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家谱说(随笔) ——重修《杜氏宗谱》序言
二零零九年岁次己丑,适逢家乘重梓,承蒙族众抬爱,推举我担任本届宗谱重修主编,实感力不从心。宗谱续修乃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大事,举族男女老幼无不心驰神往,拭目以待,岂容半点疏漏。想我江右杜氏历届宗谱主修,皆饱学之士,如明万历甲辰届主修印可希中公、清乾隆庚寅届主修宏周君陈公,道光丁未届主修大溪六堂公等,皆为当世奇才、一方名儒。而今在下才疏学浅,孤陋寡闻,虽喜文造句,却难登大雅之堂,比之前辈之儒雅,乃萤火与皓月之分,岂能相提并论。然则,前辈事业,后人接力,又不容我推之再三。所幸本届谱局机构设置完善,组委会总揽内外事务,各庄通力协作,举族万众一心,区区不才,惟全身投入,尽力效命而已。
孔子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这段话可以这样理解,大丈夫每每要做一件事情,首先必须明确这件事有值得去做的理由或价值,然后才去做这件事。修谱亦然。
毋庸置疑,姓氏、家族修谱当属“可为”之事。然而,家谱的内涵和修谱的意义未必尽人皆知。比如,有的人只关注世系分谱,但见自家人丁齐全,接续无误,则喜,疏于阅读卷首主题内容,竟不知本姓从何而来,如此阅谱,是不知谱也。也有人以为重修宗谱不过复制旧牒、接续世系而已,如此修谱,何为“修”也?因此,我想就家谱的沿革及其内涵乃至对社会产生的积极意义,谈一些浮浅的看法。
家即家族,谱即谱牒,家谱即家族之谱牒也。“谱牒”一词,源于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于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广雅》说:“谱,牒也。” 《玉篇》说:“牒”为“谱”也。谱与牒是同义词。谱牒是一种文体,更确切地说,它是适用于编纂家史而特有的一种文章体裁。家谱有很多种叫法,如宗谱、族谱、祖谱、世牒、世谱、家乘、家志、谱录等。东汉学者郑玄曰:“谱之于家,若网在纲,纲张则万目具,谱定则万枝在。”明代学者方孝孺说:“谱者,普也,普载祖宗远近、姓名、讳字、年号;谱者,布也,敷布远近,百世之纲纪,万代之宗派源流。”由此定论,家谱是以记载一个血缘家族世系与人物事迹为主要内容的史类文献,是一种明血统、序昭穆、载族史的谱牒。
家谱的内容大致包括族姓源流、世系谱表、郡望支派、移住始末、恩荣表述、祠堂家墓、家传著述和家训等。“会千万人于一家,统千百世于一人”,这句话是对家谱最好的诠释。
关于家谱的意义至少有三条:一是不忘根本、昭穆分明。家谱能告诉每一个族姓中人,你是谁?从何而来?姓氏由来,长幼之序,即查即明。二是血肉相连、亲情永存。在大流通的社会中,通过联宗族谱,哪怕你走到天涯海角,血肉亲情会产生一种不可抗拒的凝聚力。三是承前启后、光大门庭。简而言之,为先人树碑立传,上对得起祖宗,把前辈的精神财富留给后人,下对得起子孙。
家谱是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化遗产,萌于商,兴于周,盛于魏晋唐。唐咸亨三年(公元六七二年),高宗李治曾下诏书,命文武百官“备述祖宗源流始末以进朕”,我祖审言公奉诏进呈修谱表。至宋代,官方修谱传统禁例被打破,民间编撰家谱风靡,至明清尤其繁荣。民国时期,因战乱频繁,其势略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家谱作为封建残余一度受到人们的唾弃,文化大革命中被列为“四旧”惨遭厄运,旧谱多被搜缴焚烧,重修之事更无从谈起。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传统文化逐步得以弘扬,人们才重新认识家谱这个宝藏。海外华人的寻根意识及对家谱文化的重视,也对家谱研究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由之,无论是在人口学、民族学、人才学、社会学、经济史、华侨史、法制史、伦理学史等方面,家谱资料均得到广泛的应用。
中国的史学大抵分为三类,即由“国史、方志、家谱”构成而三足鼎立。清代史学家章学诚说:“夫家有谱、州有志、国有史,其义一也。然家谱有征,则县志取焉;县志有征,则国史取焉。”把家谱与国史、方志相提并论,三者之间的关系是,家谱的资料县志可以采用,县志的资料国史可以采用。近代维新派代表史学家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说:“欲考族制组织法,欲考各时代各地方婚姻平均年龄,平均寿数,欲考父母两系遗传,欲考男女产生两性比例,欲考出生率与死亡率比较……等等无数问题,恐除了族谱家谱外,更无他途可以得资料。”伟大的民主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说:“有人事业文章可传者,官史或不具,唯家乘所详。”是说风俗民情是普通百姓在日常生活中形成的习俗,官史不一定记载,但在家谱中却可以见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缔造者毛泽东也说:“搜集家谱族谱加以研究,可以知道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也可以为人文地理、聚落地理提供宝贵的资料。”由此可见,家谱在中国史学领域有着举足轻重、不可替代的地位。如果把家谱比作一部“百科全书”可能过于夸张,但它实实在在囊括了“天文、地理、历史、民族、社会、人口、遗传、政治、法制、经济、考古、民俗、伦理”等学科的内容,有着极其深厚的华夏传统文化底蕴。
我认真参阅其他姓氏近年编修的家谱,可谓春兰秋菊各芬芳,其排列分类与侧重面的选择竟不尽相同。我又多与志书行家及文友交流,说到家谱编修问题,也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横排竖写,是史书类体裁共同的写作模式,但我并不赞成版版六十四,拘泥八股,不求变通。我看过《史记》的一些文章,如《鸿门宴》、《陈涉起义》等,在司马迁的笔下,一个个古代人物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家谱是有着自己特定的记录格式和内容的史书,必须严谨记录历史,客观反映事物。但是,如果在编修上有一些创新,在写作手法上更活跃一些,在内容设置上更广泛一些,就更能为阅读者所喜闻乐见,这是大有裨益的。
记得《左传》中记载了春秋时鲁国大夫叔孙豹的一段话:“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为此,特意写过一首诗:“德不易竖功难建,秃笔涂鸦且立言。闲言不登大雅堂,高山流水识高贤。”在道德和事功上我没有什么建树,但力求在有生之年坚持写些言论,做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姓氏修谱,记录历史沿革、记载人丁繁衍、反映人文面貌是一个方面,加强家族团结,增进血肉之情尤为重要。杜者,土木相依、阴阳互补、同生共长也。通过家族修谱,原来素昧平生的而相识相知,原本有些过节的而重修旧好,大家和睦相处,血肉相连,亲如一家,无贵贱之分,无贫富之隔,岂不快哉!古语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一脉相承的子孙乎!我们重修家谱的目的难道不正在于此吗?是为序。
公元二零零九年岁次己丑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