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天刚擦黑,老蔫就接到姐的电话,说娘有病进了县医院,看样子不轻!老蔫慌了,便心急火燎地去找秀梅。老蔫一分的家不当,秀梅是大总管,出门总是要花钱的。
卧室里灯光大不如以前温柔,在两个人呼吸急促中有些刺眼,可是已经没人去在意这些。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秀梅已经开始咆哮:“你看看你看看,弄不完你家的事,这不是越渴越给盐吃吗?她住院她住她的,甭想动歪脑筋叫我拿一个子儿……”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俺娘不是娘?张口谈钱,闭口谈钱,钱难道就是你的命?”老蔫仿佛被彻底气晕了头,蹲下去,又站起来,站起来,又蹲下,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根烟,吧嗒点着,一口吞到焦糊味,才知道把烟弄颠倒了,他愤愤一把拧掉了缩成一团生硬的过滤嘴,再一次按动一次性打火机……
灯光明晃晃的,老蔫一张阴沉忧郁的脸逐渐被烟雾笼罩,扭曲中隐隐露出几分狰狞。
“哎哟老蔫,你还长胆了是不?敢给老娘大呼小叫,耍威风是吧?滚,马上给我滚出去……”秀梅赤脚跳下床,水桶腰一掐,横眉竖眼,尖嗓高叫,咄咄逼人。
老蔫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全身血液一股劲直往脑门上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眼怒火顷刻变成黯淡和沮丧,整个人像瘪了的皮球,松垮下去。
你说老蔫咋恁没用?其实老蔫今天算很出息的了,结婚二十多年极少跟女人如此“发飙”。
俗话说:石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老蔫有多粗多长多大能耐,早被强势的秀梅掐得死死地。如同蛇被打了七寸,任凭你怎么折腾,也施展不了多大神通!
老蔫不怨天,不怨地,不怨别人,只怨自己,是自己当初瞎了狗眼,娶了这般不通情理的混账婆娘。
当初媒人一提亲,老蔫并不怎么心甜。秀梅却满心欢喜,三天两头往老蔫家跑,今天带点枣,明天带点梨,在老老少少面前乖乖巧巧献殷勤。
老蔫那时不叫老蔫,更不叫小蔫,叫成刚。
成刚小时候调皮捣蛋,十来岁因为跟朱小明打架,一皮锤上去砸塌人家鼻梁骨。朱小明疼得蹲在地上哇哇鬼嚎,血哗哗直淌……
成刚见闯下了大祸,拔腿跑了。
朱大嘴也不是善茬,虎着脸,牵着血头血脸的儿子找上门,无情的盐话说了无数。直气得老蔫的爹任丙正七窍生烟,理亏,又不能发作,还得一个劲强言欢笑赔不是。
朱大嘴好话听腻歪了,还是气不过,临走时丢下一句话:你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也是儿子,别老老少少不吃粮食。
任丙正愣了半晌,干瞪眼,没屁放。心骂:狗日的大嘴,你才不吃粮食!娘的,这个小兔崽子出去净惹乱子,不治治是不行。
任丙正四处寻成刚,寻不到。跺着脚骂,娘的,怪了,小兔崽子藏哪去了?!
成刚到底哪去了?
成刚一直躲在屋后的玉米地里,他怕——朱小明会不会死?爹一定会打人……爹的脾气不好,即便不言不语脸一黑成刚都发怵,像老鼠见了猫骨头都酥。
熬到天黑,成刚估摸着该吃饭时,才偷偷溜进家,早早地钻进被窝里。小孩子哪里知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起来,你个小兔崽子。”爹一吼掀开被子。揪起成刚噼里啪啦用牛皮带抽将起来。成刚哭喊着:“爹爹别打了,啊——啊啊——我不敢了……”
这一抽就是几十皮带,冒着血汁肿多高!成刚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成刚哎呦吧唧地嫌疼,娘跟着流了半个月的泪。娘偷骂,没人性的东西,心肠咋就这么狠呢?你不如给打死算了……
爹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可已经做了,又硬撑着不肯认错,装作和没事一样。
也就是这一顿揍,从此成刚像换了个人,一听到爹的声音大一点都会禁不住一哆嗦,更别说调皮捣蛋了。长大了,胆小便成了一种习惯。女人秀梅嫌他没有男人的气概,就老蔫老蔫地叫。
秀梅没读过一天书,自然大字不识,睁眼瞎一个。秀梅的爹是个酒晕子,秀梅的娘是个半憨子,但秀梅脑子不笨。当初,媒人介绍老蔫时,她见男人长得好,细挑个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又是高中生,一百个满意。
老蔫并不看好秀梅。一嫌长得不顺眼,大圆脸盘子、粗胳膊粗腿、嘴巴下还生个大痦子;二嫌没文化,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没个准头。
秀梅知道老蔫不心甜,她想:认准了的人,就不能让他跑了,不然,岂不便宜了人家……
秀梅经事早,人泼辣。像一张狗皮膏药,粘住老蔫。老蔫爱理不理,她便尽其温柔。慢慢地老蔫也被哄转了心。还没结婚,老蔫就半依半就地和秀梅上了床……
有时候生命比地里的种子还神奇!一次“囫囵吞枣”秀梅居然怀上了。老蔫知道了,怕,像做了贼;秀梅偷着乐——小样,给我玩,玩死你,看你以后还往哪跑?
问:生米做成熟米怎么办?有人说:吃呗!
于是,老蔫和秀梅顺理成章结婚了。
结婚后秀梅判若两人,把家都当完,打丈夫,骂公婆,闹得左邻右舍不安宁。
老娘禁不住气,自打老头子去世以后,便躲进闺女家。
“老蔫,别做闷驴,你今天哪也不能去,老老实实在家给我呆着……”秀梅张牙舞爪。
“秀梅,娘确实送医院了,可能病不轻,我这个当儿子的总不能不管不问吧?孬好也是个爷们。”老蔫嗫嚅道。
“不是有你姐吗?哎哟还爷们?是个人都比你强!去去去,有本事跟老不死的过去……”秀梅恶狠狠地说。
“你——你——你——”老蔫话不成句,憋得眼珠子几乎要掉在地上。
“我,我怎么啦?我给你说老蔫,别硬撑大尾巴驴,你娘不是生你一个,你敢出头看我不揍死你……”秀梅指指点点,坐在床上。
老蔫吐了口烟丝,瘫坐在地上,心里扒抓胡挠,心想:上次闹气,婆娘一茶杯砸下来,至今头上还有个疤,这日子过啥哩?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咋不吭气啦,说话啊?死木疙瘩,看你那点出息……”秀梅占了上风扬石滚,不依不饶。
“我走,走不行吗?腾空给你。”老蔫忽地站起说,“明天离婚。”摔门而去。
“离婚?没门,你咋不去死……”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嚎叫。
夜,一如既往的安静。半边残月,满天的星星嘲弄般眨着眼,秋风袭来阵阵寒意,老蔫踩着脚下的枯叶,哗啦哗啦作响,村子里的狗叫了起来……
老蔫脑子乱哄哄的,凉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清醒了许多。“娘的。”老蔫还是狠狠地骂了一句那女人。
老蔫彻底对婆娘失望了,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逼上绝路,亲娘不能养,有病也不能去看,脊梁骨仿佛被无数人指指戳戳,以后在人前更抬不起头。
不行,离婚,我去找村书记朱小明想办法。老蔫想着,步子迈得更紧,远远看见村书记家的灯还亮着。
朱小明倒了一杯茶,放在老蔫面前的茶几上,说:“成刚,有事啊?”
“有——有——有事,离婚!”老蔫支支吾吾。
“呵呵,还离,为什么?想找个小的?”朱小明故意玩笑道。
“秀梅给我气受,这回不让我去医院看娘……”老蔫说着委屈地落泪,像个无助的孩子。
“亏你还是个男人?就这点出息,人家都是女人挨打受气,你倒好,闹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朱小明动了气,心道:这狗日的娘们就是欠揍!
“朱书记,这次我一定要离,为了孩子我忍了二十多年,如今孩子也大了,这日子实在没法过……”
“离离离,谁拦你?不过,我看离也离不掉,你那女人有名的鬼不缠,上次去离她把结婚证撕了,你说你俩咋离?再补?……”
“朱书记,那该咋办?我就这样活该受她一辈子?”
“咋办?唉,先去医院看看你娘再说,自古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我也不敢揽。”朱小明把两千块钱递到老蔫手里,说,“拿着,兄弟,不够回头再吱一声。”
老蔫感激地说:“多亏您朱书记,我这就去医院,一旦有钱就还……”
“叮叮咚咚”老蔫手机响了,一看是姐打过来的,姐呜咽道:“弟,咱娘陡症已经走了,临死想见你一面也没能……”
老蔫怔怔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朱小明使劲晃他,说:“兄弟,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身子。
老蔫依然不语,摸索着把兜里的两千块钱掏出来,默默放在茶几上,蓦地转身向家跑去。
“老蔫喝药啦,老蔫喝药啦,快来人,救命啊……”是秀梅的声音,哭叫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来。
一时间,人呼狗叫,整个村子乱作一团。
老蔫最终选择了绝路,喝了大半瓶农药,根本来不及送往医院抢救。
老蔫临死时很冷静,用一根指头指着秀梅,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离——婚——”说完,咽了气,两只眼睛始终没能合得拢。
从结婚之前的表现来看,秀梅很有心计,处处的人的夸赞,其时秀梅这个女人也是一个自卑的女人,经事早,显然她小时候也一定是过了苦日子,只是她确选择走向了和老蔫不同的方向,她要用处处压制别人来掩盖自己的自卑,她走向了一个极端,这也不可取,直到老蔫自杀,她恐惧了,绝望了!
秀梅,老蔫都是可怜人,我想这应该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吧!
从简短的一个小说中,可以看出作者一定是一位对生活很有体会的人,支持作者,期待你的下一篇作品!
成刚的妻子更加可怜,自己酿的苦酒,最终还需自己饮下!
夫妻之间不怕遇到问题,沉默是银,以温和的方式平等沟通才是金!
文章很值得读者深思与警醒……
赏读老师佳作!祝您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