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噩梦中惊醒时，一片黑暗中只闻得啪嗒啪嗒的滴水声，密密匝匝的——又在下雨了，烦，这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缠人得紧。
　　 顺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一看，刚刚四点钟。同时，发现有QQ未读消息，是老公凌晨一点多发来的，内容如下：熬了几晚上把《虎妈猫爸》看完了，对夫妻相处、孩子教育方面深受教育。为那天电话里说的话给你道歉，多的不说了，老婆，你辛苦了！我是爱你们的。
　　 什么情况？没吃错药吧？真真不是他的风格，也不是我一下子能够适应的腔调。
　　 几天前，他在电话里说妹妹推荐他看《虎妈猫爸》，他刚刚看了一点，觉得不错，然后说：我觉得你真应该看哈。当时我在走路锻炼，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懒得看。其实，这部电视剧我看过前面的部分。那时正好生病，在妈家养病，爸妈在看这个电视剧，我一看有赵薇，还有我喜欢的小眼睛男人佟大为，又是关于孩子教育、夫妻相处的题材，所以跟着看了些。后来回到自己家，午饭后午睡前休息的片刻，也看过几眼。直到那个唐琳回国，我就判断后面该是狗血剧情了，所以果断地没再看。
　　 老公推荐我看，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学习孩子的教育方法。可一说到孩子的教育，我心里就不平，他看个电视剧或是文章，或是听别人说点什么，总会发感慨，会打电话来叫我对儿子“要有耐心”，“要尊重他”，“要……”要出一大堆。可真正等一家人团聚，我丝毫没看到他对儿子的耐心，几句话不对头，或是问了儿子不怎么答理他，他们就开始大眼瞪小眼，儿子至今记得他爸用脚踢他腿的情形。呵呵，现在又看了部电视剧，又要发什么感慨了？我倒是想看看，你除了感慨，除了指责，还会有什么收获。
　　 就在他叫我看《虎妈猫爸》过去没几天，我与儿子发生了一次大的冲突。我是气到了极点，直接给他甩了个电话过去，要他回来接管儿子。本来他早就说今年儿子小学毕业，他的假期都积攒了到时回来给儿子跑学校，现在儿子也快考试了，我跟儿子关系老是僵着也不是事，他的确应该休假回来缓和一下。
　　 然而，他开始直接说叫把儿子送老爸那儿去。我一听更气，你的儿子，就该我们做父母的管，凭什么要我的爸爸妈妈接着管？他们为了帮忙带孩子，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有问题还塞给他们？这就是你看电视剧的收获？
　　 当然，这些话我没有说，只是直接否定了他的想法。他也来了气：那你说怎么办？我在部队我又管不到！你在家又不做事，还这呀那呀的，有哪个家属像你一样？
　　 我勒个去！原来我就是个吃闲饭的，辞职前信誓旦旦说的话全是假的，这会儿露出真面目了？我有执业医师证在手，虽说只是中级职称，但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找到医院上班。去年又考过了执业药师，马上就可以把证拿到手，随便找家药店带证上岗，也能养活自己。加上平时偶尔发点小文，也能多少添点银子买买衣服鞋子。别以为我离开你就只有饿死！！一个男人，一年到头绝大多数时候见不到人，生病了管不了，家里有了事也顾不了，如果再加上连养家也不需要指望，那么请问还要你做什么？我更是生气，不再理睬。次日是六一儿童节，一大早他打电话过来，我果断地没有接听。
　　 对于儿子，我一直是心生内疚的。是我把他带到了这个世上，我却没有尽到最大努力爱他、教育他。因为我医生的工作性质，他还只有十个多月就不得不断奶，把他托给在家乡县城的我的父母。在住院部上班，三个医生倒班，还要带门诊，我只能在下夜班的时候转几道车赶回去匆匆看他一眼，陪他睡一个晚上，又急火火地赶回单位上白班。虽然我也费心给他买过不少玩具和衣物，但是，能给他的最好的东西——陪伴，却成了他最奢侈的东西。
　　 儿子三岁时，还是为了工作，我远赴重庆进修一年，至今还记得他送我上车时的嚎哭……
　　 等我进修回来，儿子已经四岁多了，跟我生疏了很多。搞教育出身的父亲觉得孩子老是离开自己的父母不是好事，所以狠心提前办了退休，和母亲一起带着儿子跟我住到了一起。我是个要强的人，工作起来可以拼命，还是三个医生倒班，即便跟儿子住在一个屋檐下，经常是我回家他早睡了，我出门他离起床还早着。儿子的吃喝拉撒，上下幼儿园和学校，学习架子鼓和乒乓球，都是父亲和母亲在操心。我是典型的急性子、躁脾气，繁重的工作已经让我心力交瘁，对儿子，我唯一做的就是在他需要管教的时候扮上白脸，吼上几句，甚至是拿编织针抽上几下。
　　 在儿子眼里，我是不折不扣的“铁匠”，货真价实的“虎妈”，他从没有在我怀里撒过娇，而我也从来说不出口“来，宝贝，妈妈抱抱，妈妈亲亲”。
　　 三年前，妹妹有了孩子，因为种种原因，父亲母亲必须去为她带孩子，我只能一个人带儿子。其时我在办公室负责宣传工作，加不完的班，开不完的会，跑不完的现场，写不完的材料，还得操心儿子的学习，买菜、做饭、洗衣等家务，几个月下来，我是筋疲力尽，儿子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好多次都在我办公室的木沙发上睡着了。
　　 虽然，我最后辞职不只是为了儿子，但这还是不可否认的原因之一。不用再上班了，自己可以自由支配时间，我也开始不动声色地补偿儿子，从日常生活中的可口饮食，舒适环境，到学习，到玩乐，我都尽力负起一个妈妈该有的职责。
　　 作为曾经的医生，我敏感地注意到了儿子开始发育。我清晰记得自己当年什么都不懂的慌乱以及母亲的斥责，而即便是现在的小学也很少有给学生真正讲生理课，所以我决定跟儿子讲些这方面的知识。可我毕竟是母亲，不太好直接跟他讲青春期的一些身体变化，故而把相关的内容跟老公讲了，要他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儿子谈谈。他倒好，觉得没那个必要，觉得时候还早，反正我是没听到相关的反馈。倒是妹妹听我说了后，说她跟儿子讲。儿子在妹妹所在的学校读书，中午又在她家吃饭，他们关系比较亲密，儿子有些不愿意跟我讲的事都跟她讲，由她来转述也算适宜。最终也的确是妹妹委婉地做了这件事。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就算是绞尽脑汁，与儿子相处亦是越来越力不从心，远远跟不上他前行的脚步。儿子一天天大了，他需要男性的言传身教，需要雄性荷尔蒙的刺激熏染，需要一个超越年龄的男性玩伴。比如说他喜欢上了打电玩，可我不说那些电玩该如何玩，光是名字都记不住，游戏厅里的嘈杂声更是忍受不了，哪里谈得上陪他玩，更别说津津乐道地交流了；他喜欢运动，打篮球、乒乓球，游泳，我要么不会，要么水平完全次得他看都看不上；他喜欢车，路上过的车什么牌子，什么厂家，什么价位，他谈得头头是道，我却是两眼一抹黑……
　　 说到底，儿子天生是需要父亲陪伴的，哪怕只是陪着玩——而这在一个人的成长中又是多么重要！我就是再努力，也只能扮演自己母亲的角色，终归替代不了父亲的角色！
　　 更何况，长久的分居生活，长久的内分泌失调，我的更年期有提前的趋势，顽固病痛的折磨也如盅虫在噬咬着我；而儿子属于早熟的孩子，已经进入青春发育期，旺盛的精力无处有效发泄。两个焦躁的人天天在一起裹，针尖对麦芒，谁瞧谁不顺眼。我虽也在学着隐忍，可总有忍不住的时候，冲突便再所难免，迫切需要老公出场充当调和剂。
　　 可是，老公，对于儿子来说，你倒真像你的属相，是名副其实的“龙爸”——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几回。十二年，算起来也是不短的日子，作为父亲，你有送儿子学习架子鼓萨克斯几回？有开过几回家长会？有检查过几回作业签过几回字？儿子生病有陪过几回？
　　 是，你只要回家，或是我们去探亲，你都有想方设法地陪我们。可是，于漫长的时间而言，都是屈指可数的吧？而且，你也不知道，其实儿子多么渴望自己的爸爸妈妈能一起参加他小学阶段的最后一次班级活动，爸爸能陪他玩真人CS，妈妈能给他们的活动拍照，让他也在同学们面前好好炫耀一把幸福？
　　 是，既然选择了军人，就选择了奉献和忍耐，你没有设身处地体谅我的难处和心情，打心底里关心体贴我，我认了。可是，那个选择只是我的选择，并不是儿子的选择，他不过是身不由己。我们欠他的那些，你有好好想过么？你有想过现在的他心里需要一些什么？你有想过怎样给处于青春迷茫、狂躁期的他提供些许帮助和指引？你不能回来，这不假，我只问你，你有想到这些么？你又不是整天上班，休息的时候有时间看电视、看电影、喝酒聊天，就不能给儿子打打电话聊上一聊？你的理由是儿子不爱接你电话，可是，你不是叫我要有耐心么？儿子的确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可他毕竟还只是孩子，你有注意到他的尝试和转变么？他过去也是不爱接他婆婆的电话，通过我慢慢引导，他现在不也偶尔打回去，接婆婆的电话也能说上几句？你根本就不去试一试，先就给否定了，这就是你所说的“耐心”？
　　 你是军人，你有更大的责任和使命，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把这当幌子，借以推卸小家里的责任，更何况，养儿育女的责任于父母来说，并不是无可轻重的小责！！
　　 我都懒得再说。
　　 好在，你终于看完了《虎妈猫爸》；好在，你凌晨的留言貌似真的是有收获。那么，就看你这“龙爸”的实际行动吧。
　　 这文，就当是“家丑外扬”了。
　　
　　 （2015年6月4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