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候鸟(散文)
超然的上帝会意给候鸟,随季节迁徙,于是候鸟在秋天和春天的天空上涂鸦,有春的绿色有秋的金色。
当早春二月的残雪给风吹皱一片黑土色,柳树还剃着光头,乌鸦蹲在浅浅的一汪水高的坟头,突然,以孤独悲凉放飞不似灰色又似乎灰色的心境。不颂咒语,不辱神灵,满腹的经纶,冒出穷酸寡味的诗句,不过四行二十八个字,或者八行五十六个字,上面有平音仄音,平声,上声,去声,入声。
我唱过了,随文友任意点评,他们从不当我的面嗤笑。我横竖坚持和蟋蟀绞斗,堪比那灰色瓦当上面婴儿一般哭号的叫春猫。
画家姐姐把我和麦地里的蛐蛐和蝈蝈涂抹在天空一般的画幕上,也涂了嫩绿色老绿色,让人分辨不出哪个蛐蛐,哪个蝈蝈,哪个我。我脆弱的性格叫不过它们,我只有象候鸟迁徙一样逃脱。煽动翅膀,象燃烧了和耗尽若干数以万计燃油的飞机,昏昏沉沉挣扎地飘向天空,我竟不敢想着落。那心情堪比基地组织策划的“911”,只学平飞,没必要降落。
在家乡美丽的高峰森林公园,被爱鸟人刚刚治愈伤口那只美丽的白鹳,带上环志的白鹳,浪漫地出现在故都南京的上空,观看文帝和“永乐”大叔的角逐。当监视器的体温和南方的季节温度重合,那只白鹳如同马航的h730一样,轰然地沉入海底,爱鸟人循着环志发出的信号,从江南一个湖边的窝棚那发现了白鹳美丽的羽毛,乞讨一样祈求渔人交出“黑匣子”,不敢迁怒于如鲁迅小说《药》里看客的麻木,只着墨白鹳的迁移路线还有习性,犹如给白鹳写一个生平,对白鹳的无辜杀戮,珍稀的,也许,这文章会象余秀华的诗“穿过大半个中国来睡你”一样出名。
我念过书的学府不见一片瓦砾,三十多层的地铁大厦和恒祥首府拔地而起,历练经年,穷困的没有立锥之地,敬畏之中的猥琐,三十年积攒只有三分之一首付的高层,那是我唯一的希冀,那好似剥了我和妻的血肉。繁华的都市,眩眼的霓虹。我俨然精神兮兮的候鸟,用飞了千里万里的始靠翅膀疲劳而没有疲倦的小爪,狂妄的涂鸦,写《墨尔根河雨季》的小说。窗外,沙沙飞驰的“的士”,没有一点贵族血统,只是一路狂奔从西客站到哈站,如同刚开通的地铁,一会似头,一会似尾,全程贯通。带着染过朱砂色的中式建筑,记忆久远,我依稀记得那桃红的艳色还有丁香树刺鼻的药香。遥想着黄的卡,的确良的警服,塑料的饭票,希冀着俄式风味的一碗肥瘦和苏泊汤,还有星期六宿舍里那瓶眼睛里直勾勾的“一元康夫”和酸黄瓜罐头。
我一个人守着空房,如同偌大的寺院只有我一个打坐,寂静的没有木鱼的声响,好像老方丈坐化时带走了大殿四角悬挂的风铃,我眼前的稿纸,突然洁癖一样干净,只剩“墨尔根河雨季”六个梵文,我甚至连自己也读不懂。于是,我趁着外面的细雨刚刚歇脚,我象房檐下被雷惊吓刚刚缓过神来的麻雀,迎着半月状的彩虹,飞去孔庙。细雨洗涤得干干净净的庙宇,金壁辉煌的大屋顶,我的心和这里的一切清静祥和,我的d6o的镜头载不下孔圣人两千多年的儒家思想和封建礼教。我形秽忏悔不只因我在黑暗的角落里撒尿,有时,我在大街上手握咳过的瓜子皮在大海一样茫茫的海面寻找一叶小舟,扔进果壳箱的刹那时还诡异一丝得意的觉悟。
我找寻“墨尔根河雨季”的滋味,我发呆那枯榆的干枝上风葬的婴儿,皮囊已被风吹出了几个窟窿,我查遍县志,骁勇善战,傍水而居的达翰尔民族的歌词只有干巴巴的寥寥几行,我寻遍城南董家烧锅的废墟,怎么也回忆不起那青墙灰瓦的凝重。我的文字像哭丧的小调,不过对河东屯里左邻右舍的卖弄。
我走进道外的正阳楼如同走入酒鬼的天堂,大碗啤酒黄纸熏酱。昔日的人力车两个自行车般的轱辘换成摩托车似的三轮,仍然用脚吃力地蹬,在扭曲的宽阔的大街上拼命给“的士”、豪车添堵,他们似乎没有闲心象中央大街的青石板上的贵族散步。一大桶啤酒果腹,身体象狗市里活泼调皮的太极的尾巴一样抖动。我想起对面瓷店的青花笔洗,更想起了把我的笔洗扔进厨房的兄弟老五,老五和我的青花一同玉碎,望乡台他肥厚的身躯在用剑杆搭的轻薄的梯子上徘徊踯躅。
我本喜欢狗,却无养狗之所,我本喜欢田园正如我没有一寸土地。道台府邸的阴森透漏出一种威严,“正大光明”的背面落满尘土,只有环环相扣,曲径通幽的院落和轩辕门让我羡慕。我想在这样子的院子里喝茶,在天井里看暗夜里的星星,在院子摆喜酒,酒坛上贴上大红酒字,让账房先生用毛笔记彩礼,给他穿带“卍”字型图案的蓝色马褂,给他带圆圆的金丝腿的老花镜,给他带贴着玉片的瓜皮帽。人们合掌作揖……
走出轩辕门,我想再回去,看门的好像又让我交钱。我身上附着的灵魂又悄悄溜进道台府,不是去为呼格伸冤,不是为念斌赔偿,只是稀奇那早已消逝的“吃人”的封建礼教。
不知道我的“墨尔根河的雨季”里,那董家大院的昔日的繁荣败落能不能用“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比拟?没有去索非亚教堂,那是异国的情调,只是想把来时带来的那六本稿纸故意镂空的格子放满涂鸦,有狗,有鸡,还有死去的那只白鹳,我用心去想那只白鹳,幻想着自己哭成泪人,凝成冰坨,躲在已经融化了的冰雪大世界一角,废墟和残留似曾有那么一点点晶莹剔透。
我的精神象死魂灵幽然地滑进电梯,恒祥城三期2号楼1栋11层——2,进来的,出去的,就我一个人,干净的物业没人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