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吃派饭(小说)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因为交通不便不能来回跑,也是上边的硬性要求,到村里的下乡干部全都安排长期驻村,睡在大队部,吃在百姓家,而且须交伙食费。
老百姓那时过得都很苦,但很多人家宁肯自己少吃不吃,也都会把家里最好的饭菜端给干部。而且私下里互相比较,以能给干部吃好,干部满意高兴为荣。
村干部把全村人家按户按片排开,轮流派饭,不论谁家,一户一天。年近四十的老牛这次被派到了村东的赵老太家吃派饭,近两百户的村子一年也轮不了几回,快七十岁的赵老太太满心欢喜,一扭一扭的歪着小脚早早起来抱柴点火,把自己舍不得吃攒了半年的四碗白面从罐子里倒出,在柜子里找见小油瓶看了看,晃了晃说:“油还够了。”就开始扒葱捣蒜,不一会儿又是汤的又是干的准备好了,单等老牛光临品尝。
老牛听说今儿换到了昨天那户紧挨着的赵老太家吃饭。寻思着这村干部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安排到七十岁的老人家里。村干部看出老牛的心思,笑着说:“别看快七十岁了,老太太的身子骨硬朗着嘞,以前侍候过财主,做饭好把式。”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洗漱停当的老牛走进了赵老太家。尽管屋子不太亮堂,家里收拾的还算整齐,老太太看起来也挺精神。“大娘,您一个人收拾的家这么干净。真好啊。”老牛背着手边进门边说。“啊,领导来了,快坐,快坐,老头子前年走了,两个女儿也嫁在外村,留我一孤寡老婆子了。”赵老太说话很快。一接触就能看得出是心直口快,非常健谈之人。“大娘身体看起来还好,今天给您添麻烦了。哎,灯怎么还着的?”老牛边说边俯下身吹灭了炕沿上的煤油灯。“领导客气了,巴不得来家里坐坐呢。我老婆子就是最近感觉眼神有点不好使,可能上火了。但是,干活没问题。”
说话间赵老太太早已将咸菜、米汤和烙饼齐刷刷摆在了炕上的小方桌上。“大娘也吃,一起吃,一起吃,”老牛翘腿坐在炕沿边上招呼着,伸手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边吃边聊,老太太的手艺确实不错,老牛一口气吃了三张烙饼,米汤熬的是好味道啊,就是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再喝一碗,我自己舀,我自己舀。”老牛使劲拦住老太太热情的双手,自己动手亲自舀,待揭掉锅盖,伸进勺子一搅,“锅里还煮的东西,这是什么?”老牛一下子用勺子挑起一个黑黑的、长长的物件。一旁的赵老太太早已瞧见,一拍大腿:“哎呦,我说一早上寻也寻不见,寻也寻不见,敢情是跌到锅里了。”“大娘,这是啥呀?”“我的裹脚布,还能是甚呢。”老太太话音未落,老牛早放下勺子,头也不回的往外疾走,使劲的抿紧嘴,按住肚,强行按捺住连续涌向喉咙眼的那些,冲出房门。
“哎呦,我这是做的甚营生,干的啥事呢,领导,孩子,老婆子真是对不住哩啊。”赵老太太边嘟囔着边扭着小脚追出门去。老牛病了好多天,从那以后一看见米汤就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