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传承(小小说)
传承
林伯戴着老花眼镜在一块小小的方木上面很专注地雕刻着字。那把刻刀缓缓地游走着,带起一串串细细的刨花。刨花翻转成一个小小的团儿。林伯轻轻一吹,那刨花便簌簌而落。尖尖的刻刀闪着光芒游走在方木上,光滑的方木现出一行行的字。他那双握刀的手早已长满了老茧,变得极为粗糙。手上筋脉毕露,青色的筋流动着无尽的活力。透过厚厚的老花镜,那一个个细微的地方被放大了,露出它本来的容颜。林伯时而低下头来专注地刻着,时而拿起来仔细端祥,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整间屋里弥漫着阴郁的气息,夹着木头的清香,让人觉得怪怪的。这间屋子很干净,左边摆着一个柜子,放着林伯多年来刻的印章。右边是一堆旧弃的杂物,有木头和刻了一半的印章,还有一些其他的杂物。房间里散发着一股陈旧书本的霉味。许多的书被零碎地摆放在角落里,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这间屋子不大,也就四五个平方米左右,摆着三四张桌子。有的上面铺着纸,有的放着刻了一半的印章,还有的放着各种类型的刻刀,有大有小,有尖的有平的。这间屋子只有一个窗口,只有中午才有太阳照射进来,所以这间屋子常年处于阴暗之中。而地下却是极为干净,林伯每次出去之后都要打扫一遍。这是先辈教下来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林伯从十二岁开始就住进了这里,从此之后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当年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拜师学艺。林伯倒也倾囊相授,整个村因此也火起了一段印章热。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印章也就变得不值钱,还有人因为刻私章而啷当入狱。自此之后,林伯再也没有传艺,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这小屋里刻个章。平时有人喜欢的话,就拿钱来换,十块钱一个,倒也勉强可以养活自己。林伯今年七十有八,下边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儿子。由于妻子去世得早,他就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随着儿子大了,成家了,另一方面他也渐渐感觉力不从心,于是就再动了传艺之心。他多次鼓动儿子承了这门手艺,可是儿子有自己的考虑。现在是金钱为主的世界,单靠这一门手艺,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儿子说,“爸,现在手艺不值钱了,没必要再留着,还是算了吧。”林伯长叹一声,继续在沉默中挣扎着。他常说:这年头呀,这钱害死了不少人。以前是一技傍身,遍走天下,可现在手艺都算个屁,连自己都养不活。林伯刻了一半,放下手中的东西,拿出烟缓缓地吸起来。
不久之后整间屋子弥漫着迷蒙的烟雾,林伯整个人被包裹在其中。林伯见证着村子里的许多的手艺正在失传。比如,竹艺编织,席子编织,剪纸手艺,制作毛笔的手艺,还有编织麻绳的手艺,以前的木匠手艺随着后继无人,也在慢慢失传,被带到棺材里去。靠体力活支撑的石匠手艺更不用说了,早就被带入了棺材之中。原本充满着活力的手艺现在慢慢沾上了铜臭味,什么都与钱搭上边,好像用钱可以买到一切东西。传统的手艺因为时间慢,出成品率太低,现在都被机器取代,整一套模就可以出几十几百个成品,完全变成批量化生产。咋看起来,手艺人似乎真的可以退出了这个时代。
整个村只有林伯还在继承着这一门手艺。在文革时期,林伯被人打折了手,整个手艺生涯几乎报销,他中断了好多年。可是他最终还是没能舍弃,靠着一股倔性,硬是撑了下去,继续从事这门行业。
林伯知道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只要自己一入棺材,这门手艺就要被带入了棺材之中,他变得不再平静。制作出来的东西也大多被抛在一旁。林伯长叹一声,走出屋子,来到外面。他要想办法把这门手艺传出去。前辈说,这门手艺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可现在连个人承艺的没有,讲这么多规则有用么。林伯拍拍身上的木屑,大踏入走入阳光之中,他相信,一定会后继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