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说 “婉 曲”(随笔)
《触龙说赵太后》一文,触龙言:“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句中的“填沟壑”愿意是死后没有人埋葬,扔在山沟里,这里是“死”的意思。同样是死,而说话人称“填沟壑”而不言“死”,是一种委婉的说法。这种说法不同于避讳,从修辞格上说,此称之为“婉曲”。
婉曲就是用委婉曲折的表达方式把不便明说的意思暗示给别人。再如鲁迅先生《祝福》中有这么一段话: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问。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
文中的“老了”即“死了”,用的是婉曲。
据载,战争年代某战士于一次紧张的战斗前夕给家人写信,称:“倘若我在这次战斗中光荣了……”这里的“光荣”即“为国捐躯”即“牺牲”的意思,也是用婉曲。
汉朝某太子天生愚钝木讷,极为呆萌,皇上找了个聪明的老师辅导他。过了一段时间,皇上询问太子的学业进展情况,太子太傅设若直言其呆,定将触怒龙颜,乃至惨遭杀身之祸亦未可知;如果撒谎,又难免涉嫌欺君之罪。于是他采用了委婉的说法,回答道:“太子圣德如初。”如此婉曲避开太子学业无成不谈,而声称其“圣德”,堪称至妙!此与避讳显然也不是一回事。
当代著名女作家张抗抗在她的作品《夏》中有这么一句话:“我原先在农场劳动的时候,有一个青年指导员给我写信,表示了那个意思。”“那个意思”即意指“爱情”,这里既避免直露和庸俗,也传达出了自己想要说出的话。
作为修辞一格,“婉曲”,一般又可分为侧笔、微辞、吞吐、含蓄四类。
1、侧笔,即将不便或不愿直陈的话,避开正面,用侧面来表达。如作战失败,讳言撤退言“部队转进某地”; 如旧时公文书里罢黜官员称“人地不宜”。 杜甫的《月夜》、李商隐《夜雨寄北》等“无题”诗多用侧笔。
2、微辞,即从隐微婉曲的文辞中,透露出某种暧昧酸涩的意味。如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柳原笑道: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流苏也怡然,半晌方道: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柳原笑道:你打算替我守节么?流苏讥刺柳原用情不专,却不直言,说“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颇富机锋妙趣。
3、吞吐,不以直率的语言来表情达意,欲说还休,强自压抑,用吞多吐少的言辞,达到欲放还收的修辞效果。如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上半阙从室内的萧条、独处的无聊,写到无心理锦被、慵懒妆扮梳头,都只因离怀别苦。“欲说还休”则将无限的离情别恨都强自压抑下来,按下不表,这是典型的吞吐。“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既非病久,又非悲秋,那又是什么?当然是前述的“离怀别苦”。作者不说明是为别后的相思而红销翠减(消瘦),却拐弯抹角的说不关“病酒”、“悲秋”,正是刘勰所谓“情在辞外曰隐”的最佳写照。
4、含蓄,即含而不露,或意在言外,让读者自行玩味领悟。如李商隐的《嫦娥》,诗作语言婉曲含蓄、蕴藉无穷,将天才的苦闷、孤寂逶迤旖旎、婉约含蓄又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不仅将作者与嫦娥同具“高处不胜寒”的感受与冥思充分的藉诗情表现出来,更将千古以来才子佳人的心声,引发了共鸣,诚可谓婉曲修辞中“含蓄”一格的最佳表征。
婉曲与避讳虽然都是不直接表达意思,但它们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前者带有一定的封建宗法思想和迷信色彩,是历史社会生活中权利名位意识乃至风习、流俗在语言中的表现,具有较强的功利性;而后者则在相当程度上往往表现为一种纯粹的语言艺术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