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算初恋吗？
　　 86年秋季我又返回灵台县的星火乡投奔我的大姐来完成我的初三学业。大姐所在的乡只有一所初级中学即星火中学，插班是很难的事，好在遇到了一个恩师张继良老师。当时他任学校的教导主任，我找到他详细说了我的家境。他很同情，但很坚持原则，他答应我只要抽考成绩优异才会同意我插班。好在除英语外的几门课成绩都拿到了优秀，他拿着我的成绩单上了教务会，赢得了参会老师的通过。
　　 我被安排到初三(2)班插班。新的教室,新的老师,新的同学对于我来说全是陌生的。班里加上我共有55名同学,男生30名，女生25名。班里男女同学还很封建,一般不打招呼，即使男女同桌也在桌上刻了三八线,谁也不敢招惹谁，偶尔有了碰触立即会招来男女生的耻笑。其实越是封建，男女生越是好奇，都在偷偷地观察着对方，也许在心里都注视着自己喜欢的哪一个，要不然在厕所墙的那边总会听到同班女生议论着同班的某个男生，有好听的话也有不好听的话，即使坏话也是嫉妒和羡慕的话题。
　　 插班的我老想听到有那个女生能提起我，即便是骂我也行。每每下课我总往厕所跑，有尿无尿总在厕所蹲着听女同学的议论,总是没人提起我。回到教室,总会偷偷地扫视着，目光大多停留在女生身上,她们或低头或斜视，即使我看上她们十眼,她们也不看我一眼。我心里明白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我的家乡静宁是贫困出名的县,在她们眼里，我们静宁人就是上山客或炒面客，因为我的父辈们总是背了炒面口袋来她们这里割麦当麦客下苦力，也许这就是她们瞧不起我的主要原因。我唯一发泄的就是好好学习，想让自己的优异成绩来证明我的一切！终于熬到了中期考试。成绩单公布的那天,好让我兴奋了一阵子。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政治、历史，地理包括生理卫生我拿了全班第一名。就在我暗自高兴时，英语老师拖着阴阳怪气的腔喊道：某某某39分！我本来坐着一个三条腿的破板凳，正在那时还被后边的男同学给偷偷卸掉了一条腿，只听砰的一声我沉沉地摔倒在了地上。这一摔赢来了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我觉得脸烧到了脖子根，急忙爬起时，老师嘲笑道：“怎么了，39分重的背不动了，人家乔晓凤93都稳稳当当地坐着呢！”就在此时我听到一个女生扑哧的偷笑声。寻声望去就是她乔晓凤捂着嘴回过头盯着我在笑！嗯，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女生对我专注的笑，且不管是嘲笑还是讥笑反正对我笑了！我也冲她坦然一笑！就在这瞬间的一笑，我的心里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从此我就变得专一了，目光总有了方向，总是偷偷地观察她一个了！总不能久久地盯着看她，怕同学笑话，我靠窗子坐，于是我给玻璃窗的外边贴了白纸，这样我通过玻璃窗的反射就可以看到她的影子。看她上自习，听她朗诵课文，甚至看她长长的辫子，我就联想翩翩。处于青春期的我总有一种幻想和冲动，把她当成了唯一的目标。早早到校早早进入教室早早偷寻着她的身影，只要看到她的身影在教室里出现，我就踏实，学习也起劲！如果看不到她，总有一种失落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我喜欢看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做操的姿势看她和女同学一起嬉耍，更喜欢听她唱歌。有缘的是学校举行大合唱，班主任老师让她和我做了一次男领唱和女领唱，那首歌名我至今还记得，《在过20年我们来相会》记得我们的领唱是那么的专注和默契，为班级争得了荣誉。我们四目相对，尽管没有说一句话，可那眼神却告知了一切，原来我们是互相欣赏的。接下来了又发生了一件令我激动不已的事情,就在我打开英语课本准备晨读时发现了一张纸条。上边男孩一样刚劲潇洒的字迹映入我的眼帘：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学的语文，能不能给我交流一下？93号。我从字迹一眼就认出是她写的条子。我是语文课代表，常帮老师收发作业本，于是每个同学的字迹大概了解一些。再看93号不正是她的英语成绩么?
　　 我把头钻进桌框里一遍又一遍地压低声音默读着怕被其他同学听见抢跑似的。那个早自习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干不了。满脑子的构思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一直考虑到晚上,才颤抖着提笔写道:其实语文学习很简单，预习很重要。第一，通读全文处理生字词；第二，通读全文分出段落及段落大意并归纳中心思想；第三，老师上课时要注意听讲，看自己分段和老师的分段有什么出入。如果出入不大就会增强你学习语文的兴趣；第四，好的篇幅和段落要能熟读背诵，这样坚持学习一段时间你的成绩会提高的。另外可告知你是怎么学英语的，我的早读时间全用来学英语了，成绩总是不好！39号。纸条写好后，我又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觉得随心了才夹在课本的中间.
　　 那夜我失眠了.偷偷地点起煤油灯,怕影响其他同学,我用作业本折着灯光,借着缝隙露出的微光,一遍遍地看着她给我的纸条,仿佛在那一撇一捺中寻觅着一个少女的心思！
　　 天朦朦亮，我纵身起床第一个来到教室，找到她的座位，把我的字条夹在了她的语文课本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书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书里的内容。我意识到自己思想在跑毛了。我强迫自己镇定，不去想字条的事，可是眼神总不由自主地向她的座位扫去。教室里渐渐出现了同学们的影子，她终于来了。我偷偷地观察着她的举动，怕她不小心把字条弄丢，或者叫其他同学拣到，那就不好说了，尽管是学习交流，毕竟是男女生之间的事，同学们发现后肯定会像天大的新闻一样去渲染。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在我的心头。
　　 是的，生活在这种封建的校风里，让人压抑，让人窒息。这让我想起静宁老家的学校生活，男女生互相请教学习，互相玩笑嬉闹，也有偷着传递爱情纸条的，只要不被班主任发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也不见得这样的校风就会影响到学生的学习的，除非陷得很深的把早恋当饭吃的极个别的男女生了。就像我和她本该面对面的进行交流和请教,可在这个学校这个班级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互相传递纸条了,还担惊受怕的!我想着心思,观察着她的动静.终于看到她打开了语文课本,小心翼翼地拿起我的纸条,起身一溜烟的离开了教室……
　　 我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于是又盼着天黑和天亮，更盼的是她的回复纸条。果然在第二天的早晨，我在我的英语课本里看到了她的纸条，我特别兴奋也很激动,我怕我失态,于是我赶紧拿起夹纸条的课本急忙跑出教室,来到操场边打开纸条见上面写道：谢谢你给我指导！其实英语也很简单，只要你掌握好音标，单词就很好记，我发现你花大量的时间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死记硬背，这样不好，还容易混淆，记住音标摸清规律，就会进步！93号留言。
　　 我爬到操场的围墙上，迎着初升的太阳双手举起纸条一遍又一遍地默读着，仿佛在我的心中也升起了一颗太阳，暖暖地让我激动不已。尤其她观察到我死记硬背单词的事，是千真万确的，我就是这样死记硬背单词的。这是我激动不已的由来，也是我联想翩翩的由来。由这一点证明了她很在乎我。虽然我们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在彼此的心里都深藏着对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想着想着我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流，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英语成绩赶上去，要对得起我心中的她。
　　 从此我按她的指导，认真学习国际音标，发现了规律，只要读准单词发音，字母的拼写就会迎刃而解，达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期末考试我取得了69分的好成绩，老师表扬了我，说我进步很快！我把赞许的目光投向她，看到的是她泛着潮红的脸庞。而她的语文考试取得了89的好成绩，我的内心同样替她高兴着!
　　 初三的时间是紧张的，更是压抑的。尤其每个代课老师的时间更是紧张的，远远不够用的，他们总是拖堂，课间十分钟成了他们利用和争夺的体现，上厕所听女生聊天的自由也被剥夺了。拖堂的老师还在津津有味地讲着，仿佛在这十分钟之内，就要把自己想要交代的全部交待给他的学生似的。下节课的老师端着教案徘徊在教室门口，那时我们讨厌老师的拖堂，讨厌老师提前进入课堂，剥夺了我们仅有的自由空间。自从心中有了她，我变得张狂了,和男同学找话题大声争论,无非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女生之间的大喊大叫或者嬉闹也是为了引起男生的注意罢了！我们就在这种氛围中不知不觉地结束了初三的学业。因户籍的原因我不得不离开上了一年学的母校---星火中学！要回到老家静宁参加中考。
　　 离去的那天，我的心就像被什么掏空了似的，久久地徘徊在母校的操场上。此时的我多么希望她能够出现在我的眼前啊！明知那是空想，是自欺欺人，还从上午等到下午，直到教室空无一人，我才悻悻地离开了母校。难舍呀！朝夕相处了一年的母校，老师，同学，更放不下的是她。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勇气来打破这样的校风，道声离别的话语，我唯一能做的是拜托我的大姐把我喜欢的两本复习资料留给了她。
　　 回到静宁的日子，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温习功课，准备迎接中考的最后冲刺！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心依然会飞回母校星火中学，想起老师想起同学想起了一年来经历的好事坏事，样样都牵扯着我的心。我时不时地翻阅着她的纸条，刚劲有力的笔迹和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关爱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和无穷的力量！想偷懒或者跑毛的时候，一旦想起她的留言，我就会信心百倍地投入到学习当中。最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静宁二中，我真想写信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她，可提起笔来没有勇气写下去，信纸揉了一张又一张，我只有把那思念之情偷偷地埋进了心底。
　　 收麦天的太阳火辣辣的烤着，父亲上地收麦了，我要去给父亲搭手，父亲心疼我，怕我晒着，就让我看家。我明白是那张中考录取书让父亲更加疼我了！我忙完了家里的一些琐事，靠在门口的大树下打盹，同乡的伙伴文书的儿子匆匆来找我，他在衣兜里摸出一封信来，我一看地址和那熟悉的笔迹激动地跳了起来，接着信的手不听使唤的颤抖着，是她！是她给我来信了！我抓起信就跑。同伴喊我，我都顾不得理他了！我奔跑着，一溜烟爬到家对面的山顶，看看四周无人，就急急地撕开了信封，只见上边写到：
　　 某某某同学：你好！
　　 感谢你给我复习资料，我已收到，也一题不拉地做完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被陇南卫校录取了，学制四年！
　　 不知你考的理想吗？
　　 另外咱班同学只有两名落榜了，其他的都考到一中，二中和三中了。平凉师范录取了5名（xx,xx,xxx.xx.xxx）
　　 你的地址，我是问过大姐的，请见谅。如果方便请回信。寄到大姐那里转交与我。
　　 此致
　　 敬礼
　　
　　 同学：XXX
　　 87年7月15日
　　 我含着泪花读完了她的信。因为这是我初次读女生的信，更是我朝思暮想的她的信，内容虽然很短，我还是读了好几遍，甚至没放过一个标点符号，我为她骄傲！也为我的同学骄傲！至于落榜的那两名同学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他们确实太差了！这让我对那样的校风又有了另外的看法！
　　 读完信，不知怎么了，我就有了一个决定，上地帮父亲收麦去！
　　 晚上回家,我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给她写信了，就信的称呼让我斟酌了好久。最后决定去掉姓氏，直接称呼XX同学，这样多少带了点亲近，但远远没有表达出我对她的真实的思念之情，我只能克制，隐藏在笔尖的下边。初次给女生写信，内心的激动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述的，正因为是初次，逐字逐句都得斟酌，不想直白也不想露骨，怕她笑话，更怕她拒绝。只能违心的用生般硬套的近乎文绉绉的文字来表达了。信写好了，我压在枕头下等着天明，给父亲打了招呼去镇子上的邮政所，花了8分钱买了邮票，倒着贴在了信封的封口处，听表哥说过邮票倒着贴以示爱情或者思念，是不是有这样的说法我无处打问也无处考究，反正就这样做了。当我把信交给柜台的大姐，她看了看笑着问：“是情书吗？”我的脸刷的一下烧了，结巴着说：“不---不是的，是给同学的！”出了邮政所心里暗喜，看来邮票的贴法还真有讲究呢，要不然，那大姐怎么晓得是情书呢？
　　 回到家中掐指算着复信的到来。半月过后，果然收到了她的来信，这次信中的称呼也变了，去掉了我的姓氏也省去了同学二字，让我觉得一下子和她拉近了很多。尤其最后一句，方便的话回灵台面叙。这句话让我魂飞梦绕了好几天。最终以看大姐的名义得到了父亲的允许。他把粜麦子的钱给我作为路费，打发我回到了灵台的星火。大姐赶集路过她家以喝水名义，把我的纸条交给了她。我把见面的地方选在了母校后边的塬边上，穿过一片杨树林，就有大片的庄稼地，沿地埂塄走到塬边，眼前就会出现对面山上错落有致的窑洞，大概八、九户人家，每到吃饭时辰，炊烟袅袅，笼罩了半个山头，似云似雾分外缭绕，沟底有股长流的小溪水色清澈明亮，会使人置身于美丽的山水画当中。过去我常常来这里复习功课，累了，我就会放眼塬边去欣赏对面山上的风景，去幻想山上的另外塬上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