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站在窗前梳她有些凌乱的长发。
　　 她只有半把木梳。那次不小心摔断了这把梳子，另一半被另一个人拿走了。
　　 他把两半梳子的茬口对接在一起，说，将来我们可以凭这两半梳子相认。
　　
　　 半把木梳对于小满浓密的长发来说有点力不从心，但是小满好象没有想起来过要去买一把新的梳子。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敞开的窗前，迎着徐徐的风，一下一下梳着微卷的黑发，然后把它们分成两半，仔仔细细的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耳边。
　　 发束比从前变细了许多，小满想，每天早上扫出去的那大把大把的头发，就是流逝的岁月和光阴吧，看它们那么脆弱，又纠缠不休。
　　
　　 头发梳好了，小满还是没有离开那里。栏杆有些低，小满用胳膊肘支着身子腰还是弯得很厉害。
　　 望着街面上往来的车辆，小满的眼睛和脸不时因为过往的车灯照耀而亮起来，又熄掉。
　　 小满光着脚，一条腿提起来，脚尖轻轻的在身后的地板上敲击着，不知道和着那里的旋律。
　　
　　 他站在了小满的身后，小满感觉到了，想起刚过去的疯狂，收拢了脚，手撑着栏杆直起了腰来。
　　 他的手臂绕过了小满的腰，在小腹前扣合了，下巴抵上小满的肩，胡须在小满只有一根细细吊带的裸肩上有些扎，嘴里呼出的气息让小满耳垂和脖子都轻轻的痒。
　　 他的手在小满平坦的小腹和腰间优美弧线间轻轻摩挲，能感觉到光滑的丝绸薄裙下面什么也没有，这意外的发现诱使他的手不自觉的加了些力道。
　　 小满的嘴角轻轻的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身体放松了向后靠在他的胸前。
　　 可偏偏这时候他开口了，他模糊的唤：
　　 宝贝。
　　
　　 小满唇边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漾开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知道他又要开始他固执的坚持了。
　　 果然，他继续叫：宝贝，宝贝，宝贝。你答应我啊，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回答我？！
　　 小满不出声，被他扳转过身子来面对他，不敢看他的脸。
　　 他夹紧她的双臂，说：看着我小满，你看我！
　　 小满抬起了眼睛，却只看着他的嘴，好看的唇型，清晰的唇线，光滑的滋润的艳红的饱满的。但是小满不看他的眼睛。
　　
　　 他摇晃着小满，叫：为什么，为什么我叫你宝贝你从来不回答？为什么你一次也不肯说你爱我？
　　 看见小满张了张嘴，他便停下来等着。可是小满只是说：我……然后低下了头。
　　 他弯下身子，仰起脸捉住小满的眼睛，轻得不能再轻的问：你到底爱不爱我，我想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啊小满？
　　
　　 小满终于抬起眼睛细细扫视他，从头发到五官，所有他面部的点滴她都象从没有见过一样的细细研究。
　　 她听见自己心里一个小声音在说话。
　　 她说，我爱你的头发，我爱你的眉毛，我爱你的眼睛，我爱你的鼻子，我爱你的嘴唇，我爱你的下巴，我爱你的耳朵，我爱你的胡须。可是我就是不能说出我爱你。
　　 她说，我不能在听见你叫我宝贝的时候答应，每次你叫宝贝的时候我都几乎要停止呼吸，所以我才没有办法回答。因为我总是能听出，那不是他的声音。
　　
　　 小满两手交错在胸前紧握着梳子，紧紧的捏着，梳齿扎进手心的肉里，她仍是越握越紧，手背上骨胳突出的部位有些发白。
　　 小满就这样咬着嘴唇不发一言的两只眼睛在他的脸上到处乱转，转着转着就蓄上了晶亮的泪花，看起来就好象小满那两只黑葡萄水晶般的大眼睛要碎掉了一样。
　　
　　 每每都总是他在这时候投降的。小满的样子会叫他放弃追问，放弃骄傲，只剩下没完没了的心痛。
　　 这次也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把小满揽进怀里，喃喃说：好吧好吧，宝贝，我爱你，你不答应我还是会叫你宝贝，你不说爱我，我仍然一样爱你。我只是不想要你哭。我错了。
　　
　　 小满一动不动的在他肩头抽泣了一阵，便挣扎着要离开。
　　 他放松了手臂，却发现小满胸前的白绸上面有一丝猩红，连忙拉过小满刚才放在胸前的两只手来看，发现那只握着梳子的手掌心在流血，慌忙掰开那只手，取出梳子，一面安抚说：小满你别动，我去拿药箱来。一面随手把半截梳子扔出去窗外，跟着骂了一句：什么破梳子！
　　 他没有想到他会为这一句话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只听小满在梳子飞出窗口的同时尖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扑出去伸长了手想要抓住它。栏杆挡了小满一下，但是小满白白的小脚丫还是在栏杆外面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他手里捏着一块白缎的碎片，站在那里，好象什么都来不及明白。
　　
　　 远处有歌声，唱：
　　 这是我们的第九十九夜
　　 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
　　 你没说话但是我听的见
　　 爱情到不了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