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镇岁月
　　 我出生在长江边的一个小镇上，那是一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小镇。镇上的小孩都在同一个学校里上学，有的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毕业。涵韵和我一样生长在这个小镇上，认识她的时候是四岁还是五岁，我已经不记得了，反正那个时候上幼儿园，她就坐在我的前面。童年时的我已经很顽皮了，经常欺负班的女生，当然也包括她。
　　 我记得那个时候她总是扎着长长的马尾辫，我总是在下课的时候扯她的辫子。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不理我，最多是恶狠狠地看我一眼。但是那一次，涵韵终于生气了。她站起来就和我扭打在一起，在拉扯的过程中，我只听到她一声哎哟，然后就哭了起来。涵韵的哭声引来了老师，老师在发现涵韵的手臂脱臼后来不及教训我就去了医院。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脱臼，也不知道手臂脱臼了会怎么样。但看到她们上医院，我知道问题很严重。
　　 下午上学的时候，我按照老师的吩咐带着家长去了学校。父亲在知道我把别的小朋友的手臂弄脱臼后，当时就揍了我了一顿。我被父亲和老师教训以后走进教室，就看到涵韵的母亲正带着她来上学。她远远地看见我就别过脸去，我也没给她好脸色看，因为父亲刚才打过的屁股还很疼。
　　 那次事件以后，我被老师调到了别的位置，我也没有再欺负过她。不过从那天以后，我们视对方为仇人，谁也不理谁，但谁也不会去招惹谁。
　　 升小学的时候我被分在了二班，而涵韵则分到了一班。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各自上学，各自成长。
　　 小学里的老师都说我很聪明，就是太贪玩了。事实上那个时候我的学习成绩还不错，总是名列前茅。不过我的坏毛病也一点没改，下课的时候还会欺负女同学，为这老师没少批评我。
　　 有一次，我和班里两个顽皮的男同学合伙欺负班里刚转学来的一个女生，我们甚至把她的新书包上的带子扯断了。女孩的家长知道后，直接找到我父亲，结果我回家被父亲狠狠的揍了一顿。我父亲的脾气不好，每当我干了坏事或是欺负了同学，他总是以武力解决。久而久之，我已经对挨打习以为常了。虽然每次父亲打我的时候我都疼得死去活来，但从来没有想要改正自己的毛病。
　　 上到小学四年级，我基本上不再欺负女同学了。可能是觉得欺负女同学没有意思，而且那个时候同龄的女生都长得比我高，有时候去招惹她们反倒会被她们修理一顿。
　　 但是，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看到涵韵端着垃圾从我们隔壁的一班出来。我路过一班教室的时候看到里面空无一人，课桌上放着一个书包，我想应该是她的。就在那一刻，我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坏主意，并且很快实施了我的计划。我远远的看到涵韵拿着簸箕从楼下上来，我赶快躲到了后门口。当涵韵推开半掩着的教室门时，放在门上的扫把就掉了下来，正好砸她的头上。看到计划得逞，我高兴的跳了出来，并且好好的奚落了她一番，也算为几年前她害我被打的事报仇了。
　　 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在发现是我搞鬼后，她抓着书包追了出来，并扬言抓到我非剥了我的皮。我也很清楚，如果让他抓住我，就算她不剥了我的皮，我肯定也会挨打的，身材比我高大的涵韵肯定能轻易地收拾了我。为此我跑得比兔子还快，她追了我好几条街，直到最后跑累了才放弃。
　　 后来我加入了学校的升旗队，并担任升旗队的号手。在课余时间里我会去练习吹号，同时也觉得能在团队里做一点事情是很有意思的，感到很自豪。但是，在我加入升旗队没有多久涵韵也加入了升旗队，并担任副旗手。这样我们除了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一定会见面外，平时的团队练习也不得不碰面。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和她也就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每次我们在升旗队里碰面的时候都没有给对方好脸色看，不过唯一庆幸的是我们从来没有在队里吵过。
　　 小学毕业后，我们这一届学生除了极个别到市里念书以外，大家都进了镇上唯一的那所初中学习。本来小学升初中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对于我来说，那是我整个人生的转折。
　　 进入初中后，我被分在了三班，涵韵分在了二班，并且她还成为二班的班长。初中的学习方式有别于小学，各科老师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每天看着你。她们总是在上完自己的课后拿着书就走，而且每个学科的课程也不多，有的老师同时教几个班，一学期下来她们也只能叫得出少数几个人的名字。我在这种情况下也开始进入无政府主义状态。
　　 在对新同学逐渐认识后，我对初中生活也就没有了新鲜感，人也变得不再老实。那个时候一班有个叫高伟的女孩，她毕业于离镇不太远的一个乡村小学。我们那一届的男孩都觉得她长得漂亮，我在初见她时也觉得她真的好看。于是每天下课后都会和几个男生堵在一班门口，然后站在门口大叫她的名字。不过，她一般都不理我们，哪怕有时候我们恶作剧的伸手拉她衣服，她也只是躲开我们，从来不会骂我们。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这个女孩有点意思。每到周六放学的时候，我都会在后面跟着她。她的家离学校差不多要走两个小时，我也会一路跟着她，然后一边走一边逗她，也不觉得路程很遥远。
　　 我是一个长相和口才都还不错的男孩，所以在差不多一个月后，我和她已经混得很熟了。我再逗她的时候，她也会反驳，当然也经常对我笑。我突然觉得她没意思，原来以为她是与众不同的，结果也是不过如此。
　　 那个时候突然刮起一场初恋风潮，每天班里都会有新的恋情出现。虽然是这样，但追高伟的男生却很多，看来男生的欣赏水平都差不多。但我却对她失去了兴趣。每天仍有几个男生会堵在一班的教室门口大叫高伟的名字，也会有人跟我一样送她回家，而我哪怕在走廊里遇见她，我也懒得看她一眼。后来我还收到她让同学带给我的信，信的大致内容就是问我为什么不理她了，而且她很希望能跟我作朋友。我懂她信里没有明说的意思，也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但是，她对于我来说，新鲜感消失以后，被我轻易拿下以后，她什么也不是。
　　 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我考得很差。父亲在看过我的成绩通知书后揍了我一顿。也许是觉得自己上初中了，是大人了，却还被父亲那样打，不知不觉也就有了叛逆心理。
　　 我学会了抽烟，喝酒，甚至赌博。父亲的工作比较忙，基本上来讲没有时间去管我在做什么，只要我没有被他逮住，他是不会动手打我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她心疼我，但她却管不了我。开始我也就是上课不专心，到后来就开始逃课。逃课的时候大都会去游戏室，有时也会去打牌，或者就是在外面惹事生非。
　　 有一次我在游戏室因为跟别人争游戏机发生争执，几句话后我便大打出手。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别人打架，那是真正的打架，不是儿时打着玩而已。那一次我的结局很惨，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而且在眼角处还被打得流血。
　　 我在回家的路上总是有人回头看我，我知道我的脸不是一般的难看。我家就住在学校旁边，当我低着头下往家走时，在学校下面遇到了正放学回家的涵韵。他可能老远就看见是我了，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她低着头，就好像全然没看到我。看到她那样，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我突然退后一步拦住了她。她左闪右闪，仍然被我挡在面前。虽然这样，她还是没有抬头看我一眼。这让我更加生气。本来这副样子让她看到已经有气了，她还这种态度，好像我会吃了她一样。
　　 她站了两秒钟，只说句让开，然后便推开我想溜走。我一把拉住她，她使劲的想甩开我的手，我突然放手，她因为重心不稳马上就要摔到地上，我见势立马拉住了她。可能因为拉她的时候太用力，她跌进我怀里，而她的脸正好贴在我的嘴唇上。我突然觉得心里好像闪过什么东西。她迅速推开了我，可能是刚才那样给吓着了，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了。
　　 回到家，母亲看到我一脸的伤，心痛得哭了。父亲则全然不同。他在看到我不足半分钟后就找家伙揍了我一顿。对于挨打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父亲从来都认为我是劣根性很强的人，不用武力不足以给我教训。母亲看到我挨打哭得更加厉害，而我有点麻木了。
　　 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很容易就会有第二次。我渐渐的变得野蛮，在学校里有谁惹了我，我总是用武力去解决。不久，我就成了全校有名的坏学生，大多数学生看到我就会退避三舍。不过，有一点我跟别的坏学生不一样，我从来不拉帮结派，无论是打人还是挨打，我都是独自一人。久而久之，我发现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我的脸上经常有伤，有时候轻，有时候重。那些伤都不是在学校里留下的，因为在学校里没人敢跟我打。上到初三的时候，我基本上都不怎么去上课了，虽然父亲知道我的情况，不过他能管我时间总是不多的。
　　 有一次，我可能有两天没去上课了吧。后来去上课很倒霉，遇上刚换的那个英语老师。早听以前的师兄讲过，他是个以武力征服学生的人，总之有点狠。我上课因为迟到被他教训了，他说话很难听，并且罚我到教室后面站着听课。虽然我照他的意思做了，但站在后面我也没有心思听课，东张西望，也不知道他在上面讲的是什么。就在我专心的看窗外树上那只喳喳叫的鸟时，一本书从讲台上飞了过来，正好砸在我脸上。我当时很生气，老师更撂下狠话，让我要看出去看。我顶了他两句，没想到他马上来拉我，说是要把我赶出教室。他越是拉我，我越不想走，并且还顺手推了他一下。这一下可真让他毛了，甩手就给我一巴掌。我哪里是个打不还手的人嘛，哪怕他是老师。于是，我就和这位武力老师打了起来。我们的纠纷引来了学校领导，并且在下课后，我跟老师打架这件事迅速传遍了全校。
　　 后来母亲被叫来了，还好父亲当时不在家，要不然可有我的苦受了。学校觉得这件事虽然老师动手打人有错，但我动手打老师更错。可能像我这样的学生，学校领导巴不得我早点离开学校，所以这一次他们决定开除我。母亲在知道以后，苦苦哀求校长，并且狠狠的给了我一记耳光。那是我长那么大以来，母亲第一次动手打我，我知道这一次让母亲真的伤心了。其实要按当时我的意思，开除就开除，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愿意看到母亲那样去求他们。
　　 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校领导答应留校查看，如果我再有什么不良行为就马上开除。那个时候离毕业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母亲让我保证不再旷课，不再打架，不再惹事生非。虽然那个时候学校根本就关不住我，但母亲哀求我的样子让我不能拒绝母亲。我知道在这个世上唯一疼我的可能就是母亲了。
　　 从那以后，我每天按时上学放学，晚上也会到点就去上晚自习。我在那件事以后，也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只不过我这个风云人物没有朋友，下课的时候也没人跟我说话。男生应该大都怕我吧，至于女生，也许她们不屑于跟我这样的人说话。我也不在乎，我也没什么话跟他们说。虽然我答应母亲要老老实实的，但下课的时候我还是会躲在教室后面抽烟。那个时候初中生抽烟是违反校规的，如果被老师发现，我就真的要被清除学校了。不过，后来我也发现，只要我不是太过分，老师对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能他们都会当我不存在。
　　 很多时候，我会在晚自习后一个人坐在学校大门外的台阶上抽烟。偶有晚走的学生从我身边走过，他们总是在看到我后跑得飞快，这足以证明我在他们的心中真的是坏到了极点。
　　 那个晚上是特别的，我坐在那里遇到了晚走的涵韵。她没有从我身边跑过，因为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像我就是透明的。我叫住了她，她只是站住了，并没有回头看我。我叼着抽走到她身边，我突然发现我比她高半个头。其实我不知道叫住她要干什么，一直以来我们都是针尖对麦矛，我也没少欺负她，但那天晚上我并没有想要欺负她。
　　 “我送你吧！”不知道怎么的就那样说了，但她拒绝了。理由是她自己认识回家的路。我有点生气，这算什么破理由，我知道她是不屑于跟我走在一起。想到这里我还决定非送她不可。于是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她甩了甩，没有甩掉，然后就那样极不情愿的被我拉着走。虽然她不是我牵的第一个女孩的手，但还是觉得拉着她的手很舒服。她的手软软的，像棉花糖。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她有几次想甩开，但却被我抓得更紧。这一次，可能是我们认识十年来第一次如此平静的在一起。没有争吵，当然也没有大打出手。快到她家的时候，我放开了牵她的手，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我不知道她在心里怎么想我当时的行为，也许认为我疯了。
　　 那天晚上以后我再也没送过她，而她还和从前一样，就算在走廊里看到我也会当没看到一样，我在她的眼里也就是透明的。
　　 毕业考试的时候是按照考号坐的。可能是怕同一个班的人互相抄袭，所以坐在我旁边的都是其它班上的。其实读了三年书，我根本没学到什么东西。早早的来到考场，本来是想跟前边的同学商量一下能不能给我抄点，但我前边的那个同学一直没来。后来老师也进了考场，我想第一科看来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