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画板上的色彩只剩下一朵红色的莲，窗前雨水在狠心地敲打着玻璃。终于，我不再沉迷于被白色掩盖掉的那些故事里。
　　 左琳琳一直在安静地睡着，可能是雨水替代了想要叫醒她的尴尬，因为，我已经意识到，我们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缝。就像那已然失去的、那幅被白色覆盖的作品，裂缝并不明显，但对于爱，是致命的。
　　 她醒来后，并没有叫我，而是径直走出了门。我想她是忘了以怎样的方式与我对白，正像我忘了我们彼此曾许诺要一辈子在一起。
　　 隐藏在白色背后的画面是唯美的，我看见自己揭开那一片白色步入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脚下是一片金黄色的落叶，走在上面很安静。一朵一朵红色的、粉色的、黄色的花儿飘然而过，迎面而来的是一片血色的海洋。我猜，海洋还不足以隐藏我的故事，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左琳琳洗漱回来，看着躺在床上发呆的我，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的厌恶或者爱慕。她淡淡地说:“我去上班了！”之后便离开。
　　 可能，可能她也想从这爱情的后续中脱离，只是一时间还没找到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她走，原因与爱无关。不想让她走，可能是怕孤单。也可能，是出于习惯。
　　
　　 二
　　 意外！对！我确定这只是一个意外！也只有意外，才会与现实产生极其强烈的对比。
　　 可能是因为风吹，促使她有了一种伤感与茫然的气息。也可能是我无所事事到四处期待故事的发生，我认识了她。
　　 显然，目前我只能称她做她。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年龄、工作、或者有没有伴侣。
　　 她并不安静，与这眼前如画的风景形成对比，很特别的格调。我承认，我是爱乌及屋了。她并不美，像烈日下的牡丹。
　　 我没有工作，只是一味地在寻找我想要的世界。我的画从不贱卖，只会送给懂我的人，随意的价格。我生活得并不拮据，因为有左琳琳。
　　 我试着想：如果没有左琳琳，会是什么样？还是这样。
　　 这是一个可怕的答案！亦是一个可怕的事实！我怕会忍不住抛下她，怕她伤心，怕失言，怕自己会觉得三年或者很多年却不敌一个事实。
　　 我不能让我坚持了三年的爱情变得如此平淡，即便我眼前的她将我迷得神魂颠倒。可是，这一次邂逅，还不足以让我背叛。
　　 我抽出一支烟，却不想点燃。这家餐厅是我和左琳琳相识的餐厅，我不想因为想要弥补内心的缺陷，而让一支烟去填埋。想吸烟，只是因为困惑。
　　 爱情开始弥补了，也便慢慢走向不复存在。能阻止的，只有我自己。
　　
　　 三
　　 玻璃窗外的人，匆匆走着，天气是冷的，夜空下的城市灯亮着。巷子里，四溢着各种叫卖声、砍价声，以及音乐声。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吵杂的地方入住，可能是因为，这里混杂着这座城市各行各业中伪装得很都市的女人们，那些女人在我眼中是最美的。当我放慢了眼里的镜头，那些穿着各行各业制服的女人们的一举一动，都如尽情地慢摇，那么曼妙。仿若在倚着墙壁跳着舞，尽显她们无与伦比的身姿、无与伦比的美丽。
　　 冲完澡的左琳琳，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家中赤裸地走动，而我也挚爱她那曼妙的身姿。
　　 我将画笔扔在地上，看着她微微地笑。她慢步走来，伸手在色盘里沾起满手的蓝，抹在我赤身的肩上。
　　 她知道我喜欢她是这样的，正像与她为我付出过的情感相比我更喜欢她满身油彩的、曼妙的身体。用付出来衡量爱，我已以等同于她的情感在付出。爱，没有付出的多或少，只有值得或者不值得。
　　 当我将色彩涂至她腰间，我看见了那朵三年前迷到我的墨绿色玫瑰。我开始如第一次疯狂地拥吻她，抱紧她。我怕，爱情会像这一道墨绿的刺青，除去，只会留下一道疤。
　　 我将她放倒在地上，吻着那株墨绿色，说:“你有没有想要洗掉这处刺青？”
　　 “不知道。”
　　 我靠向她，躺在她身旁。她枕在我的肩上，一只手揽着我的腰身，一只腿搭在我的双腿上。这个姿态只是暧昧，纯粹的暧昧。我说:“千万不要洗掉这处刺青，我怕我会不再爱你了。”
　　 她扬起头，看着我。
　　 我真的看不出她眼睛里有愤怒或者悲伤，可能是我看不懂。我按下她的头，用力地吻着她，抱得更紧了。
　　
　　 四
　　 我终于得知了她的名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诗情画意、那么美。但，无论是什么名字，都会因为是她而成为唯一。
　　 “NANN！”在她告诉我之后，她提起包匆匆地离开了。
　　 我猜，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者遇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情。我端起酒杯，又灌下一口小麦色。
　　 我一直都是一个闲人，很闲很闲的那种，闲到让人觉得我好像总在找事。我决定跟踪她，不对，是进一步的了解她。因为我很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上她。
　　 于是，我尾随她而去。
　　 她去的地方很远，是一处湖边，她一直站在湖边望着湖水发呆。湖面上偶有几人划着船游荡，像夜里窗前摇摆不定的女鬼。湖面异常地平静，像是已经为湖怪献过孩童之后的平静。看着这么平静地湖面，有一种想要跳湖的冲动。
　　 终于，在看了很久之后，她开始往水中走。
　　 我即刻快步走向湖边，静静地看着她，以确定我的做法。其次，我不会游泳。
　　 这一个瞬间是奇妙的，我好像看见了那片隐藏着我所有故事的血色的海。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裙摆在海水中游戏，任海水将衣服染成血色的红。我不想去有意或无意地撕破这唯美的画卷，我只能下意识地向后退，将这沙滩退成如画的风景，将现实退成如画的幻境。
　　 回到现实。我爱的人，依旧只有左琳琳。我不喜欢只有这个词，它不仅是唯一，而且还是无奈地唯有。
　　
　　 五
　　 左琳琳离开了，但不是彻底的。
　　 两个人之间需要这样简单的桥段，这样可以让彼此有相当足够的时间反省自己。但，我不需要。因为没有人更明白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在等，等待我与NANN之间接下来会出现一些事情，能让我爱上她。这样，我才有理由与左琳琳分手。
　　 爱，不一定需要理由。但不爱，却需要。
　　 我并没有觉得对不起她，反而是在帮她。我们之间已然没了爱，之所以还没有提出分手，因为“当即立断”，对我们曾经的爱不公平。
　　 一个人，是最寂寞的。最寂寞的不是眼前的人，与你不在同一个情绪，而是面对寂寞不知所措。
　　 画上的莲已被我涂成纯色的白，连同被隐藏的那片血色的海。
　　 我不晓得我该拥有一个怎样的情绪，才配得上我脑海里已然形成的作品。我想要完成它，可是，可是还少了点什么。我比任何人都确切的明白，我所缺少的、就是悲哀。真正意义上的悲哀，被伤害。
　　 突然，很想念左琳琳，想念她绝美的容颜、曼妙的身材，和床上躺着的样子。我承认，最初吸引我的，是她身上那处刺青，而现在，不是。与她绝世的面容相比，我更钟爱每一次床上的经历。不可否认，她有很好的技巧和对环境很好的搭配。
　　 只是，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我不爱她。
　　
　　 六
　　 我有一些山水画，除了我最擅长的油画外，我还画过一些山水画。一部分放在床底，一部分被左琳琳送了人。我不喜欢那些山水画，虽然我认为我的画技很好，但我就是不喜欢。
　　 每一次将画笔、烟、零食掉进床下，等我翻找的时候，看到那些画，总会刻意地将它们往一边挪一点，好离开视线。久而久之，它们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左琳琳推门而入的时候，我正在看一本林徽因的诗集。突然觉得，我之所以不喜欢那些画，其实只是因为我转变了画风，不再画山水而己。
　　 林徽因有一首诗叫《深夜里听到乐声》——
　　 “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
　　 轻弹着，
　　 在这深夜，稠密的悲思；
　　 我不禁颊边泛上了红，
　　 静听着，
　　 这深夜里弦子的生动……”
　　 我不知道左琳琳去了哪里，从哪里回来。我也并没有多问，因为那些无关紧要，我也从未关心。左琳琳褪去身上的衣物，掀起被子扎了进去。她说：“太累了，都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想林徽因在写这几句诗文的时候，一定在想某一个人，才会在字里行间里写尽了这少女的心思。
　　 “可能，我们活着，只是为了爱。”说这句话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我根本没有这样想过。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们之间，也许已经快到尽头了。
　　 左琳琳只是淡淡的说:“我得睡一会儿了，你记得等一会儿看完书，帮我买一份午饭回来。”
　　 “嗯。”
　　 林徽因还有一首诗，《十月独行》。在最后一节，她写道——
　　 “我说哑的，哑的琴我知道，
　　 一首曲子
　　 未唱，幻望的手指终未在上面”
　　
　　 七
　　 这一年的雪，比往年少了许多。第一场雪，已经到了十二月底。圣诞节之后，街上的行人依旧是那样多。
　　 我想，我应该打一个电话给NANN，至少也要问候一声新年快乐。在与她偶遇几次，得知她的姓名之后，这一通电话不能时隔太短，会让我追求的意愿显而易见；这一通电话也不能时隔太久，会让她觉得我是偶然记起。
　　 雪渐小的时候，我走进了那一家餐厅，在看到她不在店里的时候，确定了自己有了借口。我拨下她的号码，说：“我在想……你在做什么？”
　　 “敷面膜，你在干嘛？”
　　 “晚餐。”
　　 “我们常见的那家店么？”
　　 “嗯。我以为这时候你在这里，店里新出了一道菜，还蛮不错。”
　　 “是吗？什么类型？”
　　 “名字……叫‘闭月羞花’，一道素菜，样式独特唯美，就像你。”
　　 “那我考虑一下，要不要前来把自己吃掉！”
　　 挂掉电话的时候，我想起还在熟睡中的左琳琳。她的样子，她睡着时抿起的嘴角，曾经那么的让我无可救药的爱上。而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变的麻木。每天看着她静静的睡着，那个画面，就像是那些被我遗弃在墙角的山水画。也许，林徽因根本不懂得写诗，才会说出这样的句子——
　　 “你又学叶叶的书篇随风吹展，
　　 揭示你的每一个深思；每一角心境
　　 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的在说话，
　　 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
　　 永远守住我的魂灵。”
　　 左琳琳从来都不会跟我说任何有关自己工作、学习、日用品的事情，也根本不会说的像诗一样的言语。我无从知晓她内心的想法，只是一味的表现出我的意愿。她也从未有过回答，也从未有过做法。我们在一起，真的只是一片沉静，但不是为了守住彼此的魂灵。
　　
　　 八
　　 夜色很安然，就像人死亡了一样的安然。我不知道该不该叩门，怕声音会惊醒睡梦中的左琳琳。
　　 整整一支烟的时间，我都在纠结这样一个问题，而且像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就像是吃完饭的时候，纠结要不要送NANN回去是一样的，我是不应该送她回去的，因为那道和她一样美的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味。那么，我是不应该叩门打扰左琳琳的，因为她可能真的太累了。
　　 门并没有上锁，这是我出门的习惯。我一直都有这样的一种强迫症，我会不停的强迫地暗示自己，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很放心。
　　 左琳琳一直处于熟睡的状态，依旧是抿着嘴的样子。桌上放着一纸书信，我猜是她写的。
　　 她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怎么了。可能是你、我都太累了，所以我们才选择这样，犹如陌生人一样的说话。当我看到你在和那个女人一起晚餐的时候，我才知道不是你累了，而是你倦了。你厌倦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如此平凡，你厌倦了每天看着我同一张脸，你厌倦了我们现在所有的一切。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是哲人。
　　 “每天看着你作画，看着你发呆，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现在我那么的不了解你？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不是喜欢我身上的那一处刺青，而是你在给自己一个捆绑住自己的借口。也许，我说的不对，但没人会告诉我。
　　 “爱，我觉得爱，其实是一场魔幻的旅行。爱一个人，你会想太多的东西，就像是一场电影，所有的配置、人物、事件、结构、画面，这些你都得让它们最为巧妙的融合。看不见的时候，一个人，呆呆的望着天空、望着时钟，感叹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感叹一切变得模糊不堪。就像着了魔，在一片幻境里。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你累吗？请告诉我。”
　　 我拿起那一幅并没有完成的作品，被一片红色的莲所隐藏的，是一段过往。那一段过往刻骨铭心，任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忘记。既然无法忘记，又何必纠结于于事无补的方法。我撕了它，撕的粉碎，扔在垃圾桶里，连同左琳琳吃剩下的炒饭一起。
　　 我掀开被子，先看到的便是她身上的那一处刺青，越发的显眼。我没有再管这些，她有很好的身材，抱着很舒服，当然，做爱也很舒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抱着她。
　　 我确定林徽因是一位很会写作的诗人，左琳琳的确把话说的像诗歌一样。她以优美的言语说着那些话，让我明白了，她的每一个深思和她的心境。她转过头看着我，我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但这一刻的沉静，可以守得住我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