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也说压岁钱(散文)
压岁钱,是我们乡俗里每逢过大年,在除夕夜,父母在睡着孩子的枕头下悄悄放上红包(几片桂花糕和钱)。其寓意,是以钱压岁保佑孩子新年平安,步步高。乡俗中还有一说“活到百岁,只要没有成家都算孩子。”因此只要高堂在,长辈见爱的人,不管年龄大小,只要还没成家,都有得到压岁钱的“资格”。
本人父母命缘浅,虽成家较晚,但曾得过的压岁钱,也只压到14岁以前的记忆里。
可我成家后,却每年除夕都能得到一份“压岁钱”。每每暴殄完国人的那顿娱乐大餐(春晚),睡眼不想开睁时,便由那只气味熟悉的手在枕头边,或床头柜上,悉悉簌簌,如圣诞老人一样丢下他的款爱。二十年了,俨然约定俗成,孩子一份,我亦一份。从起初的五十元,到一百元。
我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过花前月下的经历。我们成家时已经迈入大龄行列。新婚之夜他就把办婚事没花完的钱和一把钥匙,推给了我。自那以后,我就成了新新组合体的尽职财务总管,兢兢业业地操持这家生活生计的手把。他每月的薪水,除去抽烟费,能一可不剩地交柜入账。婚后第一年,我得到他那份意外惊喜,还“审问”过他是否有截留的惯例。看着他的一脸无辜和暗自得意的满足,心想也许就是为了和我逗趣吧。
记得孩子五岁那年,恰逢国家经济疲软。他的单位已不能正常开资,我又决然地从单位辞职。那一年,我曾去饭店刷过半个月的盘子;那一年,由于伙伴的失信,该归还的款项不能及时到位,朋友临门,我曾把他积攒多年的硬币兑换来两瓶酒;那一年,我们夫妻拍档做过铝合金制作门窗活;那一年,我们不仅面临着经济收入骤然收缩的重压,还经历过感情缺氧的磨合。可那一年的除夕,他仍然为我和女儿备好两份“压岁钱”。当我茫然那两份压岁钱是他从哪里“截留”而来。被我“严审”逼急的他吼道:“你就没注意我这半年抽啥牌的烟!”
是的,我确实忽视了,因为他知道我不喜欢烟味,阳台上关上门,是他的抽烟地方。
是的,也就从那一年,我才感觉到那份压岁钱的分量!
他是我母亲病危时候“硬塞”给我的姻缘人。他的才能只够为单位的一名优秀员工,深得同事认可的好师傅,他却没有足够的能量,成为“人前”人。他没有过高奢望,甘于平淡。他少言寡语,浪漫似乎与他绝缘,却对我千依百顺,但他的心声从不会用言语表达。
记得孩子七岁那年,为了生意合作事宜,我破天荒与异性朋友一次外出。第二天回家,厅室静寂。见写字台上,一页稿纸上布满了我的名字,从每个名字的后面格外刺目地联着“我爱你”字样。案头一缸的烟头证明他那一夜打破一天三根烟的历史记录。是的,也许就在那一刻,我修改了生活设计。
这些年来,我闲散无为,敝帚自珍地宅着一方静谧。尽管推门外视,国家财经如过山车一样起伏,那些财霸官宦们的财气冲霄汗牛。只我甘于平庸成为碌碌无为的市井小民。但我从不后悔当年理财方法从经营式改成投资式的决定,尽管我放弃了成为“有钱人”的可能。也许是我命根轻浅,我不知道,钱财除去供家人吃穿行之外,那些数字的累加,能给自身带来啥样的益处?因此,钱对我而言,我从未去贪得和过分热衷去谋算挣攒,所幸上天待我不薄,给了我一副容易满足的心底;给了我清逸的根性,因而洽淡了我的生活情趣。
日子,就在平淡中默默流淌。尽管我已经不在意他银行卡上薪水数额,可有时候还得装着向他挖钱的“可怜样”,因为我喜欢看他那一刻的成就感。尽管他没有带给我大富大贵,没有带给我权势万利,可每年的一份压岁钱却从不落下我的。我不再过问那份压岁钱是不是挤占了家庭“公款”,但我知道那每分钱都是他用血汗辛苦挣来的。那纸币上带着他的体温,带着他无声的万千语,带着无量的质感伴我春秋。
明天又到除夕了,不知怎么地,我心竟然生出几许急切。也许是老生贪念,等得那份压岁钱有了几许的迫不及待。
于是便在电脑上检索了“压岁钱”的词条。得知其由来:古时候,有一种小妖叫“祟”,大年三十晚上出来用手去摸熟睡着的孩子的头,孩子往往吓得哭起来,接着头疼发热,变成傻子。所以,长辈要将事先准备好的压岁钱分给晚辈,据说压岁钱可以压住邪祟,因为“岁”与“祟”谐音,晚辈得到压岁钱就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一岁。
半百人生,平淡而来。也曾有过欲得无偿的怆然;也曾有过真爱未拥的失落;也曾有过真我难识的迷茫。但到如今,我却实实在意着这一份“压岁钱”。因为,它不单是温情了年年岁岁。因为有它使得我淡定,有它使得我从容,有它使得我充盈。虽然它在数字上微乎其微,但它给了我一份真切,一份踏实,它让我懂得知足,它给了我任凭风雨却有归处的安全感。作为女人,能被我的丈夫当成孩子呵护了二十余年,我不敢言爱,但这份真情,足够让我压住万千之“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