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天的苏北，淡然中透着凉意，四野空旷的苏北，给人肃穆的感觉。
　　 高速路上，车内刘司机正在播放《2002那场雪》。只有在苏北的空旷才能有的感觉，这在广东是没有的，没有那样的空旷那样的无可奈何和痛楚。
　　 赵一军离开了深圳，他决定换一个地方。他自从离开了赵燕后，就不再喜欢深圳了，深圳的山是丑陋的，水是恶臭的，甚至深圳的人都是讨厌的，他极端的思维扩张着。
　　 苏北的镇江就是他的新居，正林电子就是他的新东家。
　　 以前做线长，换了个环境居然成为了车间的制造经理。赵一军不止一次在窗前高歌，唱“不做大哥好多年”，唱“冬季到台北来看雨”，他的眉梢间满是张扬的喜色。
　　 那时见到文春楠，是春节前的一个舞会上。赵一军当时并不知道文春楠是哪个部门的，甚至连客户公司的名称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是这次公司召开的客户代表答谢会的一员。那天的春楠，上穿了一件柔紫衫，下面是一件黑色裙子，迷你裙那类，赵一军特别喜欢。春楠后来才得知，她的性感让他迷恋，她浑圆性感的屁股刺激了赵一军，他用年轻的放肆目光在春楠的身上火一样扫荡。后来交往后他说以前看过一个笑话，说某女子穿着迷你裙上公车，她裙子后面扣子太紧不好跨步上去。一大帮人在后面等不及了就催她，她便解开了一颗扣子却还上不去，索性再解一颗仍然不能上去。这时紧排其后的一个男生便将她抱上了车，女生遂怒骂其为流氓，男生很委屈地说你看把我的裤子扣子都解开两颗了，还说我是流氓。而此刻，赵一军就是这样的思想浮躁起来。
　　 很奇怪，喝了些酒的赵一军与文春楠居然坐在一个沙发上，他们互相交换了名片。文春楠，华成塑料的采购课长，在她文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她换完名片就蜷在沙发里，看着大家跳舞和唱歌。喝了一杯红酒的文春楠，脸微红且泛起了诱人的色彩，嘴角轻轻地向上翘了翘，跟着舞步头微微地晃动起来。
　　 我好怀念广东的木棉花开，每到春天，到处是鲜艳的花，把整个城市和乡村都装扮得那样华丽。文春楠这样说，她与他一起谈起在广东的经历和见闻，赵一军还打趣说今后带你回广东再看木棉花开。
　　 很快晚会结束了，在告别时，赵一军握住了文春楠的手，在她手心里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看到春楠的脸颊微红，眼睛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几秒，然后抽出手去，消失在镇江春阳大酒店外的夜色中。
　　
　　 【2】
　　 赵一军新来的上司是个台湾人，叫林爽程，名字取得怪，人更加怪。
　　 他上任的第一天，就开会给所有的下属定下一个规矩：每天七点召开会议，讨论当天的工作得失。任何人不得缺席，凡事连续两次缺席的都将被记大过并开除出厂。
　　 赵一军是总经理从深圳挖来的技术人员，对制造、工程非常精通，对IE的认识非常到位。他一手组建了正林电子的工业工程团队，在制程改善上取得了成功，工艺布线合理且短平快，公司的产品直通率从60%直接提高到了90%以上。总经理是他在深圳的直属主管，他说你放心在这里干，只要有我的就有你的，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当听到林副总这个怪办法，他突然很生气，台湾人凭什么可以这样刁难大陆人呢？在林副总来的第二个礼拜，他在会议上就与林副总干了一架。当时林副总要求所有的cable加工时，对焊锡USB连接器不得采用拖焊形式，要用点焊来保证产品每个PIN位的质量。赵一军就说，林副总你对我们的生产工艺不了解，难道你就让我们这样降低产能吗？林爽程对赵一军这个经理当面顶撞自己非常生气，他直接告诉他你这样不听我的安排，我就让你离开公司。
　　 几回合下来，林副总也没有占到上方，反倒在下属们面前掉了面子。他让这些干部离开，让赵一军留下来，让他写辞工书。
　　 赵一军并不写辞工书，说你就把我开除吧。
　　 林爽程在一张《辞退申请单》上直接写“该干部不听从上司安排，顶撞上司予以辞退，即日起离厂”等等，然后叫来人事主管，让他办理手续。人事主管告诉他，经理级的辞退都必须报总经理批准，要先经过远在台湾的许总批准才行。
　　 林爽程怏怏地拿过单子，说我直接传真给许总。没有过多久，许总的传真过来了，上面批注如下：
　　 与赵一军不合，肯定是你林爽程不能让别人舒服，不准辞退他。
　　 林副总顿时泄气了。一个副总居然被经理奚落了，而且自己在老板面前丢尽脸面。但是他突然脸上出现了笑容，对赵一军说看来我还真不了解你，我们要好好合作，争取把正林打造成世界一流的公司。
　　 不久后，赵一军跟林爽程关系好起来，甚至还帮助林爽程完成了不少高难度的产品设计和产品批量生产。林爽程遇到人就说赵经理很棒非常棒。人事部前台总机张雅，在几个月后莫名其妙地跟林爽程住在一起，在公司里大家都在议论这事。赵一军知道台湾人到大陆来工作，也很寂寞难免有这些毛病，只要不是自己部门的也懒得去理他，反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天周四早上十点，赵一军接到总经理从台湾打来的电话，问正林目前的新样品SATACABLE进展如何？说我刚才打了林副总电话怎都没有人接。赵一军对许总说，林副总可能这时候还在睡觉，他每天太操劳了。
　　 许总在这次电话后的周六就直接从台湾飞过来，看到赵一军在公司里忙碌，而总经理人影子也没有。他就径直到了台干宿舍，敲门后从林爽程的宿舍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正是前台总机。林爽程的头低下去，他不敢看阴沉着脸的许总，他说老板我还是离开吧。
　　 林爽程走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许总怎想起来大陆，他可是每年难得来一次的。
　　
　　 【3】
　　 文春楠与赵一军在上次的舞会后，基本没有见面。
　　 他们偶尔也会打电话问问工作情况。
　　 他们是朋友，连亲密都算不上。但是，赵一军常常跟人说，华成塑料厂那个采购课长文春楠跟我那个，是我女人。男人的嘴贫，恨不得把赵薇都说成是自己的女人。
　　 三月的一个星期天，自己公司的胶粒却突然供不上产线了，采购到处催货却因物流的原因到不了。这时，赵一军想起来去找文春楠，说请她帮自己调配一些PVC胶粒，否则自己厂里就得停线，而客户索尼的产品就不能按时出货。
　　 打通电话时，文春楠正在南京逛秦淮河。
　　 听到赵一军的电话，就打电话回厂去，给他安排了一千公斤黑色塑胶料救急。朋友间的事还是要帮的，电话那头的话让赵一军很激动。
　　 你回来，我请你吃饭，吃什么都成。
　　 好啊，我回来你请吃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我把自己煮了，你喜欢吃哪里？
　　 我吃猪嘴巴……
　　 自己被骂成猪，赵一军却全身是力量，他甚至都摊开双臂，在沙发上舒展，咖啡的魅力让自己此刻如神仙一般。文春楠就在身旁，他看到了她的紧身的柔姿纱，看到了移步裙，看到了她对自己若即若离的身影。
　　 由于大家都忙，请春楠的饭没有吃成，在去还胶料的时候，赵一军特意对这个表示歉意。
　　 不必了，大家都是朋友啊。文春楠倒了茶水给赵一军，赵一军手在接茶杯时碰了一下春楠的手。我都结婚了，忘记请你了，是上次从南京回来后结的。
　　 结婚了？
　　 赵一军端茶杯的手轻微动了一下，嘴角轻咬，然后说这样啊要祝福你哈，希望你幸福美满，再小坐片刻后托词起来告辞离开。
　　 文春楠那时候本没有结婚，她在考验赵一军，这是后来赵一军才知道的。她很惊讶，他听到自己结婚了，居然除了祝福而对自己一点表白都没有，爱情就是这样的啊，让人无法捉摸让人无法相爱。春楠的心里闪过阵阵撕裂的痛楚，她弯着腰爬在窗户边，看着走远的赵一军恍惚的背影。
　　 王春洪终于熬到了头，他幸福地追讨到了梦中情人，他把文春楠娶进家门。这是他十七岁时就倾心的同学，终于托了媒人去说亲，把这朵鲜花插在自己这牛屎上。与其说是牛屎，还不若说它是稀的，不止一次文春楠给王春洪说。我为何要嫁给你，是我被人伤害了，那个人伤害我很深，那是我的初恋。王春洪就劝她，你不要往心里去，就算你现在不是处女了，我还是爱你。放你妈的屁，你思想太龌龊了，榆木脑子里就只有一张床。王春洪后来才知道，自己真错了，洞房之夜文春楠紧咬着自己的肩膀，和床上绽放的睡莲，他不知道在女人的心灵里还有比这失身更深的伤害。
　　 可，那又是什么？女人的心思无法猜透，王春洪一个劲地抽烟，比上床还累的恐怕就是这时的情况了，烟雾一圈一圈在新房里飘散。
　　
　　 【4】
　　 江林是在赵一军做到副总时出现的，他们是老乡，当然是在进来同一个公司才知道的。
　　 这时的文春楠，因为华成塑料厂倒闭而进了正林电子任职资材副经理。本来她是有些忌讳的，但是工厂不好找，加上这里正好招资材副理，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正林电子。她与赵一军保持着距离，她对过去已经忘记了，下班就回租在外面的宿舍。
　　 结婚两年，春楠没有怀孕。她和王春洪私下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她属于宫寒，不太容易怀孕，所以两年了都无法怀上小孩。王春洪便到处收集类似的医学知识，一有机会便并与供应商和客户的一些朋友索取经验，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文春楠有这样的病。传言的东西向来都是很邪门的，可能你得了感冒，传来传去变成了癌症。先前的时候春楠还辩解一下，久了也懒得辩解了，有时候自己也跟别人打趣，面对热心的大妈大姐们的好心相问，说自己得了“白血病”。啧啧，这可得注意身体啊，不能急了性子要想开些，到时候总有办法医治的。
　　 春楠听多了，后来开始不理王春洪起来，你这大嘴巴让自己出去被别人嚼舌头。她都感觉到别人剥光了她的衣服，将她身上看了个精光，自己这样白的胴体怎能有病呢？那个可怜的精子就怎能不在自己这里扎根安家？每次洗澡，她都瞅着自己的身体发呆。
　　 王春洪天天回到家里就一如专家一样，对她的生理周期测算并建立了数据库，他将她的一些生理周期前后的排卵情况进行了大致的测算，并买了相应的工具进行控制。这是在有次春楠打开家里的电脑斗地主时发现的，美丽的波形图线，精确地记录了自己每个月的生理规律，甚至还有自己宫内的温度测量。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专家，以为他量测温度是看下由头来源，不想他都运用上了他所掌握的品管知识，对自己采用5W2H了。于是，她变不再依王春洪的安排，定时配合他做一些测量了。
　　 王春洪，你给我滚远点。远远的！
　　 枕头被丢到出租房的客厅，他被赶出了宿舍。难道自己又错了？王春洪站在门边，歪着头眼睛睁大，手握紧又松开。
　　 一连两个月文春楠都是一个人在床上，合衣而眠。她本来这段时间工作就不顺心，加上自己不孕，就很是压力山大了，回家还得面对一个妇产科专家，她快崩溃了。
　　 这晚，她起身，打了一个电话给江经理，说自己不舒服，准备明天请假。江经理一口回绝了她，说明天公司召开部门会议，有很多工作等着她来做。她轻轻挂断电话，转过身来把电话摔在一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江经理虽然是赵一军的老乡，但是却处处想办法刁难他，他自己也想爬上去做副总。文春楠不止一次被江经理故意找茬，说她仗着副总的关系做不好事。自己有凭借这关系吗？自己真没有本事做好吗？对于企业里勾心斗角的争斗，春楠不想卷入太多，但是企业就这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会被人贴上标签，你是属于哪派哪类，甚至有时候一个地方的老乡也会被人以为一派而加以隔离、利用或者诽谤中伤等。
　　 第二天的会议开得很长，她又一夜没有睡好，在去赵一军办公室签单时被发现了。赵一军问，你怎么呢？是没有休息好吗，可要保重身体喔，楠楠。
　　 听到楠楠，文春楠眼角湿润了。她咬着嘴唇，想了想说，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喝杯咖啡。好啊，我反正晚上没有事做，大家也可以聊聊。赵一军爽快地答应。
　　 在纽卡思咖啡厅，他们点了一壶蓝山咖啡，叫了一碟果盘，他说自己这样多年来就喜欢喝这样的咖啡，平民百姓的最爱，在咖啡的香味里品人生。咖啡厅里若隐若现的那首歌曲《若只是过客、只是路过》，拉长着对对的身影在玻璃橱窗上迷离，或摇曳或走远。
　　 夜，很晚了，三月的苏北之夜更加寒冷。空旷的街道，显示了苏北街道的安宁，周围很少有人路过，早睡的苏北人早就钻进被窝里了。在路上，赵一军与文春楠步行，谁也没有提出要打的回去，一路上显得有些依依不舍而又彼此无言。军，我好想你。突然，文春楠的声音有些呢喃，她轻声地对赵一军说，她张开了双臂将他抱住，她的嘴紧紧咬着他的肩膀，因为一放松他可能就离开了。
　　 在灯影下，树木摇曳，灯花泛起黄色的柔光，夜色是美丽的。
　　 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走到赵一军的房间，就在公园里座椅上，他们就完成了结合。春楠没有躲避，她甚至张开着大腿，尽力让他的一切自由进出。她感觉到自己心里干涸的田地里，从高山上涌进来一股一股的热流，春天的麦田里显得那样安静和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