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脾气不好，在外边没人敢惹他。但是脾气不好的男人却怕女人，女人并不厉害，她的性子柔和，眼神柔和，说话语气柔柔的，声音很好听。
　　 读书的时候，男人就追着女人，女人说他不好好读书，总跟同学打架，跟了他有操不完的心，看不上他。男人受到打击，脾气收敛了许多，和同学相处也好了。他对女人起誓发愿地说，只要你跟了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一定对你好。
　　 还真是这样，结了婚之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女人说了算，气得公公直骂自己的儿子孬种，婆婆也指桑骂槐地骂她狐狸精，不知道有什么手段把自己的儿子管得服服帖帖的。公婆的不可理喻，她并不说什么，依旧笑呵呵的，说话还是柔柔的。但是男人不愿意了，他对着自己的爹妈大声地嚷嚷：“你们两个老糊涂了，咋这样没正事，看着我们整天干仗好啊？”自那以后，爹娘也不说什么了，由着他们去吧。
　　 后来，他有了儿子。一家四口看着这个孩子高兴地不知道怎么宠着好了，对着儿子的时候，男人更是少见的好脾气了，事事都想着儿子。在外边干活时，眼前晃动着儿子胖乎乎的笑脸，耳边响着儿子嫩声嫩气的声音。儿子吃饭的时候，他怕烫着；儿子走路的时候，他怕摔着；儿子上学读书了，他怕被欺负。这个男人啊，就像一头护犊子的狼，容不得儿子受一点委屈。女人就笑话他，看看你，哪有一点男人的样子了？比女人还护犊子。男人就说，我自己的儿子，能不护着？
　　 儿子也是一样，对男人比对女人亲。儿子总爱腻在男人的身上，骑在男人的脖子上，让他驮着到处走；还爱把肉嘟嘟的小脸贴在男人满是胡茬的粗糙的脸上。男人心里美得不行，常在女人面前显摆着：“你看，儿子跟我亲，是你这个当娘的没当好。”这个时候女人总是说：“你这个爹当得好，你就宠着吧，有你后悔的时候。”
　　 儿子长大了，和村里的一些孩子一样，没有多大出息。他不爱读书，也不想出人头地，只想像村里这些人一样，靠着种地为生。到时候盖所大房子，娶个媳妇过日子。
　　 渐渐地，男人对儿子不满意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父亲看儿子越来越不顺眼了，儿子看老子也越来越别扭了，这爷俩见了面，就像冤家对头似的，掐起来没完。
　　 在饭桌上，他们也没有安静的时候。
　　 “你这小子，真是越长越完犊子，也不学好，跟着村里的那些二流八蛋的孩子胡混。”父亲一边喝着酒一边数落着儿子。
　　 “我咋不学好了？你整天看我不顺眼，当初怎么就不把我掐死呢？”儿子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
　　 “让你念书，你不好好念，还有什么出息？”老子越说越气。
　　 儿子听着更生气：“你别管我，你没念好书不也找我妈这样的好媳妇了吗？”
　　 “啪”的一声，父亲把筷子摔到桌子上，瞪着发红的眼睛看着儿子，“你个兔崽子，你给我滚！”
　　 儿子也不示弱：“滚就滚，你当我愿意在这个家里呆呀，整天听你数落，我早就不愿意听了。”
　　 女人心疼儿子，急忙在中间拦着，她说着男人：“吃饭也不能安生些，你教育儿子不能吃完饭再教育呀？以前你干什么了？这功夫想起来了，不嫌晚吗？”别看男人和儿子急赤白脸的，但他怕老婆，女人一说话，他就不敢再说儿子了，只是拿眼睛瞪着儿子。
　　 再后来，男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儿子养也白养，养大了就是白眼狼。将来成了家，娶了媳妇忘了娘。”
　　 时间久了，儿子真的嫌他烦了，也就开始顶撞起他来。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也不像儿子了，他的话儿子越来越不愿意听了。儿子做的事他也越来越看不惯了，他看不惯儿子整天拿着手机上网聊天，看不惯儿子交的朋友。
　　 村里有人出去打工，儿子也想出去，男人不让，怕儿子在外面学得更坏了。村里的土地开始连片种植，儿子说承包出去吧，好去外面打工，在村里种着几亩地也发不了财，什么时候能盖上大房子？
　　 男人瞪着眼睛说：“乡下人不种地干什么？土地是根本，你小子别忘了本。”
　　 儿子就说他死顽固，老脑筋，跟不上现在的形式了，就是受穷的脑袋，你爱在家种地你就自己种吧。于是，在春节过后的一天，儿子没有和他打招呼，偷偷地和去外地打工的年轻人走了。走了的儿子，也不给他打电话，想家了就给女人打电话，儿子在电话里说着外面的新鲜事，嘱咐女人好好照顾老爹，自己也别累着。他在一边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儿子还是好儿子，没有忘了爹娘，只是脾气拧。女人就说，这脾气像谁呀？男人就嘿嘿地笑了。
　　 转眼，秋收过了，村里就有来打探他儿子消息的，听到在外面挣了钱，开始有上门说媒的了。正好村长家的二闺女和儿子同岁，托媒人来说和。村长看上儿子了，他高兴得不得了，没和儿子商量，就同意了，赶紧让女人准备饭菜，请村长吃饭，当着媒人和村长的面打电话让儿子回来定亲，儿子一听，生气地说：“你是不是看上村长的权势了，才要和人家结亲？这么大的事你不和我商量就做主了，村长家的闺女我还没看上呢。”
　　 他觉得儿子这样，是撅了他的面子，有点挂不住，往后怎么在村里混，就骂儿子：“你个兔崽子，翅膀长硬了就不听老子的话了，赶紧给我滚回来，不然你就永远别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儿子也拧上了，真的就没回来，亲事也就不了了之。眼看着要过年了，村里在外面打工的人回来不少了，也没见儿子的踪影，男人着急了，让女人给儿子打电话。儿子却说，不回来了，在厂子里加班，钱给你打卡里了。
　　 这个年过的，夫妻俩大眼瞪小眼的，觉得没了意思。男人的老子有点幸灾乐祸地说他：“儿子大了不由爷呀，你也尝到这滋味了吧？”他的老子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地，“咱爷俩喝酒吧，他爱咋地就咋地，别管了。”男人默不作声，“滋”地一声喝了一口酒，又吧嗒吧嗒嘴。
　　 之后，尽管男人还是经常骂儿子，也说儿大不由爷，也说白眼狼，但是他的脸上笑容少了许多，还经常唉声叹气的，女人知道男人是想儿子了。就说他：“你这是干嘛，你想儿子就给他打个电话。”
　　 “那个白眼狼，我才不想他呢。”他否认着。女人看他这样别扭，就呛着他：“你不想他，别在我面前唉声叹气的，我不爱看你那脸子。”
　　 村长家的闺女已经嫁了出去，他更着急了，儿子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在家的时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儿子在外面怎么生活？这样纠结的日子很快又到一年了，年底的时候，儿子打电话说过年回来，他的脸上一下子有了笑模样，干什么都有了劲头，走在路上也哼着小曲。男人早早的把过年的东西置备齐全了，和女人商量着，你看村长家的二闺女都嫁出去了，等儿子回来了，看还有哪家的闺女合适，给他找个对象结婚吧。
　　 女人嘲笑着他：“你真不长记性，你的儿子还不和你一样？你先别操心这事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儿子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领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南方女人让那女人叫爹。男人瞪着儿子，斜着眼看着儿媳妇，满脸的不高兴。他倒不是因为儿子领回来的女人不好，而是因为儿子没有事先说一声，觉得儿子眼里没有他这个老子，自作主张就带着媳妇回来了，始终冷着脸子。儿子也不管他，好酒好烟的往外掏，送到他面前：“你儿媳妇孝敬你的。”
　　 女人不管他高不高兴，拉着媳妇的手亲热地问长问短，两个女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他被冷落在一边了。一会耐不住寂寞，便对女人说：“你说起来没完，还不快去做饭，别把我的孙子饿坏了。”
　　 女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儿子和媳妇，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