早了等车的滋味也不好受,因此就没坐直达锦州的早车。去县城的车很多也很方便,县城到锦州的车也很多,所以选择了在县城换一次车的行车路线,九点了才在家里出来,到了站点没一会去县城的车就到了,他上了车。
客车前行来到瓦子峪镇,由于今天是赶集,道路上车辆行人特别多,市场就设在路边,各种买卖店铺一家挨一家,水果蔬菜五金杂货摆满了道路两侧。因为这个时候都没忙什么农活,天气也暖和了,所以赶集的人特别多。市场倒是一片繁荣景象,这交通可就受影响了。车辆排起了两条长龙,像蜗牛似的往前爬行。有人不耐烦地唠叨:“哎妈!这人这车咋这么多,太难开了,好像考驾照呢,多亏这是老司机!新手这可开不了。”
好不容易开出了市场,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司机好像是想赶回点时间,这车像疯了似的往前开,坐在后边的欧阳可受不了啦!上下不住的颠簸,头都要碰到车顶了,欧阳慌忙向前边的座位移动。
客车向前奔奔停停,不断的有乘客上车。这时,有一位老人上车挨着欧阳就坐下了。看这位老人的容貌也应该在八旬开外,头发灰白无泽,面上暗红无光,而且黑斑点点,眼窝塌陷,眼瞳浑浊,老态龙钟,俨然风中残烛、朝不保夕的样子。可能是家人怕老人着了凉,穿的还很厚,显得挺臃肿,往那一坐,挤得欧阳好生难受。
和这样一位老人坐在一个座位上,让欧阳实在有些担心,赶紧站起来很有礼貌地说:“老人家,您站起来一下,我出去,您往里坐坐,安全些。”
这位老人家站了起来,欧阳很小心地扶着这位老人让出了座位,坐在后边的空位上。随着乘客的增多,客车也越来越平稳了,十点多钟的时候,客车到了城里终点站,在站外停车,欧阳最后一个下了车。
今天从家里出来之前,欧阳刻意打扮一番,梳着小分头,这头发天生的有点波浪,应该是挺好看的一种头型。由于工作环境的关系,脸色还挺白净,五官上各部件安装得一点也没错位,看起来还能对得起观众。他身着一套干净整齐的迷彩服,贴身穿着雪白的高领衬衣,衬衣外套着红色的保暖内衣,配着这身军中迷彩的庄严,脚穿黑色皮鞋,颇显得年轻,还好像带着点帅气。这一身着装倒也不影响市容,唯独肩头上扛着装行李的丝袋子,那是农民工独有的招牌,在城市的人流里有点显得不太和谐,除了这个,还真没给农村人丢什么。
欧阳走路也很遵守交通规则,右侧通行,遇到路上有障碍物占道的地方,总是站到一边,让对面的行人先过去。欧阳就是这样一个文明礼让、很有素质的人。
欧阳一个人扛着行李向客运站前门走去。去锦州的大客车在站门前停着,好像是专门等着从各个乡镇开来的客车,从上面下来的去锦州的旅客一样。
欧阳一见,这心里挺高兴,正好下这车上那车不耽误时间,美滋儿的往大客车那边走着。
这时,在不远的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的轿车里下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方脸平头,嘴上无须,面色无光。往脸上看,那个鼻子那个嘴,那个眉毛那个眼,怎么瞅也找不到个美字儿。穿了一身深颜色的衣服,两只眼睛直勾勾的,就好像发现了什么财宝似的,目光中还好像透露出一丝即惊且喜又似带点忧的感觉,奔着欧阳就过来了。
“锦州——锦州,就差一位,上车就走。你去哪?”这位出租车司机很着急地问了一句。
“去锦州。”欧阳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继续向大客车走去。
“上车就走,就差一位。”司机说着话就抢上一步来到欧阳的身边。
“到锦州多少钱啊?”欧阳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心里根本没打算坐。
“二十一位,上车就走。”这位司机说了好几句上车就走,好像这句话很有魅力,能让人动心,非得坐上他的车不可。
“噢!不坐,我坐大客车。”欧阳一边说话一边走路。此时正好走到出租车跟前,欧阳一看,心里就明白了,这是跑线没牌的出租,也就是黑出租。
就这时,后车门打开了,从车里探出一个人,满脸的喜悦,好像遇到了救星,高兴地对欧阳说:“坐吧!不多花多少钱,就多花一块五,走吧,要不我们几个还得等着。”一边说一边往里挪动,给欧阳让出挺宽个座位,那意思好像生怕欧阳觉得不舒服走人,欧阳要是走了他们不知道还得等多久。
就在欧阳一愣神的功夫,司机就把欧阳装行礼的丝袋子从肩上拿下来了,快速地放到后备箱内,回过身来就像绑架似的把欧阳推进车里。欧阳也就鬼使神差的坐那了,心里还在矛盾着呢,司机说二十块钱一个人,车里的乘客说不多花多少钱。这时司机就像偷了东西一样,关上后车门,转身飞快地钻进车里,开车就跑了。
欧阳心里始终在合计呢,司机说二十,这位乘客又说就多花一块五。欧阳看看那位乘客,疑惑地问了一句,也似乎是在告诉他的口气:“哎?去锦州的大客不是十三块五吗?”
这位乘客看了看欧阳,心里想是啊我知道啊!这个不用你提醒啦,嘴里答应了一声:“啊是呀,是十三块五。”
这位乘客随即又说一句:“没多花多少!就多花一块五。”
这位乘客刚才也是着急赶路为了这车人凑满好走,才撺掇欧阳上的这辆车。其实欧阳也就是因为这位乘客说不多花多少钱,就多花一块五的原因才犹豫了一下,结果就被推上了车。
欧阳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噢!原来他们是十五块钱一个人。欧阳与这位乘客一问一答,小车里的人都听到了。欧阳又面对车里的其他乘客问了一句应该是废话的话:“你们是多少钱坐的车?”
这一问车里的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都面无表情的没有搭腔。
欧阳心里这个不是滋味,坐的同一辆车,人家十五,管咱就要二十。有心不坐了吧,又出来好几里路了,回去可就得耽误好长时间,小车走的是直线,大客车得按着站点的线路走,要想在半路下车等大客还怕等不着。多花五块钱不算啥,但是这心里就觉得像吃了多大的亏了似的,不平衡。
这时后边靠左边车门的乘客点了一根香烟抽了几口,司机闻到了烟味赶忙说了话:“快把烟掐了,咱这车是烧气的,在车里抽烟危险。”
“哦!”乘客很爽快地答应一声,然后就把烟掐了,把烟头扔到车外边去了。
欧阳心里在想,什么别人不知道,听司机说他这车是烧气的,平静地问了一句:“听说烧气省钱啊!一公里两毛钱。”
司机回了一句:“不,得三毛。”
欧阳又问:“锦州现在有气站了?哎吆那可真挺好,那这一天省不少呢。”
司机应了一声:“嗯!是省不少。”
这时坐在副驾驶上的乘客回过头看了看后座三个人问:“你们都作啥工作的?”
“我是瓦工。”欧阳回答了一声。
“哦,那现在的气温能干活吗?”
“现在干不了,我是去地铁干活的,等瓦工活开工的时候再回来。”
“现在干活有差钱的吗?”
“有!我们那有几个瓦匠去年干一年,年底就拿回来一万多块钱,还差不少钱呢,告到法院了,年前打了两个月的官司,过了年还得去告。现在打工可得长点眼珠,钱不准当的地方可千万别干。我从打工开始到现在就得有一万多,将近两万的工资白瞎了。”
“那你没上政府找管这个的部门吗?”
“那过去的事就不说了,说起来都是眼泪了。”
“那你们一出去就是一年呗!想家不?”
“不但想,而且非常想。我这二年自己出来,以前我们三口人打工,我儿子跟我干瓦匠活,我老伴给我们做小工。我们三口人在一起有时还想家呢!有时还得回家看看,这两年儿子娶媳妇了,就没全出来干活。这个活有时也放假,也经常回家。”
经这么一聊天,欧阳的心情开朗许多,多花几块钱坐车那不痛快劲也算平缓了一些,他心想算了吧,比他们多花几块就多花几块吧,谁让咱糊里糊涂的就上车了,一路上谈天说地,从打工说到打虎拍苍蝇,倒也是很快乐。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小车开到了锦州火车站前,停下了车,司机下车去开后备箱取行李。这时,后边的那两个人拿出了两张十块和两张五块的钱钞,准备给拉客的司机,欧阳看着他们手里的三十块钱,还是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你们究竟是多少钱坐的车啊?”
撺掇欧阳坐车这人小声地说:“我们是十五元啊。”
欧阳不由得心头火起,下了车往那一站。
那两个人交完了钱站在道边等候公交车。
欧阳拿出了二十块钱交给司机,非常严肃的样子,理直气壮地说:“给我找五块钱。”
司机直勾勾地瞪着两眼,一点底气也没有地说了一句:“这不正好二十块钱吗?还找啥钱啊?”
“凭啥他们十五,管我要二十?”
“谁说的?这不都是二十块钱吗?你看你看这不是二十吗?”
说着手上拿着那两张十块的人民币让欧阳看。
欧阳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我就听他俩刚才说的!”
欧阳用手一指站在旁边的那两个人。
这个司机赶忙走过去,站在那两个人面前装模做样问:“你,你们不是二十吗?这不二十吗?”
边说边用手晃着那二十块钱,那装模作样的样了就跟真事似的,可怜巴巴的等着那两个人帮他说出是二十块钱这句话。欧阳此时看着这个司机是非常的恶心,龌蹉,渺小,为了多骗几块钱居然当面说谎。
那两个人站在马路边上的长条石头上,两个人骄傲地把头高高得抬起,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仿佛在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树上的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好像在嘲笑地上人们笨拙的行走。
司机一看这两个人是指不上了,这两个人的态度无疑帮了欧阳。司机转身回来还没等说话,欧阳又催促到:“别磨撑了,赶紧找钱!”随后又不失时机说了一句:“大客就在后边,我说坐大客你非得连拉带拽的坐你的车!”
司机无奈的讪讪地笑了,拿出五块钱交给了欧阳。挤了挤眼睛说道:“你这人真能磨叽,就多花五块钱!”
欧阳也笑了笑说:“是我能磨叽吗?看你这事做的吧,行啦啊,再会吧?”
司机钻进车里把车开走了,其实,今天这事怪就怪欧阳肩上扛着的丝袋子,人家一看你就是屯儿里人,好忽悠。
欧阳也觉得自己挺小气,为这五块钱还费了一番心思,想想还怪可笑的。
就在欧阳与出租车司机争辩的时候,旁边来了一个流动售货车,车上就卖一些水果、饮料、面包和矿泉水什么的。售货车边上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穿着脏乎乎的一件羽绒服。右手紧紧地拉住四十多岁的妈妈,两眼紧紧地盯着流动售货车上的食品,不说一句话也不肯离开。
不用问,这孩子的妈妈一定是外地到锦州来打工的,来早了没找到工作又花光了钱,母子俩连早饭都不一定吃着,要不然小男孩儿不会这般的表情。
欧阳看到了这些,他也想起在外打工的难处,也时常的有好心人对他照顾,他也一下子心软了,也心酸了,他蹲下抱起了小男孩儿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前站了下来,看看货还挺全。他问了一声:“老板,茶蛋多少钱一个?”
老板热情地回答着:“一块钱一个。”
这时的欧阳也不计较眼前的食物贵与贱了,欧阳放下小男孩儿,给他买了十个茶蛋、五个香肠,两袋面包,四瓶矿泉水,让老板用塑料袋装好,算一下钱整好是三十元。
欧阳把装好的食品袋放到了小男孩手里,这时小男孩的妈妈拿着欧阳的行礼袋赶过来,她放下行礼袋忙不迭地对欧阳说:“让您破费了,这怎好意思呢!”
这时的欧阳心情很坦然地说:“这没什么,都出门打工在外,我也是经常的得到过别人的帮助呢。”
小男孩的妈妈拉过小男孩对孩子说:“快给这位好心的伯伯鞠躬、拜年!”
接着小男孩的妈妈就向欧阳诉说起这趟来锦州打工的遭遇。
小男孩的妈妈是领着孩子由关内来,准备到锦州的西郊一家疏菜大棚打工,早晨火车一到锦州站他们母子从锦州站下了车走出出站口,小男孩的妈妈去趟厕所,她把装钱的钱包连同打电话的手机全都掉下厕所里了,她出来发现后又回去找,就不见钱包和手机的踪影了。这下她们母子不用说吃早饭啊,就连去锦州西郊的公交车费都没有了,正在母子为难之时,听到站前广场这边有个乘车人为了五块钱车费在争吵,她母子俩就驻足观看了一下,原来为五块钱车费争吵的却是欧阳这个好心人。
欧阳在心里盘算着,他坐车到天津后,手里还有百十块钱的余头。欧阳就是这样的人,帮人就帮到底吧,欧阳又拿出二十元钱,扛着自己的行礼袋子把小男孩他们母子领到了站前广场的西侧,把这对母子送上了公交车为她们买了车票,把剩余的钱也留给了小男孩的妈妈。
小男孩的妈妈对欧阳千恩万谢谢,非要把欧阳的地址和电话留下。
此时的欧阳心情非常愉快,因为欧阳做了一件用自己和谐的行为来弥补社会上不和谐的风气。
小男孩他们母子与欧阳告别后,欧阳扛着行礼进站买票,欢欢喜喜地踏上了开往天津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