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结束了手头的文稿，嘘地长出一口气，摇着转椅。
　　 手机铃声刺耳炸响，燕子吓一跳。
　　 “燕子，我是栗……”
　　 啊？咋是他，燕子心有余悸地一哆嗦，片刻如梦方醒。
　　 “哎呦，是栗校长啊，您好，您有事儿吧？”
　　 “是的，有点，有点小事儿，我一会儿去杂志社，顺便看看你。”
　　 “哎呦，您不折杀俺吗？我早该去看您啊！”
　　 “燕子，先这样，一会儿我过去……”
　　 不等燕子回话，对方挂了。
　　 燕子摇摇头，笑了。把手机搁在一摞文稿上。栗校长咋想起俺了？自己更好笑，接电话那会紧张的啊。她把转椅轻轻摇了摇，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呼出一口长气一一真痛快，再也不怕什么校长。这念头一冒头，她狠狠地骂道：燕子太邪恶了吧！忽然嘴里调皮地蹦出了广告词：正义的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燕子噗呲一笑，拿起彩笔勾勾抹抹修改文章，脑子却想着校长找她干啥？推测又都被推翻。
　　 她摇摇头干脆不去想。
　　
　　 哒哒！有人敲门。
　　 “请进！”燕子清脆的声音刚落。
　　 栗校长畏畏缩缩进来，稀疏的白发摇曳着衰败，腋下夹个老式的公文包，腿脚不利索，谢了顶闪闪发光的脑袋有节奏地摇晃着。悲哀啊，在任时，拉着大队主动给俺挂名学术文章，可如今？唉。
　　 燕子见校长这般摸样，鼻子一酸，眼镜片上蒙上一层雾气。岁月真是残忍的刻刀，好端端的校长被雕成这样，唉！
　　 她赶紧接过校长的公文包，看座，沏茶倒水。
　　 眼前的人不是害怕的校长，倒像父亲的感觉。
　　 燕子和他拉近了心理距离，主动找话题。
　　 “老校长，俺那时不懂事，让您操心了……”
　　 “燕子，啥事儿啊？我都忘了。”
　　 燕子心想，唉，校长果真老了，可俺没忘。
　　
　　 那是高中一次会考，燕子其他课程考得都不错，可唯独数学不在状态，有道题说啥不会做，急火窜上了脑门子。燕子知道会考成绩，直接冲刺排班名次，她很想去最好的班，俺是燕子，就要搏击不是吗。旁边这位是班里数学最好的男生。她四下打量没人，头一歪，眼睛一乜斜，一眼看个究竟。她唰唰唰赶紧做完。可燕子哪知窗外正有一双鹰眼盯着她，被逮个正着。
　　 “胆子也忒大了，抄袭不是小事儿啊，是品格问题知道吗？”
　　 “我一直看着你，你到底没过这道坎儿。”
　　 栗校长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子，挥舞着手臂指点着燕子，脸色铁青，青筋在油光发亮的脑门上蠕动。燕子吓得不敢抬头，唉，倒霉蛋儿说的俺，怎么碰上了铁面包公。又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认个错吧。
　　 “校，校长，俺错了，下次俺不敢了。”燕子亮出了杀手锏，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吧，回去写检查在班里检讨，听候学校处理吧！”
　　
　　 燕子在班里作了检讨，考试成绩被取消。
　　 她再次被叫到校长室，校长嘴巴哔哔啵啵没闲着，高八度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响，说了啥燕子也不清楚。出了校长室，燕子觉得没法儿在学校待下去了。燕子妈还算开通，知道燕子是一时糊涂，给她另找了一家高中，可燕子落下了毛病，经常做梦被栗校长吓醒。妈摸着燕子的头说，那事儿过去了，人哪有不栽跟头的。燕子跟头儿栽了，倒也爬了起来。还算争气，考上了某高校中文系，她那时心里还感激校长，若不是他教导兴许还考不上大学呢。
　　
　　 再看眼前的校长哪有半分可怕？燕子心里偷笑。
　　 “燕子，我找你啊，是这样，我写了散文，想在杂志上……”
　　 “哦，校长也喜欢纯文学啊？可敬，可敬！”
　　 “退了休，没啥事儿，写点东西，教书育人一辈子，竟干领导，都快八十了，自己也没留下点啥。”
　　 “嗯，那把文稿给我看看吧。杂志社不问人情，要看稿子内质，也要生存不是吗？”
　　 “那是，那是，理解，理解。”说着，悉悉索索从公文包里掏出文稿，递给燕子。
　　 燕子虔诚地双手接过文稿，打量着老校长。唉，如今浮躁的年代，眼光都钻到钱眼儿里了，校长这把年纪还写作，像个文艺青年，到底是校长啊！素质就是高。燕子心升敬意，眼一热，低头看文稿。
　　 “老校长，这，这稿子是您写的吗？”燕子一脸茫然。
　　 “是，是跟人合作……哦，不，不是……”
　　 “这，这，我咋看着眼熟……”
　　
　　
　　
　　 2015年5月27日晚截稿于星河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