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生命中的一条河(散文)
我的神头小镇,是我的家乡,也是一条河的家乡。
我出生在这个小镇,成长在这条河边。
绿茵茵的草滩上,数不过来的大大小小的泉眼,日夜不息地涌动着,这里一眼,那里一眼,若稍不注意,脚下还会踩上一眼。几条、几十条的涓涓细流汇聚成了眼前的这条河,“泉眼无声惜细流”说的就是这样子吧?好像还没有完全道出这里的泉,那几眼一喷一人高的泉可是整日里唱着歌的。
潺潺流淌的小河水,从这里开始,左拐一下,右绕一下,拐过滩涂,绕过草丛,曲曲折折地弯回来再绕出去,脚步欢快、轻盈,带着向往,向着未卜的前途奔腾。纵然前方有百般阻挠,也停不下它向前的脚步。就像我,眼看着日子一个接一个地从身边溜走,我可不想被日子落下,只好磕磕绊绊地追着日子奔跑,就如同这小河的水,一味地前行,再前行。
水是生命之源,择水而居大概是世间所有生命生存的本能。你看,沿河岸居住的除了人,还有那些叫上名的或者叫不上名的飞禽走兽,树木花草,蓬蓬勃勃,郁郁葱葱,在河边繁衍生息。也只有在这里,你才能找得到生命存在着的理由。
这条河离我的生活太近了,近得坐在院子里便能嗅得到它的气息。
我家屋后的二满子,大我两岁,每天大清早喊我去挑水。
晨光青青,河水清清。
河每一天最早迎接到的是像我和二满子一样的毛头小子,从小镇到河边的小路上,后生们你追我赶,谁也不服谁,青春的脚步踏醒了沉睡的小镇,惊扰了幽静的小河。二满子和我的水桶碰碎了一河的影子,水桶在清洌洌的河水中荡出明澈的波纹。二满子个子比我高,扁担直接上肩,挑起满满的两桶清甜的影子,颤悠悠地走起来。我个子不够高,扁担钩又有点长,须得把扁担钩的末节搂回来,挂在扁担头的钩环上,水桶才能离开地面。不过,这样就有点高了,挑起来僵僵直直的,一不小心水就会洒出来,哪里像前面的二满子,扁担“吱呀吱呀”地哼着歌,水桶上上下下地晃悠着,居然洒不出一点水来。朝起的阳光在水桶里荡漾着金色的光。我说:二满子,你把日子也挑回了家。二满子扭了一下头,说:你看,你把阳光洒了一路呢!
如果说,清晨的河是后生们的世界,那么,上午的河就是女子们的天下了。
远远的,蒲草葱翠,蒲花娇艳,人还没到河边呢,你的耳边就已是满河清脆的笑声了。河的两岸但凡有白白的、光光的石头的地方,就有女子洗菜濯衣的身影,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如葱白似的手指轻撩着河水,似乎不是在洗菜或者濯衣,更像是在和河水戏耍,调笑。河水轻柔,女子婀娜,此刻的河已不再是单纯的河了。因为有了女子,便有了诗情画意,一粒河卵石,一片水花,或者一株草,一朵花,都是最美的景致了。如水的女子嬉闹在柔情的河边,河水映照着女子娇俏的身姿。因为有了水,女子更柔嫩了,更娇媚了。一笑一颦,一举手一投足,都激荡起一河的涟漪。波光粼粼,水色旖旎,这一刻,河便成了女人河了。
孩子们是河的精灵。阳光热辣辣地在河面上晃荡着灼目的光,孩子们可经不住热,光屁股站在河岸边,一个猛子扎进去,哪管水的深浅,享受的就是那惊悸的沁凉,大人们的警告早成了耳旁风。在河底揪揪水草的叶子,在岸堤边摸摸石缝中的鱼儿。孩子们眼尖手快,哪里有鱼虾,他们不会费多大劲就能找得到,那小小的惊喜也会带来一片片欢腾。
河是最宽容的,孩子们在河的怀抱里变换着各种姿势扑打着水花,展露着各自的玩水本领。玩得最惬意,也最得意的就是仰凫,舒展着身姿,头枕着河水,眼望着蓝天,顺着水流漂,天空好像也不那么高远了,白云似乎就在眼前。心里就在想,河与天一定是相连着的,要不然,怎么离得这么近,只要一伸手,感觉就能触摸得到那朵云,这时的世界也仿佛成了一个人的了。
午后的阳光依然热烈,奔放,整条河里都是孩子们的欢闹声,河沸腾着、兴奋着。这个时候,河把自己交给了孩子们,孩子们可不会浪费这与河亲密接触的大好时光,尽情地在河里跳啊、笑啊!
青蛙的聒噪是在暮色降临以后响起来的,河是鱼虾的家,也是青蛙的家,一条没有鱼儿跃动,没有蛙鸣不休的河,怎能算得上是一条真正的河呢?我曾经走过很多地方,见到过很多大大小小的河,但是大多数都是浑浊不清,异味扑鼻,完全与澄澈清新不搭边,哪里还能看得见鱼儿跳跃,听得见蛙鼓虫鸣呢?我很庆幸,在我的神头小镇,在这条“叮叮咚咚”的小河边,我还能在夜色朦胧中倾听到自然中最真切的天籁之音。
无论是月色如银的夜,还是繁星满河的夜,小河总是迈着轻盈的步伐,哼着欢快的小调,拥着月影,或者披着星光,奔腾,奔流!
出发,归来。我不知道多少次跨过河的身躯,去寻找我的幸福;我也不知道多少次跟着河的脚步,追寻着我的梦想;我更数不清有多少次驻足在河的身边,看着河转过一个又一个弯,一如既往地日夜流淌。我读懂了河,它是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每一个转弯,并不是逃避,而是为了继续向前蓄积力量。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没有这条河,我的童年将会是多么的乏味无趣,我的少年世界将会是多么的黯淡无光,我将缺失多少美好的记忆与思念。我知道,这条河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我的生命中,它永远地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我生命中的这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