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渴望穿越生命中川流不息的河流，到达理想的彼岸，欣赏彼岸最美的风景。穿越河流的过程中，有的人忙着欣赏河此岸涟漪，被奔腾的河水淹没，消失在岁月的洪流里；有的人忙于戏弄河中虾蟹，搁浅在此岸的浅滩，被泥沙迅速掩埋，迷失在时光的河流里；只有少部分人跪着匍匐摸索前进，到达河流的彼岸，金灿灿的油菜花，即是最美的风景。-----题记
　　 【楔子】
　　 站在昆明西部客汽车运站的门口，望着娟儿瘦小的身子，背着厚重的行囊，穿过马路。当背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马街尽头茫茫人海之中。我心中跌宕起伏，这么小的年纪，在诺达城市追逐梦想，对于一个初中学历的女孩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生命的长河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梦要追。我不再为女孩杞人忧天，迅速登上80路公交车，同样消失在西部客运站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开始了自己颠沛流离的逐梦之旅。
　　 很多年后，我恍然大悟，原来娟儿的人生悲剧，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一】
　　 我清晰记得，认识娟儿是在2013年6月，由楚雄开往昆明的一辆普通客车上。2013年的6月，是我生命中记忆犹新的月份之一。那年凤凰花的路口，我经历“毕业季”的迷茫。随即告别了美丽的师专校园，离开了求学三年的秘境临沧，回到故乡滇中楚雄，短暂停留后。接着前往昆明，开始了长达数载的“昆漂”生涯。
　　 “大家系好安全带，客车准备出发，达到昆明的时间大约是20:30”客车服务员，也就是司机的妻子，放大嗓门高深喊着，彝家阿诗玛的嗓音就是不一般，虽然是大声喊，也很婉转动听。
　　 “为什么是大约20:30，而不是确定的时间呢？”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囔囔道。
　　 曾经听说外国人对时间观念极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们滇中彝族人慢条斯理生活习惯和漫不经心的时间观念。的确与外国人的观念，甚至一线城市的人们形成了巨大反差。
　　 老外摊开地图，看了看，继续嘟囔道：“190多公里要这么久，还大约，真不懂车是怎么开的。”语气中有微微的抱怨。他轻轻地将杯子放在椅子上，将在一旁玩手机的我吓了一大跳。
　　 “这老外真是的，连昆楚高速公路经常堵车这一常识都不懂”我心中默念。我自然不会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胆小如鼠的我，生性谨慎，在某些事情上，确实胆小。但正因为胆小，却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司机听到老外催促声之后，准备发车，老外露出一丝喜色。我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座位空着，我赶紧大喊“师傅，师傅，旁边这位乘客还没有来呢，麻烦等一等。”
　　 老外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我，好像要用眼神将我杀死。客车服务员大姐大声喊：“7号怎么还没有来？大家仔细核对手中的票，看看有没有上错车，或者做错位置。”指着我问：“是你朋友吗？麻烦你打电话催催，发车时间到了，好吗？”
　　 搞得我莫名其妙。“我压根就不会知道是谁，怎么打电话催呢？”我摇头说道。失望的列车员走走开了，我继续盯着着手机，浏览着江山文学网前辈们的大作。
　　 大约5分钟过后，一个衣着朴素，牛仔裤，大概十六七岁左右的女孩出现在车门口。拖着厚重的行囊，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和抱怨声中，带着歉意，走到我的面前。低声对我说：“大哥哥，麻烦让我一下，好吗？”我“嗯”了一声。我赶紧站了起来，女孩将行李安置在过道上，迅速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顺手将安全带系上。
　　 列车员大喊：“谁的行李，不要放在过道上，待会被路政看到，大家都走不了。”不知是现在的司机越来越负责了，还是在路政的压力下不得已而为之。但无论怎么说，将行李放在过道不拦路的地方，从安全的角度出发，很有必要。
　　 我在全车人诧异的目光中，将女孩的部分行李挪了挪，部分放在行李架上，因为她的行李实在太多。其实我压根就不懂女人，女人出门总是喜欢带很多行李，有时候感觉客车狭小的行李箱都是为女人设置的。女孩没有说话，呆呆的看着我，她的目光也和众人一样诧异，但她的目光里透露着温馨，透露着感激。
　　 夕阳余晖洒装点着美丽的滇中小城楚雄，斑驳了一地碎影。阳光的影子，将楚雄一分为二，脉络清晰可见。缕缕阳光洒下，透过车窗，照在女孩的脸上，泛起微微红晕。列车缓缓开出楚雄北站，不一会儿，上了高速。我看见女孩艰难的坐着，身体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在她稚嫩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我赶紧将一张纸巾递给她，她犹豫了片刻后，将纸巾接过去，轻轻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我说：“我曾经也会晕车，但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就再也不会晕车了。”她疑惑的望了望我，说道：“你经历了什么，怎么样才能不晕车呢，我每次坐车都会头晕。”我望了望窗外的风景，一排排白杨树略过我眼前，又迅速退去。我轻轻的瞟了一眼女孩，女孩很痛苦的样子。此生，我不懂得玲香惜玉，但也最见不得别人痛苦，可能是我们这样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心地会比城里人善良一些吧。
　　 列车依旧在高速路上奔波着，我对女孩说：“我曾经和父亲一起出一趟远门，由于我的父亲很少出远门，晕车在所难免，我看见父亲很难受。可能是遗传了父亲的某些基因吧，我也会晕车。但我看见父亲难受的样子，我就在他身边说一些开心的事情。凡是服务区停车的地方，我第一时间下去为父亲打开水，泡一杯热茶。我深知照顾父亲的职责，加上和父亲在一起，说开心事情，谈家里的变化。父亲也不忍心让我为他担心，他强忍难受，强颜欢笑，久而久之，自然他也不再晕车。”我继续说着。我虽然口吃，不善言表，但在女孩面前，依然说过不停。原来以为她听我说，心情会好一些，自然会忘记此刻的车上奔波。但我发现我太过单纯，因为女孩着听着就哭了，而且越哭越伤心。
　　 后来我才知道，她流泪时因为是我讲自己和父亲如何如何爱自己，刺痛了女孩柔软的心。当然我在认识女孩多年后，我才明白过来。有一次女孩和我讲到的，大意是：女孩父亲没有出生之前，女孩的父亲就不在了。女孩从出生时起，压根就没有见过自己父亲。女孩在缺少父爱的环境中长大，小伙伴们不明事理，都说她是个没有父亲的野孩子，都不和她玩。母亲在她6岁那年离开她，改嫁了一个有权的人。之后又为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弟弟，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的小弟弟。母亲不管她，她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好心的外婆收养了他，并供他读完了初中。女孩虽然成绩优异考起了一所不错的高中，但年迈的外婆，终究无力再供他上高中。因为高中上需要的钱，对于一个老人而言，可不是小数目。还好现在国家九年义务教育，对学生的补贴高，女孩能够读完初中，也算幸运的了。女孩初中毕业，也就辍学回家，但没有急着找个好婆家，将自己嫁了，因为女孩有梦，因为女孩认为世界很美，她想去看看。还有一个原因是女孩想通过打工赚钱，为外婆买几件新衣服，外婆将她带大，实在不容易。
　　 飞驰的客车突然慢了下来，令人讨厌的昆楚高速堵车终究还没能避免。我想那时间观念特强的老外，定然又得抱怨了。转头看了老外，那老外倒没有丝毫的烦躁气息，他看着一本《金沙江文艺》，连连点头称赞不愧是老牌期刊，办得特好。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外国人遇到堵车是很有涵养的，不像我等屌丝青年，遇到堵车就烦躁，就抱怨。我的眼睛，无意间看到女孩。女孩见我看他，一下女孩赶紧将脸转向另一面，生怕我看见她眼里涌出泪。可谁知，脸一转，车内更多的人看到了她的泪水。又索性将头转来回来，让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打在她褪色的牛仔裤上。我明白她将头转了回来，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看见她的眼泪。但我当时不明白她为什么流泪。可能是想她的父母了吧，或者是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我赶紧从包里掏出晕车药，递给她。这个我得感谢我的父母，虽然我已经很多年未曾晕车，但父母依然会在我每次门的时候，在我包里放几片晕车药。我想起我的父母虽然不识字，也不懂大道理，小时候对我严厉一些，是希望我长大成人。但一直以来对我体贴入微。不知女孩是不解风情还是没有看到我递过去的药。我拿着药的手，在颠簸的车客车里。我索性将手收了回来，看了看生产日期。用手拐了拐女孩的胳膊，然后小声说：“那谁，这药没有过期。”
　　 女孩：“呵呵”笑了出来。有时候，实在是不懂女孩子，明明上一秒还在流泪，下一秒就笑了出来。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但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对与女人而言，哭和笑，纯属一个表情，也许这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就哭出声来，也完全有可能。但更多时候，女孩的哭，西斯底里，伤痛欲绝。我再次将晕车药递给她，她接过药，取出两片，迟疑了片刻，吞了下去。然后对我说：“帅哥，以后别叫我那谁了，又有名字，我叫娟儿。”
　　 我说：“以后见到陌生男人给你药，千万别吃，担心遇到坏人，悔之晚矣。”还没等我说玩，她就打断了我的话。“看你就是好人，你不像坏人噢。”女孩淡淡的说到。我居然有些得意，虽然我自认为自己还算好人，但话从娟儿的嘴里说出来，一个女孩的嘴里说出。我心里暖暖的。我说“好人和坏人，是不能用眼睛看出来的，日久见人心，要用心体会，方知一个人的好坏。”但后来娟儿的人生悲剧，让我醒悟过来，她压根就没有明白我说的用心辨别一个人。
　　 “昆明还有多远呢？怎么还不到。”她大声问我。引得身边的乘客扑通笑出声来。我没有笑，我说：“每一条路都有终点，都通向一个地方，我们不会一直在路上，都会到达终点，只是时间问题，不要在乎路有多远，享受旅途上的风景，就是对旅途最好的犒劳。”娟儿大眼睛望着我，她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瞅了瞅窗外继续说：“此处已经到达安宁，离昆明不远了。”我问她：“你没有到过昆明吗？”她说：“没有，到过就不问你了。”我莞尔一笑，说“也是，我愚钝了。”
　　 昆明越开越近，不知什么时候，娟儿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我也不去理会，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能在我肩膀上睡着，这满脸幼稚的陌生女孩，居然能在我肩膀上睡着。客车过了昆明收费站。娟儿突然醒来，发现自己靠在我肩膀上睡着，脸上泛起红晕。我赶紧问：“又晕车了吗？在坚持一会儿，快到昆明了。”女孩没有回答，迟疑了片刻突然小声问我“大哥，你的QQ号码多，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按照常理，都是男孩像女孩索要联系方式，女孩冷笑拒绝。被她这么一问，让我一头雾水。都说世界上男人都是聪明的，只要冷静下来思考问题，智商和情商都不会低。我冷静思索了下，突然想给自己几个耳光，因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过于龌龊。女孩即将在陌生的城市追逐自己的梦想，可能是想找个熟人依靠，留号码的目的在单纯不过了。可惜那时候扫二维码添加好友还不流行，我只得将自己的QQ号报给她，她掏出手机小心翼翼的记着。随即添加我为好友，还给我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我告诉他我不常在线，有事给我留言就行。
　　 列车在城市高架上穿梭，霓虹灯在夜色下闪烁其词。昆明的夜晚，灯火阑珊，红的，黄的，紫的编制成一幅唯美的画卷。灯光透过车窗，照耀在女孩幼稚的脸庞上，女孩娇羞的脸庞，带着万千疑惑，显得温文尔雅，红晕与酒窝，格外美丽。我呆呆的望着窗外灯红酒绿的城市，万千感慨。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知有多少个城市的“淘金者”，每天穿梭在城市的钢筋混泥土构筑的高楼大厦之间，每天都在为自己的梦想打拼，每天擦肩而过，都没有时间停下匆忙的脚步，停下来喝杯咖啡或茶。谈谈人生，聊聊理想这种高端大气的事情，早已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
　　 此时迷茫的人，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的人，不只我一个。隔壁座的女孩娟，也是其中之一。我想此时的她，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灯火，内心世界也是忐忑不安。一个刚刚接触社会的女孩，面对喧嚣的城市，陌生的街道，数也数不清的路人，诺大的城市，突然在一瞬间变小，变得连一个小女孩的容身之处都没有，何处归宿，何处我的归宿，何处女孩的归宿？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女孩在想什么，或许她自己也到不明白。正如如鹦鹉的世界里，人被关在巨大的笼子里，快要窒息，却逼着它们学说话一般，单纯的女孩，内心世界里藏匿着忧伤，却被这个世界逼得笑出声来。其实逼她，逼她小小年纪的不是世界，而是她自己，她的梦，为外婆购置新衣服的梦。
　　 客车进站，还未停稳。憋屈了几个小时的旅客，纷纷解开安全带，伸着懒腰。女孩赶紧将行李箱手柄抓在手中，生怕遗忘什么东西似的。我问女孩“今晚去往何处，安排好住处了吗？”我这不经意的一问，引发了车内大部分车内正直人的鄙视。他们咳嗽着，叫嚣着，恶狠狠的盯着我。好像在说：“小样，你想对这女孩怎样？”众人的目光空气中凝结成一道道杀气，好像要将我活生生的劈成两半似的。女孩甜美的声音响起：“我想去我们村的一个婶婶那里，刚才和你闲聊，都忘记给她打电话了，但愿还来得及。”说完她掏出电话，做出打电话的姿势。我感觉到凝结在空气中的杀气，逐渐退去。哎，我微微发出一生叹息。明明是我好心问问女孩，她无依无靠，独自出门，确实需要关心。但在众人眼里，我一下子蜕变为流氓，对女孩心生歹念。其实世界就这样，总是在误会中擦出火花，在火花中感知世界。其实这也不怪世人，毕竟江湖并不太平，时不时传出几综疑案，某某某消失，某某某被软禁等奇葩的新闻，早已让人们不再相信这世界上不再有好心人。然而我等文艺屌丝，认为世界还是有爱的，大到“感动中国十大人物”，“见义勇为道德模范”，小到街头巷尾的“好心人”，每天都在上演着感人心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