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在天堂还好吗？爸爸，您离开人世快十年了，这十年来您是在天堂吗，我的爸爸？爸，想来您老在世的时候，咱父女的缘分就很浅薄，彼此都不曾好好坐下来静心交谈过。爸爸，今日，女儿想静下心来好好与您谈谈心，好吗？
　　 爸，我很久很久就想问您一句话了：爸，您后悔过吗？或者说，爸，如果您真的在天有灵的话，今日的您，有没有后悔过您曾经来到人世间所做的一切？又或者说，爸，您到底有没有发现您曾经所做的一切是对还是错？爸爸，女儿其实是想问您，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如果您还能在世为人，您还会不会像这一世身为我的父亲般行事为人？
　　 爸，想当初您每次从单位回家，最喜欢看的影碟就是那《五女拜寿》，无论影碟老化得多么严重，播放出来的画面有多少雪花，您也不愿意换其它影碟，并严厉要求我们几姐妹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陪您一起观看。从这一举动来看，您在用响鼓不用重锤的方式教育我们几姐妹：为人在世，孝字当先。爸爸，这一点，您的女儿们终究没有辜负您——您过世了，您的女儿们不仅个个到场，还把您的丧事操办得在当地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风光豪华；而妈妈，现在又多活了十年，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可是，您可知道，这孝字对于您的女儿们来说，有多沉重？她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孝，是后人对于老人的一种态度。孝字下面是一个子，老字下面却是一把匕首！爸，您看看，这是不是挺符合您与您的女儿们之间的关系？
　　 爸爸，您在当初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您的亲生女儿，您的第一个孩子，我那二十岁的大姐，扒光了衣服按倒在寒冬腊月的秧田里殴打的时候，您有没有想过您是她的父亲？
　　 您是不是很奇怪我那时候还没有出生，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爸爸，那是因为您连续悬挂在堂屋正中央长达二十年的血衣。当初，您只是告诉我们，今生今世，我们不得与大姐有任何来往。其余的闭口不提。可是，爸爸，我在童年时光里早已聆听了村民们讲述这血衣的故事。大姐是您的仇人，因为她没有按照您的要求与向家儿子成亲而钟情与陈家儿子！因为陈家儿子不畏惧您的逼迫，至死也不愿意离开大姐，从而您一怒之下把大姐赶出了家门，还对当时已经与大姐成为夫妻的姐夫大打出手，结果被对方打得口吐鲜血！
　　 爸爸，您的妻子女儿最终令您失望了是不是——大姐是我们的亲人！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我们怎么可能放弃她？！
　　 爸爸，您在那年二姐要定居北京的时候您为什么要强烈反对？您明知道二姐从小聪明伶俐，早就向往外面精彩的世界，怎么也不会心甘情愿守护我们那贫瘠的老家。而您，为什么偏偏想方设法要把她留在您的身边，为什么？爸爸，三姐当初不是您早已定下将来您退休了接您班的人吗？为什么就仅仅因为三姐在读书的时候遇到一个男孩子的骚扰，您就如此绝情决意在大年三十，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不仅对三姐痛打一顿，还连夜暗地联系了人贩子，把三姐衣不裹体地赶出家门——爸爸，那可是您的亲身骨肉啊！
　　 爸爸，您知道吗？四姐当初在云南的时候，的确找到了她人生里的真爱。那时候的四姐，时常脸上挂着笑，那笑容，是发自内心幸福快乐灿烂的笑容！可是，那笑容过于短暂，比烟花还要短暂。您的一声命令，四姐不得不乖乖地回到四川老家，做您的乖女儿，守护着您那一个贫瘠的家园。
　　 爸爸，为什么在那天晚上，表哥身受重伤也要解救我，而您却天不亮就等不及地爬到山顶上去给我办理结婚证？！爸爸，您有那么大的力气那么大的毅力爬那么高的山，为什么不去镇上找派出所的人？您为什么不报案？爸爸，您为什么当时不让村民们知道真相？为什么您要妥协？！爸爸，您当时是害怕吧？害怕他会杀死我们全家是不是？您是看到表哥受伤了就害怕了对吗？您料定了哪怕是四姐和四姐夫还有您还有妈妈还有我，我们联手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对不对？！对不对？！
　　 爸爸，为什么您要出尔反尔？
　　 为什么明明说好了我要我的孩子，却在我走向法庭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你们立即抱着我的女儿不远千里地赶了上来还给她的父亲？！为什么？！
　　 爸爸，您让我失去的仅仅是一个亲身骨肉吗？不！！！爸爸，因为您的过世，我又不得不失去第二个孩子您知道吗？！
　　 爸爸，您看见了吗？看见我这根本没有正常肌肤的双腿了吗？您看到我每天都在不停地抓绕双腿吗？您看到我如今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每十分钟不到就要上厕所吗？瞧，现在我在这屋子里一呆就是好些年，现在我即便是下一次楼，回来双腿也要肿胀痛十天左右不见好。爸爸，您满意了吗？！
　　 您的一句不相信我，让我一辈子对那些不相信我的人或者语言，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第一时间就产生多大的反弹，您知道吗？！您是我爸爸，赋予我生命的人，一个被称为父爱如山的人，却不愿意相信自己亲生女儿的清白……所以啊，从那以后，我就一门心思地想要做您的乖乖女儿，我一直不停的与那些想要毁掉我清白名誉的人反抗，至始至终捍卫着自己的清白身子……
　　 爸爸，您知道我有多么惧怕看到亲情温暖的情景吗？爸爸您可知道我每一天是怎么过的吗？哪怕是有关于亲情的文字对我来说也是犹如魔咒一般……
　　 一个不知道自己亲生骨肉是生是死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受到良心上的谴责！脑袋上永远戴着一顶紧箍咒！您能体会到那滋味是怎么样的吗……爸爸，不管故事的情节是怎么样的，结局是我的孩子在成长岁月里失去了妈妈的陪伴，在孩子们的心里，我是一个恶毒的母亲，生了他们却又抛弃了他们！
　　 爸爸，女儿对于您为什么要生我们几姐妹的问题，想了很久很久，最近终于想明白了。
　　 您生养了我们，是想让我们来人世间历练的吧？您是想告诉我们生命的真谛——人生的酸甜苦辣咸都得一点一滴地细细品味；人生的最后终点站，是好是坏，都得自我耕耘；一世为人，是平庸还是非凡，这一切都得靠自我酝酿自我掌控，是不是这样，我的爸爸？
　　 爸爸，您知道吗？三姐如今终于过上了小康生活，她去年就入了党，如今在农闲的时候，带领村里的妇女们唱歌跳舞，舞出人生最精彩的中年岁月！她的儿女们个个都很懂事，不仅学业有成，很有出息，而且还一直把她当成生活里的好朋友！只是，苦了那位当家男人，孩子们的父亲，我的三姐夫还得在国外工作十年。
　　 还有四姐，如今也过上了夫妻恩爱的小康日子，尽管她的那一位算不上是一个标准的好男人，可是爸爸，只要四姐开心就好，不是吗？
　　 至于我，爸爸，我以后的日子不会过得很辛苦了！因为我如今的婚姻算得上稳定了。夫妻不是那种有可能会分离的互补性。我与他，彼此是惺惺相惜的夫妻关系。我想，以后没有特别重大的意外发生，我的后半生也就如同现在一般，以电脑打字写书，作为唯一的生活方式，用我的笔尖书写有意义的文字，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以报答那些帮助我，挽救我，爱护我生命的人们。
　　 可是爸爸，您可知道这走上文学这条路，有多艰辛多困难吗？爸爸，我无数次在梦里哭喊着问着您，为什么当初您不要我读书啊？！二年半了，九百多天，我流了多少泪水，承受过多大的痛苦，品味过多浓的苦涩，这些您知道吗？
　　 只是，爸爸，我没有恨过您，没有恨过任何人，如果真要说有，那也是曾经年少时。如今，我早已明白恨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爱，才是打开一切生存法宝的钥匙。
　　 写于2015年6月10日
　　 小女：李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