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过去了，这个在她梦中萦绕了千百遍的地方依旧破败，甚至似乎更残破了。
　　 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者从摇摇欲坠的瓦房里走出来，燕子眼一热，哽咽着喊了一声：“夏校长！”
　　 这个看似年过花甲的老人其实还不到六十岁，他是这所学校唯一的老师，也是校长。
　　 坐在夏校长熟悉的卧室兼办公室里，燕子像看到了久别的亲人。夏校长爱怜地看着自己昔日的学生，亲切地拉起了话。
　　 夏校长原来是大城市里的师范生，六十年代中期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来到了蓝坪村这个偏僻的山区农村接受再教育。后来和他一起来的知青陆陆续续都返城了，当时已是小学校长的夏老师看着他教的几十个孩子可怜巴巴的目光，心一软就留了先来，这一留就是四十多年。
　　 从夏校长的述说中，燕子了解到，夏校长的儿子和女儿都考上了大学，现在都在城市工作，他的爱人也已在前几年过世，儿女们几次三番来接他回城，可是夏校长看着学校里求知若渴的孩子们，他实在硬不下心一走了之。
　　 “难道教育局没往这儿分配教师吗?学校虽然不大，可几十个孩子，三四个年级，您能顾得了？”燕子心疼地望着未老先衰的夏校长布满皱纹的脸。
　　 “唉！还行吧，不过累一点罢了。外面的老师谁愿意来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啊！没有一个能干够两年的……可惜我干不了几年了！燕子，你是不是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燕子的心有些愧疚：她从小丧母，父亲多病，她可以说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她和蓝坪村的父老乡亲有着深厚的感情。上学后，夏校长对她更是多方关照，不仅免除了她上小学时的全部学杂费，在燕子考上初中、高中后，他还多方奔走，托关系找门路，让学校为她减免了大部分学费。考大学时，夏校长为她出谋划策，鼓励她报考了学费低廉的师范学校，这才让她艰难地完成了所有的学业。不然，依燕子家的经济状况，她早就辍学了。
　　 燕子在上师范时谈了一个男友，也是她的同乡。毕业后，同学们为了能够留在城市工作，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燕子和男友也参加了今年的招教考试，只等着面试了。他们的笔试分数都在前面，但所有人都知道，面试才是做关键的，完全靠关系，男友正在四处活动，找门路跑关系。
　　 燕子听出了夏校长话中的含意，如果自己能留在蓝坪小学，那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可一想起自己挚爱的男友还有城市里的繁华热闹，燕子的心好纠结。她不敢面对夏校长殷切的目光，故意岔开了话题。
　　 从夏校长屋里走出来，天色已接近黄昏。
　　 蓝坪小学位于村子东边，依山而建，学校前面是一条清澈透底的小河。时值傍晚，天空出现了一片片绚丽的晚霞，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色彩斑斓，归巢的燕子、紫雀和许多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地盘旋在学校上空，为这个冷清的学校平添了几分热闹。
　　 湿润的河风吹拂着燕子红扑扑的脸庞，她看着学校里几间破旧不堪的瓦房，简陋的操场，残缺的围墙，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绿树掩映之中，宽敞明亮的教学楼，平整光滑的操场，孩子们活跃在整齐配套的体育器械之间……那无异于是孩子们的天堂！燕子的嘴角现出了一丝笑意。
　　 半个月后，男友来信告诉燕子，他父亲费了很大周折，才让他顺利通过了面试，被市里的育红中学录用为数学老师。而燕子却毫无意外地落选了。男友让燕子到市里一家私立学校先做代课老师，等明年再参加考试。
　　 燕子思考了几天，给男友回了封信，就去找夏校长了。
　　 燕子的到来仿佛给蓝坪小学带来了一个美丽的春天。
　　 孩子们第一次上起了音乐课，美术课，体育课，从校园里传出的琅琅的读书声中不时夹杂着孩子们充满童稚的歌声。夏校长也好像变得年轻了，他和燕子一起让小学教学渐渐步入了正轨。
　　 这天，夏校长从镇里回来，脸色很不好，一进办公室，猛灌了一气凉水，怒不可遏地吼道：“腐败！贪污！中国教育就毁在这些败类身上了！”正在批改作业的燕子抬起头，看着一向和蔼可亲的夏校长满面怒色，疑惑不解地问：“夏校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从去年开始，我就给市教育局打报告，申请一部分资金进行咱们学校的危房改造。前几天我听教育局有个熟人说上面拨下来一部分资金，今天我就去镇教办询问，他们却都说没这回事。我找镇教办朱主任，却听说他和教办几个负责人去南方考察去了。什么考察？不过是借着考察的名义游山玩水罢了！这些钱就这样被这些蛀虫给挥霍了！”夏校长气愤得脸都变红了。
　　 燕子也生气了：“这些人怎么能这样？拿着国家的钱中饱私囊，太没有人性了！”
　　 夏校长痛心地说：“咱们的教室漏了好几年了，下雨、下雪我都不敢让学生来上课，只有给孩子们放假……再不修整我怕真的会出事！”
　　 燕子义愤填膺地说：“夏校长，下个星期我陪你再去找教办主任。我不信那么大一个镇教办，拿不出我们需要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修缮费！”
　　 几天后，夏校长和燕子再一次踏进了镇教办的办公室。还好，镇教主任刚好“考察”回来，正在和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交流”“考察见闻”和“心得体会”。
　　 夏校长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镇教办主任朱君听得有些不耐烦，支支吾吾地敷衍着。燕子心里憋着一股气，忍不住开口了：“朱主任，如果您弄不清这笔修缮款项是否到账，我可以找我教育局的一个朋友核实一下，再来找您，行吗？”朱主任这时才注意到夏校长身后这个身材娇小，面庞清丽的女孩：“呃，夏校长，这位是……？”夏校长往后退了退：“这是我们学校刚聘用的代课老师——燕子。几月前我就向镇教办汇报过这件事……”“哦！我想起来了！有这回事！”朱主任眼镜后面的那双鱼泡眼似乎要从镜片后面凸出来，他贪婪地看了看燕子，欣赏地点了点头：“好！年轻人，有魄力！我就是喜欢这些干劲十足，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样吧，燕子老师先别慌，我再去教育局跑几趟，有消息我一定和你们联系！”
　　 几天后，夏校长对燕子说，朱主任来电话了，说那笔资金到位了，并特别嘱咐，夏校长年纪大了，不便来回奔波，让燕子去镇教办办理相关手续。
　　 燕子带上夏校长的印章和学校公章等匆匆来到了镇教办，教办的工作人员却告诉她，朱主任刚好去市教育局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估计下午才能回来，让她等他回来。
　　 燕子思忖着：看来今天回不了蓝坪了，等办完手续坐公交车去育红中学找男友将就一个晚上。她想给男友打个电话，又突然想到何不给男友一个惊喜？她调皮地笑了，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甜蜜。
　　 朱主任终于回来了，一见燕子连忙道歉：“燕子老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临时通知开会，来不及通知你。看来今天你赶不上回蓝坪的末班车了，等会儿办完手续我帮你联系一个旅馆，明天你再回去。”
　　 燕子笑了笑：“朱主任，不用你费心，我可以去我朋友那儿借住一个晚上，谢谢你！”
　　 “哦，也行，也行！”
　　 两个小时后，相关手续已办妥。燕子把那些章票证件放入挎包，看看渐晚的天色，连忙起身告辞：“朱主任，我替夏校长和蓝坪学校所有的孩子们谢谢你了！天不早了，我得赶去市区的公交车，再见！”
　　 朱主任起身按住了燕子的肩膀：“燕子老师，别慌！我刚给镇上有名的“好再来”饭店打过电话了，忙了这么晚，吃个便饭，吃完饭我让司机送你去朋友那儿。”
　　 燕子刚想拒绝，朱主任已经大声吩咐着：“小李，把车开过来，送一下我和燕子老师！”
　　 看着餐桌上几色鲜艳并散发着扑鼻香味的菜肴，燕子有些不安：“朱主任，这太破费了吧？……”
　　 “坐，坐！我们边吃边说！”朱主任热情地为燕子拉开了一张椅子，亲切地拍了拍燕子的肩膀。
　　 朱主任不停地为燕子布菜，燕子看着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满满的菜，觉得自己的上级似乎热情得有点过分，让自己感到有点“受宠若惊”。朱主任关切地询问燕子家里的情况，毕业于哪所学校，今年多大了……燕子一一回答了。朱主任感慨地说：“真羡慕你们的年轻啊！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好好干，再过几个月就要招教考试了，争取通过考试。燕子老师，一旦转正，前途无量啊！”
　　 虽然燕子一再声明自己不会饮酒，但架不住朱主任的殷勤相劝，燕子还是喝了两杯，看到燕子被辣得几乎落泪，朱主任哈哈地笑了起来：“燕子，酒是好东西啊！办事，交际都离不了它。第一次喝不惯，以后就慢慢适应了！”
　　 燕子有些头晕，朱主任吩咐身边的小李：“小李，把燕子老师送到我联系好的旅馆！”燕子头脑尚清醒，她使劲摆了摆手：“送我去育红中学……我不去旅馆，我要去找我朋友！”朱主任冲小李暗暗使了个眼色：“好，好，快送燕子老师去育红中学！”
　　 燕子一上车，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阵剧烈的疼痛把燕子从沉睡中惊醒，她睁开眼睛，却发现朱主任那张肥胖油腻的阔脸在她面前晃动，燕子骇然大叫，使劲儿地用手去推拒，朱主任晃了晃脑袋，稀稀拉拉的几缕头发从他的几乎秃光的头顶披散在了他的脸上，显得狰狞可怕。他气喘吁吁地说：“燕子，我的小宝贝儿，没想到你还是个处女，太棒了！”燕子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扎：“你这个畜生！快放开我！你这个流氓！”朱主任一边施暴一边淫笑：“使劲动吧！宝贝儿，你越动我越舒服，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辣妹子！太刺激了……”
　　 泪水糊满了燕子的脸，她知道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挣扎已毫无意义。她像一具僵尸一样任凭朱主任在她身上肆虐凌辱……十几分钟后，朱主任“嗷嗷”怪叫了几声，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瘫在了她的身上大声喘息着。燕子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从那具臭皮囊下挣脱出来，她看了看四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卫生间，忍不住狂呕起来……
　　 淋浴头洒下的水像雨丝抽打在燕子身上，她呆呆地倚在光滑的墙壁上，思维一片空白。朱主任不停地敲着卫生间的门，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哀求：“燕子，你快出来！别想不开！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会补偿你的。燕子，你招教考试只要通过笔试，我会想办法让你过面试……还有，你要愿意留在蓝坪小学，等夏校长一退休，我就让你做校长……”
　　 燕子有气无力地说道：“闭上你的臭嘴！我不跟禽兽说话！”
　　 听到燕子开了口，朱主任松了一口气：“燕子，我真的喜欢你！说实话，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我和我老婆关系不好，要不是因为我的儿子还小，我早就和那个黄脸婆离婚了！如果你愿意等我，我一定和她离婚，我会对你负责到底！”
　　 燕子厌恶地捂住了耳朵，任凭温热的水丝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一想到自己曾被那个畜生压在身下蹂躏，她就觉得自己好脏。她想永远浸泡在淋浴头洒下的水丝里，清除掉他留在自己身上的罪恶和耻辱……
　　 凌晨时分，燕子走出了卫生间，她看也不看朱主任一眼，默默地穿好了衣服，背对着朱主任头也不回冷冰冰地说：“送我回蓝坪！”
　　 把审批好的材料交给了夏校长，燕子说想请两天假，夏校长看着燕子苍白憔悴的脸，心疼地说：“辛苦你了！累坏了吧？是不是生病了？学校的事你不用操心了，好好休息几天吧！”
　　 当瘦了一圈的燕子又站在讲台上时，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女孩子身上发生了如此惨痛的变故。几个月后，看着修缮一新的屋顶和孩子们快乐的笑脸，燕子的心在流血。她一想到这一切都是用自己的贞操换来的，就觉得自己不再纯洁，已不配站在这些纯真的孩子面前为人师表。
　　 燕子又一次参加了市里举行的一年一度的招教考试。当男友说要为她跑关系帮她通过面试时，燕子冷冷地拒绝了。男友被燕子近来的冷漠和反常弄得莫名其妙，看着心爱的男友充满关切和爱怜的目光，燕子狠了狠心绝情地说：“我们分手吧！我新交了一个在市教育局工作的男友，他会帮我通过招聘面试的！”
　　 男友大吃一惊：“不可能的！燕子，你在骗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势利和滥情的女孩！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你变了！我不相信你会爱上别人！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燕子咬了咬嘴唇：“人都是会变的！我们好说好散，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了！”她转过身飞奔而去。
　　 “我不会放弃你的！燕子！”身后传来男友痛苦绝望的叫声。燕子顿了一下，继续匆匆向前跑去，她不敢回头，她怕自己脸上的泪水会暴露自己的软弱。
　　 这天燕子刚从市里参加完面试回到学校，就接到镇教办的通知，说朱主任让她和夏校长去教办一趟。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燕子再也没有和这个披着人皮道貌岸然的朱主任正面接触过。即使他来蓝坪小学检查工作，燕子也躲在教室里刻意避开他。这次朱主任特别交代让她和夏校长同去，她即便有意推脱不去，也无法拒绝夏校长的请求。何况听说这次是商讨有关校园改建的事，燕子只好陪夏校长前往。
　　 一见到她和夏校长，朱主任就迎了出来：“老夏，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我省著名的“福盛乳业”集团准备出资在我市建三所希望小学，我们镇分了一个名额，我知道你们学校最偏远，最艰苦，就报了你们学校……今天找你们商谈一下具体申报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