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短篇 >> 情感小说 >> 和泥脱坯

精品 和泥脱坯


作者:李百合 秀才,2081.9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96发表时间:2015-06-15 22:22:41
摘要:第二年开春的时候,老家门前那处池塘旁,二妮和驴子两个有说有笑地和着泥、脱着坯,在他们的脚下,一行行崭新的土坯整齐的排列着,在不断地向着前方延伸、延伸、再延伸……

和泥、脱坯是东北农家的两种活,也可以说是一种活的两道程序。和泥不一定是为了脱坯,有可能是为了抹墙、抹房、抹炕等,但要想脱坯,必须先和好泥。小时候,年年见到大人和泥脱坯的情景。那时我们松嫩平原碱沟边子的人家,家家盖的房子是黄泥脱坯垒的墙,碱土抹顶的平房盖。这种住房,不论是墙也好,还是屋顶也好,要年年抹年年侍候着,有一年不抹房,墙和屋顶的黄泥和碱泥受夏季雨水的冲刷,泥片就会剥落,屋顶就会漏雨。侍候的时候虽然很废事,但这种平房自然也有它的好处,冬季暖和不说,那平顶的房盖用处可就大了。特别是到了秋季,家家的庄稼收获完毕,堆在院子里鸡刨狗食的很容易遭损;如逢雨季,晾在潮湿的院子里,粮食也不易干。平房顶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把较轻的粮食放在房顶上,高处风大,采光也好,农作物的颗粒晾干的快。待农作物的颗粒晾干之后,因为高处风大,直接在上面用扬锨就把籽粒中的糠秕风出去,家家的房盖都成了一个“小场院”,打毛嗑头(葵花头),扬毛嗑、谷子、糜子、苞米、黄豆等,很是方便。
   抹什么样的墙和什么样的泥,脱什么样的坯和什么样的泥,这在我们的老家是有很大说道的。人住的房山墙一般都是用黄土和泥,这种泥用的“扬角”(用麦秆铡成一寸长的秸杆称“大扬角”;脱了粒的麦壳又称麦鱼子是“小扬角”)应该是小扬角,小扬角和的泥细腻,抹在墙上美观,一般的仓房或是院墙用碱土和泥抹,这种泥抹在墙上,碱性大,雨浇在墙上滑溜,不易脱落。垒院墙时,要用上大扬角,麦秆铡得得长一些十公分左右最好,用洋杈一杈一杈把泥罗叠起来,这样钗成的院墙结实耐用。
   土坯种类很多,从颜色上来分,有黄泥坯和黑泥坯;从用途上来分,有盖房坯和炕面坯。一般临时性的住所,如看庄稼用或是在甸子里放牧看牲口用的临时窝棚、看水库的小土房等,这些房、棚冬天闲弃时损坏严重,第二年还要重新搭建,用的就是这种便于取土的黑泥。东北地区,黑土层深厚,深入地下一米多深,之后下面的土大多是黄土,所以用黑泥脱柸方便取材,在地面挖的坑也不深。而黄土泥要挖上一米或两米深之后才能见到成色较好的黄土。抹墙用的黄土,本着不破坏农田和道路的原则,一般要选择在池塘或沟边取土,之后拉回自家的院子里和泥。
   脱坯多是现场取泥,一般都在靠近水源的地方,挖出一个很深的坑,把大扬角撒在上面放进水,直接赤脚在里面踩踏均匀;也有怕凉穿长筒靴踩踏的,但挺废力,一个不小心,有时会把靴底拔掉,这样的泥就和成了。说的似乎轻描淡写,但在具体的劳作过程中,和大泥和脱大坯,是同属东北四大累之一的最累的活,踩踏要用力,要脚脚见底,这样里面的扬角才会均匀,否则脱出的坯不结实。扬角放多放少要凭经验,放得恰到好处了,脱出的坯使用的年头就会多一些。脱坯一般都选择夏末秋初的无雨季节,这个时候脱的坯易干,少被雨淋。
   把和好的泥,用洋杈从坑里甩出到地面,不能太稀,很稠很稠的那种,就能用来脱坯了。
   脱坯时要用到两种工具,一种是坯模子,一种是水盆。坯模子是一种用四块十公分左右宽的木板做成的一种方形模具,一般都是用松木制成。用杨木或其它土木材,经水一泡会发生变形而导致脱出的胚不耐看不规则不好用。在池塘的岸上找一平地,手赚成半拳状,把泥巴在模子里按实,为了模子离开坯胎时方便,还要从旁边的水盆中向里撩点儿水,把坯胎四周用水摸刷一遍,把坯胎上面抹得与模子上沿一平,光光的;把模子小心地拿起,坯胎完整地呈现出来,这样坯就脱成了。脱成的坯后期管理非常重要,要经常看着,以防牲畜踩踏,或小孩子淘气在上面踩脚印。大半干之后,还要把坯小心地横着立起,晒晾朝向下的一面,一行行,很像现在人所说的诺米骨牌。有的孩子淘气,对着边上的一块坯一脚踩倒,其它的坯一个挨着一个倒下一排,把大人们气得直骂娘,说是没教养,有娘养没娘教的孩子。但也是一气了之,谁家没几个孩子?谁家孩子不淘气?淘气的孩子不见得就非得品质恶劣,是大奸大恶之人。
   天要来雨时,赶紧组织人力物力,把土坯呈三角形状留出拳头大小的孔隙一层一层地码起,之后,在上面反面覆上一层土坯,用雨布或苫单把坯盖起,也有用谷草盖的,天晴了再把这些覆盖物撤去继续晾晒。小时候的我们最爱穿梭在各个坯垛之间玩耍,玩迷藏,或是学着电影里打鬼子的镜头,在里周旋;更有淘气的,拿弹弓在坯孔里射击,被射到的疼得狼哭鬼嚎地去找家大人评理。
   盖房子的用坯,一般都要等到来年的春季时才能使用得上,为了便于冬季管理,还要把一码一码的坯罗在一起垒成一大垛,外面用碱土泥抹上,保存到第二年春季无雨季节,盖房时取用。大坯垛上面也留有孔隙,是为了方便透气。冬天的时候,有麻雀或雪鸟在里面筑巢。我们往往把家里用来上房的大梯子,两个人抬着来到这里,攀上去,掏里面的麻雀。有时老鼠也爱在下面打洞,主人很不愿让老鼠在其中打洞,往往在洞里塞满软柴点燃,用烟熏出里面的老鼠。因老鼠在里面打洞,往往会把土坯弄坏。
   也有专门以脱坯卖钱为生的“坯客”,在夏秋之交一天也不闲着,男劳力和泥脱坯,女人和孩子立坯、码坯、垛坯。往往能脱上两、三垛坯,备有的人家盖房坯不够用时卖给他们。也有拉到城里去卖,或拉到别的生产队去卖的,价钱都是一样,二分钱一块,质量有保证。但这种活过于劳累,一般没有点体力的人是不能坚持长久的。罗驴子是刚从山东移民过来的,母亲在闯关东的路上病死,他和父亲相依为命。村里的王大干家的二妮是早些年间,随父移居东北的山东人,来的时候,她只有二、三岁。十六年弹指一挥间,王二妮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罗驴子,脾气虽驴,但有一副好心肠,家里的活计干完之余,往往帮助二妮家干一些粗活、累活。王二妮的父亲看在眼里,便明白了罗驴子的心思,装在心里,不挑明了,让这个傻小子干吧,干点他还轻巧点儿呢?这是你自家愿意的,我又没请你来。王二妮看不过父亲的作派,就偷偷地劝罗驴子不要再帮她家干活了。偏偏罗驴子一本直帐,一条道跑到黑,硬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老罗头见儿子没日没夜地给人家白干活,岂能不明白其中道理,于是就托了媒人到王家提亲。老王头是瞧不起罗家父子俩人的,家里穷得叮当山响,谁愿意把孩子嫁到这样的人家里?那岂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吗?有心把这一门心事,一推到底,但一想,人家罗驴子几年来没日没夜给自家干活,让外人看来,他老王头也不地道。所以他权衡再三,最后告诉媒人,如罗驴子能拿出现钱五千元,再来娶二妮,否则想都别想。媒人回去把王家的要求告诉给了罗家父子。罗家父子听了之后,直如五雷轰项,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因为在那个时候,谁家能有上个千八百块钱的现金,就属于富裕户了。一个住在碱沟边里的农家,有谁一下子能拿出五千元?砸锅卖铁,就是把爷俩拆了卖骨头也不值这些钱。罗驴子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地整整三天。这三天时间里,他不吃不喝不睡,可把当爹的愁坏了,儿子若一味地如此,饿也得饿死,所以他苦口婆心地劝慰着儿子,好话说了三千遍,儿子就是一动不动。急得父亲找来了左邻右舍劝慰,仍不见效。邻居们看到罗驴子的可怜样,也都咒骂着老王头那认钱不认人的德性。罗驴子躺在炕上的第四天早晨,早早地起来,把家里的麦秆垛挑了,用绳子一背一背地背到了门前的池塘边。父亲跟着儿子也来到了池塘边。
   “儿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爸,我想好了。咱爷俩脱坯卖,我算好了。一块坯能卖上二分钱,十块坯就是两角钱,一百块坯就是二块钱,一千块坯就是二十块钱,一天脱个千八百块坯不碍事的。”
   “可是,儿子,和大泥、脱大坯,那是累活啊,你天天干这么累的活,能受得了吗?”
   “爸,你看儿子的体格,硬实着呢。”罗驴子说完把一旁弃置的一个二百多斤重的石头磙子“嘿”的一声从地面上抱起,绕着场地走上半圈,“嘿”地一声把石磙又扔回原地,腿不软气不喘,是气定神闲。父亲看着儿子的表现,情知自己怎么劝也是徒劳,只得长叹一声,苦苦地摇了摇头,帮着儿子一背一背地背着麦秆。这一幕的情景,正被早起抱柴禾的二妮看见。二妮眼泪无声地落下,她心疼驴子哥,同时心里恨着贪财的父亲。二妮在干完家里的活计的同时,也跑来帮助驴子哥端个泥打个下手什么的,这更增添了驴子的信心和勇气,第一天就脱出两千多块坯。父亲心疼地说:“儿子,活,不能这么干啊。你得慢慢来,别一下累着。”
   二妮也说,是啊,驴子哥,抻悠着干,活不是一天就能干完的,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一锨挖个井的。驴子一笑,默认了爷俩的话,收拾收拾就回家了。罗驴子想脱坯挣钱娶媳妇的事,在全村立即传开,和罗驴子关系极好的一般大的青年都纷纷跑来帮忙。但罗驴子拒绝了。他说,他不靠别人,要靠自己的一双手,挣到钱,娶到媳妇。双腿长期泡在冰凉的黄泥里,时间长了罗驴子也受不了。二妮就劝,说驴子哥,你这样下去,腿会做病的。驴子听了二妮的话,就回到家里把长筒子靴穿上,里面垫了厚厚垫子。虽然如此,每晚回到家里休息的时候,双腿禁不住一阵阵地发疼。驴子没有让父亲和二妮知道,仍是坚持着每天和泥脱坯。日复一日,驴子脱的坯,一天比一天渐少。村里看着渐渐累瘦的驴子,都在议论,骂那王家真不是人,为了钱,愣是把个腰肥体壮的罗驴子,累成了一匹“瘦驴”!
   二妮心疼驴子哥,就把家里歇蛋的老母鸡杀了,给驴子哥熬鸡汤喝。罗驴子喝着鸡汤,眼泪落到了碗里。“二妮,你对驴子哥太好了,你等着哥一定会脱够坯,攒够五千块钱娶你的。哥娶了你,一点儿委屈都不让你受。”
   二妮哭了,驴子哥,我不喜欢你为了我去拚命的。
   驴子哥就笑,还伸了伸胳膊比划了几下,哥棒着呢,别担心。人,没有干活累死的。
   转眼过了中秋,由于天气的原因是不能再脱坯了。因为这时候脱的坯由于太阳光照射的温度不足,是晾晒不干的。罗驴子把所有的坯都码起来,他清点了一下,一共是十五万块坯,盖上三间大房是使不了,但若是换成钱的话,就是全部卖掉只能换三千元。父子俩正愁销路的时候,这时候村子里却来了一批知青。知青驻扎在村子里是要有住房的,但此时已入冬,国营砖场已经没有了红砖,于是乡干部就各村买土坯盖房。罗驴子的十五万块土坯竟毫不费力地坐在家里就卖出去了。爷俩数着三千块,乐在眉梢。驴子说,爸,很快就入冬了,我还想琢磨干点啥。父亲说,大冬天的能干些啥?驴子说,啥挣钱就干啥。知青正招工盖房呢,我去,据说一天能挣两元钱呢。父亲没有说什么,看着儿子蹒跚着脚步走出了大院,长叹了一声。
   那个年代的知青都有一种战天斗地的精神,不管什么季节,也不管在入冬的时候盖完房子,房子是否能干透,只要一颗红心向党,就有使不完的力气和干劲。罗驴子被分配的活还是和泥,那寒冷刺骨的感觉,好像能冰透他的心。虽然垫了很厚的垫子,但踹在一靴子深的泥巴里,冰得他大腿肚子直抽筋。那天他实在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黄土泥巴里,再也没有起来。知青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县医院。医生说,罗驴子是极度类风湿,膝关节已肿胀发炎,弄不好会截肢。
   这可愁坏了他的父亲,驴子若是截了肢,这一家人可怎么过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更遇打头风。二妮爹老王头知道这件事后,立马就把媒人找来要求和罗家退婚。
   王家和罗家退婚的消息传遍全村,但住在医院里的罗驴子还蒙在鼓里。他整天惦念的是,二妮为啥不来医院看看自己,难道二妮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他问过爹,但爹说,兴许人家忙呗再也没有说什么。
   罗驴子在医院里的日子不好熬,二妮在家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和爹大吵了几次,在她第三次想逃出家门去县里看驴子哥的时候,父亲把他锁在了家里。她日夜哭泣,人已经瘦了许多,往日那俊俏的脸颊,已瘦得不成模样。老王头见女儿铁了心似地想嫁给罗驴子,就着急起来,拿上两包果子、两包糖求媒人给二妮马上找个人家。媒婆属于东北四大没脸之一的人物,能把好的说成一文不值,能把坏的说得天花乱坠,经她一撮合,还真有一个能出得起五千元彩礼的。只不过这家男子年岁要比二妮大上十五岁,按理说老王头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但他一想,岁数大一点儿能怎么的,总比嫁个瘸子强吧。所以,他一咬牙,狠了狠心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罗驴子的病竟然意外地好了。这种病想好转很是不易,据说罗驴子治疗这种病得益于他的一个病友。那位病友说,他的这种类风湿靠医院治疗那是治不好的,他的远房有个亲属,得的也是这种类风湿,当时并没有上医院,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就医的钱,也不知从哪淘来的偏方,说抓上几只蜜蜂在患处蜇上几下就能好。罗驴子听了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让父亲去找蜜蜂。那时候,我们村正有一个下放的黑五类,在家里养了一箱蜜蜂。老罗头到了他家把来意一说,人家二话没说,抱起蜜蜂箱就来到了医院。起初蜜蜂叮了上去,驴子觉得如针扎般地难受,疼得他的脸上流出了涔涔的汗水。他咬紧牙根,硬是没让自己“哼”出一声。他疼得晕厥过去。大夫发现了这件事,说这位黑五类是来搞破坏的,驴子爹一再跟着解释,黑五类才免去被送公安局。被救醒过来的驴子,忽然就意识到用蜜蜂来蜇的办法好像很是有效,不是那么地疼了,而且被蜇部位并没有肿起,这说明这种方法很是管用,就让爹把那位黑五类又找了来。黑五类起初说啥也不来。驴子爹只得说,到医院附近的一个平房医治,没有人会知道,他才跟了来。驴子让他爹把他所穿的裤子沿大腿跟扎紧,在大腿上抹上了一层蜂蜜,又准备了两根绳子,之后让黑五类把所有的蜜蜂都装进两个裤筒里,快速地扎好裤角。所有的蜜蜂都被憋在裤筒里,在里面懵头转向,对着沾有蜂蜜的大腿蜇了起来。黑五类和老罗头看见此情景,都明白了驴子这是怎么回事了,驴子这是在“出重拳,下猛药”啊。驴子先是进行一阵痛苦的呻吟,接着脸色煞白,一个翻白眼,一头晕倒过去。这可吓坏了两人,赶紧把所有的蜜蜂都放了出来。黑五类懂得一点针灸之术,用银针一针扎向驴子的人中穴。驴子的双腿已呈乌黑,明显中毒过深。黑五类把银针扎在驴子的双脚十趾之上,乌黑乌黑的血液从十趾中顺着银针一滴一滴地流出,用手指一摸,冷寒无比。乌血流入地上的水盆里,盆里的水结成了冰。两个人目瞪口呆,敢情驴子身体内的寒毒如此之深,都能让室内的水结冰。黑五类探了探驴子气息,发现他呼吸正常,随之脸色也正常起来。两人守了一晚,第二天早晨驴子从睡梦中醒来,像往常一样,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觉得很是奇怪,自己怎么到了一户平房当中?无意识中,他抬腿就吓了床,把床下的鞋刚踏拉在脚下,忽然就警醒过来:我的脚?我的脚居然能动了?这怎么可能?他试着又向前走了两步,和平常走路没有什么两样,他欣喜若狂。被惊醒过来的两个老人,看着眼前的驴子,竟然直接呆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老罗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他这一举动倒把正在欣喜之中的驴子给吓得呆住了,好半天他才明白过来,自己的病给父亲造成的悲痛是多么地巨大啊?他理解了做父亲对儿子的那种深深的感情。
   痊愈过来的驴子张罗着出院回家,父亲却坐在一旁不出声,一个劲地抽着汉烟袋。儿子感觉莫名其妙,追问情由,父亲才吞吞吐吐地把二妮今天就结婚的这件事情说了出来。听了父亲的话,驴子急了,也顾不得父亲了,撒腿就向老家跑去。
   这些天以来,二妮始终是泪水洗面。驴子哥,二妮对不起你,二妮只有等到来生再嫁给你了;驴子哥,不知道以后你双腿残疾了,会是个什么样子,你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她已动了轻生的念头,从上车到拜完天地,她怀里始终揣着一把锋利的剪刀。这功夫,她正一手探在怀中紧紧地握着那把剪刀,另一只手无奈地支撑在炕沿上。鲜艳的红色盖头被泪水打湿呈现出洇湿的殷红色,像杜鹃啼血。外面的酒席还没有散,宾客们的笑声,听在她此时的耳中,聒噪烦心至极,她真想掏出剪刀,一把扎入胸口,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冥冥之中,她似乎又在祈盼着什么。是驴子哥吗?驴子哥还在医院中,正在受着病魔的折磨,驴子哥会截肢的。她心灰意冷间,忽然外面摆席的棚子里传出一声大喝,声音洪亮,充满着慑人的罡气,直震得人的耳膜一阵阵的发紧。驴子哥,是驴子哥!那比驴叫得还响的声音,不是驴子哥是谁?二妮一把扯下红盖头,从怀里摸出了剪刀,一个箭步从洞房里窜了出来。
   门外,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蹒跚着向着驴子走去:“你,你,你是谁?来干什么?啊,我知道了,是来贺喜的吧?坐,坐坐,来者都是客。”
   “客你妈!”驴子走上前,一个巴掌把这个汉子扇倒在地。接着嘿地一声抬起手来,好像丝毫没费力气一般,把旁边一位客人屁股下坐着的一个二百多斤重的大石磙子高高举过头,“唉”的一声大喝,那枚巨大的石磙被扔出一人多高的院墙外。这时屋子里窜出来的二妮一个箭步飞跑到驴子跟前,一头扎进了驴子哥的怀抱,叫了一声驴子哥之后,一下便晕倒了过去。
   全院子里的人都被驴子这一举动震住了,见有蛮劲的,却没见到如此有力之人,扔二百多斤重的石磙,像扔一块土坷垃。那名被一巴掌扇倒的新郎此时醒过酒来,见驴子如此神力张着大嘴好半天也没有合拢过来。
   娘家客都觉得很是惭愧,大有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的想法。老王头看着眼前这一幕,把五千元的彩礼和男方操办酒席的钱都包赔给了对方,低着头领着娘家客走出了大院。
   ……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老家门前那处池塘旁,二妮和驴子两个有说有笑地和着泥、脱着坯,在他们的脚下,一行行崭新的土坯整齐地排列着,在不断地向着前方延伸、延伸、再延伸……

共 6884 字 2 页 首页12
转到
【编者按】作者用详实近人的笔触叙述了一段来之不易的爱情往事。和泥、脱坯,遥远年代的特殊味道扑面而来,它们带来的,还有贫穷、苦涩和眼泪交融的百般滋味。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渗透着光阴味道的语言和事件,带给读者一种苍凉悲壮的感觉。罗驴子在奔往婚姻的路途上,一直磕磕绊绊,但他内心坚定而执着的信念,使得篇章一直充满着一抹希望的亮色。文章用老王头的恶,来烘托出二妮的善与真,只是在写作手法上采取了含蓄而现实的方式,在细节处偷偷传递出老王头爱女心切的信号。一篇生活气息浓郁,人物塑造鲜活,贴合时代特性的佳作!推荐共赏!【编辑:紫玉清凉】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61606】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06-15 22:23:58
  温暖美好的结局,给予读者最大的慰藉。问候百合!
紫玉清凉
2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06-15 22:30:32
  驴子和二妮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刻意去描画,这样的状态确实符合当时的现状。驴子的卖力和二妮的恨嫁是文章最感人的部分。带有时代特征的标题与内容,让人恍然进入到另一个场景,看到了当时最质朴最长情的爱情。
紫玉清凉
3 楼        文友:李百合        2015-06-16 06:50:13
  谢谢清凉老师,不好意思,文中不同的几个人,都是闯关东过来的山东人!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共 3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