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吃了晚饭，和母亲在村里的小路上散了会儿步，就回家了，感觉今晚闷热得很，比前几天还要闷热得难受。
　　 ――题记
　　
　　 最近，秀秀没有来找过我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老是觉得心里堵得慌，难受得紧。很是想找秀秀聊聊，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老是叫我，姐。而我却从未把她当做小妹来对待，我做她姐总是还缺点什么，因为我觉得秀秀是个很不同的女孩儿，至少在村里和别的女孩子不同。尽管如此，秀秀还是叫我姐，时间久了，似乎最初的想法也变了……
　　
　　 （一）
　　 “快再拿点热水来，给孩子擦擦身子。”
　　 “呀！吴婶，快看孩子的头要出来了。”
　　 “是啊，是啊！真是祖宗保佑啊！希望母子平安。”秀秀的娘说着，向着天边拜了拜……
　　 “不好了，孩子的头太大了，卡住了……”接生婆王孃对着秀秀的娘大声不停地喊到。
　　 “啊？怎么会这样啊？”秀儿娘焦急地说着就跑进了屋子，看到女儿苍白的脸，因为疼，鬓边的头发也是浸润得湿嗒嗒的在脸上，唯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的有神，只是泛红得狠，见此情景，她扑通一下就跪下来了。
　　 “秀儿娘，孩子头卡住了，只能剪产道了啊，不然孩子和大人都有危险的！”接生婆满脸堆汗给秀儿娘说着。
　　 “可是秀儿，撑得住吗？”说完便回头看了秀儿一眼。“娘，我，我撑得……住。你让王孃剪吧，只要孩子好好的。”
　　 房间里很静，静得只听见秀儿因为疼而发出的急促的呼吸声。
　　 ……
　　 “哇……哇……”伴随着孩子的啼哭声，孩子顺利的生了下来。
　　 “不好了，血止不住了，发生血崩了！”
　　 秀儿死了。那年秀儿十九岁了……
　　 从此村里便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而秀儿娘因为女儿难产死了，也变得有些精神失常了，不知道后来去了哪里。因为秀秀还没有结婚就怀了孩子，还生了下来。这种事情在农村绝对是“丑闻”！所以从此便是碱口不谈了，这些都是从阿婆那里嘴里知道的。
　　 在外面呆了将近7年，对于外界的繁华和世俗，感觉像是浸到了骨子里了。越来越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唯一的儿时好友也没了，留下来还能怎么样呢？
　　 不过我到底还是回来了，那是后来为了芯儿，才回来的，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好比是“落叶归根”的缘故吧。
　　
　　 （二）
　　 “姐，你要去哪儿呢？可不可以带上我啊？”秀秀偏着头问到我。
　　 “秀儿，姐不可以带上你，因为姐要去念书，一切都得自己承担，没有时间照顾你的。明白吗？”那时的秀儿才十岁多点，我已经十四岁了。
　　 “好吧，那你记得常回来看我啊。因为听阿婆说，我也要被送去上学了。所以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哦。”女孩儿调皮地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这是好事儿。秀儿”我从心底里为秀儿高兴，农村的女子可以识文断字是不容易的，而这些对于秀秀更不容易，因为秀秀家只有她和她娘,一家子全靠二叔家接济度日，秀儿能上学，一定有别的原因，这是我自己后来想的。
　　 离开了村里，去了学校，呆了三年，回来的时候，听说秀秀已经离开了村子，和她娘去了别的地方。而我那时一直觉得秀秀去念书了，她娘为了照顾她，也跟着去了。
　　 过年的时候我没有看见过秀秀，也就兑现不了“我常回来看她”的诺言。
　　 过完年，我走了。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我走了后不久，秀秀回来了。而后母亲托人告诉我，秀秀后来找过我，她我还在念书，她在别处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了，那个时候的秀秀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年秀儿已经十六岁了。
　　 在这个年纪、在村里已经是许了婆家了。而秀秀还没有。但秀秀却有了“心上人”，这可是大逆不道的啊！
　　 两年后，过年的时候，回来见了秀儿和一个男孩儿。她告诉我说：“男孩儿是她男人。”我当时觉得这男孩儿，看着太年轻了，又长得眉清目秀的，白白嫩嫩的，不太适合秀儿。我就问秀儿：“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依偎在男孩儿怀里说：“就是两年前你走后的事情啊，我还托你娘告诉你我回来了呢。”
　　 “哦，我那个时候有听人说过你回来了，只是学业没有完成，所以没有回来。”也许从这个时候，我就觉得秀儿“脏”了吧，心里有了种想和秀儿断了来往的念头，因为我不想和秀秀一样被别人指指点点！
　　 二十多天的年假后，我去了一个小镇，当了那里的老师。教一些孩子念书，工资不是很高，但是好歹可以不用向家里要钱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对于这一点我那时很满足。每月还有两天的时间自己安排，我利用这两天，基本是回了家里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总是念家得很，而我看见秀秀和她男人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后来听阿婆说：“秀秀和她小男人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对于这个消息，在我意料之中，因为那时的秀秀已经被那男人“迷”住了，有几次去找秀秀时，都瞧见秀秀依偎在男人身边。我由于脸皮薄，便早早的离开了。日后去找秀秀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到我不再找她，她也不再找我。这个时候，我竟然有一种窃喜的感觉。
　　
　　 （三）
　　 我在学校里，越来越喜欢学校的氛围，每天叫孩子念些朗朗上口的古文，和他们讲些有趣的、又有点道理事情。就这么过了一年。中间回过家里几次，后来隔回去的日子越来越长了。那个时候我已经过了二十，却还未婚，已经成了村里的剩女。村里也开始有了流言。而母亲是个老实的女人，也托媒婆提过那么几次，每次都被我甩了“冷脸子”，久而久之，我的名声也就传了出来“柳家姑娘是个有脾气的人，没事别去招惹……”而我自己似乎也就没了这些心思，只是一门心思的呆在学校里，感觉这样才不会闷得难受。当然那个时候的我，一直反感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我希望我可以遇上一个“知识分子”，不用像父辈那样，一辈子都是旧的思想，一辈子都是那么的愚钝。
　　 一天，我坐着二叔的马车回来看母亲的时候，听说：秀秀母女又回来了。
　　 这次我没有去找她聊天了，因为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的丫头了。只是她看见我的时候，还是叫上一声“姐”。而每一次，我都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应上一声“唉。”
　　 “秀秀挺着大肚子就敢回来，胆儿可真够大的。”母亲和我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
　　 “哦，是吗？”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母亲的话，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
　　 “可不是，听说秀秀的男人甩了她，就是上次和秀秀一起回来的那个男人哩，那男人家是个有钱的，之前在就给他定了一门亲了，不知道是啥原因，从家里跑了出来，才遇上了秀秀的。”母亲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
　　 “那又怎么样？”我眼皮儿也没抬的反问着母亲。
　　 “还能咋样啊？秀秀和那男人好了没多久就怀孕了，那个时候男的家里也寻他了，自然男的回去了呗。”
　　 “哦。”一边扒着饭一边想着别的。
　　 “丫头，你有空还是去瞅瞅她娘俩吧，毕竟你念书走后，她来找过你好几次。”母亲说。
　　 “不去！”说完便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心里很难过，也许是为了秀秀吧，为了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单纯；也或许是为了我们的情谊就因为这些年太多的无奈而消失殆尽，或许我也因为害怕着别的什么。
　　 出了屋子，去了小河边。流水哗哗地流着，天边也染上了金黄色。莫名的悲伤，凄了心头，心里痛极了。
　　 饭后我还是去看了秀秀。她真的怀孕了，肚子高高得隆起。她母亲站在灶边和着馍面，桌子上放着一碗榨菜。她靠在床边，见到我，高兴地招呼着，“姐，没想到你还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而她母亲听见她说这话在一边偷偷地抹着眼泪。
　　 和秀秀一家聊了会儿，并把带来的一点吃食，放在桌上便离开了。从那以后我便没有再去看过她，只是知道她近来过得“还好”。
　　 只是想不到的是，这竟然是我们最后的一面。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看了秀秀，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学校。因为我感觉自己心里又开始“闷”了起来……
　　 回到学校的一个星期后，母亲托人来叫我回家，――秀秀死了！
　　 我匆忙安排好，赶到家里，母亲告诉我，秀秀在屋子里摔了一跤，然后孩子提前出生，又是难产，才死掉了。
　　 “那孩子呢？”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此一问。只是觉得自己该这样问问。母亲说，“孩子的生父家的人来看过，说不是他家的种！他家是不会要的！谁爱要谁就拿去！”
　　 听完母亲说的，我憤憤地一拳砸在桌上，替秀秀感到不值。当初挺好的姑娘成了这样，替他家怀了孩子，也生了孩子，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母亲又说：“秀儿娘也疯了，不知道跑哪去了。孩子在二叔家养着哩这几天，还是被你二叔偷偷抱回来的哩，要不然，你有空的话就去看看吧。”
　　 “嗯，我会的。娘，秀儿葬哪了？我想去看看她。”后来我没忍住，低低地哭了起来，如果那段时间我看见秀儿和那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去找她聊聊，或者为她做些什么。一时之间，心底的耻辱感爆发了。我从低低的抽泣成了止不住地嚎啕大哭。回到了房间，关上房门。觉得自己也是害死秀秀的间接凶手。
　　 后来母亲回来告诉我说：“秀儿没有坟，她是被火葬的，骨灰洒在了村外面的河里。因为村长说，秀儿是没结婚就生了娃的女人，不干净葬在咱们村里。”
　　 “谁允许他这么干的啊？！”我再也没法冷静下来了，冲出了屋子。
　　 去了那条撒了秀儿骨灰的河边，水流得哗哗响，天空阴得很！心里开始厌恶，甚至开始厌恶村里的一切！耳边听到的声音，仿佛是秀秀最后绝望的呐喊：“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啊、不要啊！”是啊，是我们这群无知的人害死了秀秀！连死了也是让她身无居所，只能随河流而逐流。我想，秀秀死后一定不会安心的。
　　 连续消沉了好几天，学校催我回学校上班了，临回学校头天，我去了以前和秀秀一起呆过的地方，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心里面也不再那么的难过了。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帮秀秀做点什么。
　　
　　 （四）
　　 晚饭的时候，我告诉母亲：“我要养秀秀的孩子。”母亲说我疯了，我说：“我没有疯，疯的是你们这些人！”
　　 第二天一早，我便来到了二叔家，开门的是他儿子新娶的媳妇儿，见到是我，笑着对我说：“呀，是柳柳啊，是什么风儿把咱老柳家的文化儿人给吹来了啊！快进来坐。”
　　 我叫了声嫂子，便把来意告诉二叔。
　　 二叔叼着个旱烟，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沉默了几分钟后问我：“丫头，真想好勒？要知道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要是养了这孩子，别人会咋看你啊？你以后可咋做人啊？你母亲怎么办？”
　　 “二叔，我知道。这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的。”我平静地说着，二叔叫我进了内屋，我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包裹”。包裹着一个婴儿，我知道那就是秀儿的孩子。
　　 我把孩子抱回了家，我给她取名叫芯儿，第二天我便被母亲从家里赶了出来。
　　 村里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母亲将我赶了出来，我也理解。因为毕竟母亲在那个地方生活半辈子，而我养秀儿的孩子本身就是一种不洁净。这样的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也没什么难过了。
　　 收拾好不多的行李，抱着秀秀的孩子到了学校。学校是个开明的地方，为我们腾出了一间屋子。此后芯儿和我一直在学校，再未回过村里。
　　 转眼芯儿已经三岁了，小小的模样，已经长出了她母亲秀秀模样的三分之一了，尤其是那双眼眸。总是让我觉得秀秀还在，她在看着我扶养她的孩子，而感到高兴。也或许是我自己觉得这样的赎罪，可以让我觉得自己的良心还算过得去。
　　 后来我和一个男人结了婚，我把这一切告诉了他，他说我做得对，我是个善良的女人。实际呢？我想如今的良善是过去不知天高地厚的赎罪吧。
　　 二十九岁那年我带着已经五岁的芯儿，回了村里，原因是芯儿的生父来寻她了。我很不想把芯儿还给那个男人，可是芯儿不是我的孩子，尽管我养了她五年，她是秀儿和这个男人的孩子。还记得那天早上，芯儿抓着我的手对我说：“娘，我不想离开你，不想和这个叔叔走……”的模样，哭得小脸都白了。
　　 只是后来我还让秀儿的男人把芯儿带走了，因为我知道没有什么能比孩子呆在自己的生身父母身边好的了。
　　 没了芯儿的日子里，总是觉得还少了什么，丈夫说：“柳柳，咱可以再生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我想是啊，这些年为了芯儿可以享受到全部的爱，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一年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家里又有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