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我的嫂娘(散文)
嫂娘这个称谓,据我所知,大概只有在传统戏剧舞台上,宋相铁面无私的包拯称他的大嫂叫嫂娘。其实,我也有一位嫂娘。
我出生在上世纪的60年。那年正是我国三年自然灾害,再加上老大哥背信弃义强行逼债,天灾加人祸,人民生活极度困难。特别是广大农民,瓜菜代粮也难以填饱肚子。因为缺乏营养而患上浮肿病的人达到十之五六。后来,听我嫂娘说的,我母亲生我时,是个重度浮肿病患者,再加上我母亲是高龄产妇(那年她45岁),还未足月就临盆了。
那时,我家里很穷,住不起医院,请了一个接生婆在家产生。谁知道遇到难产,一直生不下来。折腾了四五个小时,我母亲没有了丁点儿的力气,是接生婆用手硬生生地把我拽出来的。我母亲因为产后大出血,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咽气了。
刚出生的我只有二斤四两重,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只有两只小手的微弱动弹,才表明这是个活物。
我的父亲见我母亲死了,非常伤心,一遍又一遍地说:‘这个小妮儿命太硬,还没出生就妨死了她娘,说不定她往后还要妨死谁。看她那个又瘦又小的样子,根本活不成,还是趁早把她埋了吧。’
那时,我的嫂嫂正好才生下我的侄儿两个月,正在哺乳期,她对我父亲说:“这是一条活命啊,我们不能坏良心、她要真的没命活不了,咱也问心无愧了。她有一口气儿,咱也不能不养啊!”
我父亲见嫂嫂说的在理,摇了摇头,扔下一句:“还是一个赔钱货。”说完悻悻地走了,这才有了今天的我。
从此后,嫂娘就一个奶头是我的,一个奶头是侄儿的,养育俺两个。晚上,我和侄儿就睡在嫂娘的两边,可苦了我的嫂娘,一会儿这个要吃奶,一会儿那个又撒尿了;一会儿这个哭了,一会儿那个闹了。半年下来,嫂娘只瘦的剩八十斤了。
也是我不该命绝,竟一天天活了下来。
穷人家的孩子就是命大。在嫂娘的哺育下,我也一天天长大了。到我会说话的时候,我也跟着侄儿喊我的嫂嫂叫娘。嫂子让我喊她嫂嫂,我就不。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儿有娘,就我没有?我就要叫她娘。直到我上高中以后,才断断续续知道了这一切,我就一直管我的嫂嫂叫嫂娘。
高中毕业后,我和侄儿一块儿参加了高考,可是双双落榜。这时,我的父亲和哥哥相继去世,就嫂娘一个女人独自支撑着这个家。高考落榜后,嫂娘作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她要侄儿回家种地,让我继续复读,准备来年再考。我和侄儿都不接受,侄儿也想再拼一把,我是说什么也不愿再看嫂娘一个人遭罪了。
可是,嫂娘作出的决定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她说,一个女孩子回家能起多大作用?还是男孩子顶事。
就这样,我又回到了学校,侄儿回家帮嫂娘种地。
第二年,我顺利考上了省城的财经大学本科,把嫂娘高兴得热泪盈眶,逢人就说我没有看错这小妮儿。我也高兴地抱着嫂娘哭的不能自已。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侄儿就要结婚的前夜,自己接电,不慎触电身亡。一下子这个家就像塌了天。为什么老天对我家这么狠心?一重重的至命打击接踵而至。嫂娘的创伤一个未好,一个又复加上去。
我决心不上学了,分担嫂娘的痛苦和重担。可是,嫂娘含着泪说:“你如果不去上学,嫂嫂还有什么希望?你不去上学,我也不活了。”随后她就不吃不喝,对我以死相逼。我还能怎么样啊?我双膝跪在嫂娘面前,哭着说:“娘啊,你就是我的亲娘,我就是你的亲女儿。你对我的大恩大德,苍天可鉴。今生今世我一定让你不再受罪,我......”
不等我说完,嫂娘也饱含热泪地说:“傻妮儿,还是得叫嫂子,要不人家会笑话的。”
四年大学很快就过去了。也很难想象这四年里嫂娘是怎么熬过来的。况且,嫂娘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了。
毕业后,我原本打算回到嫂娘身边,好好照顾嫂娘,让她不再受苦受累。可是,省银行硬要我留省城工作,还动用了校长出面做工作。我再三说到我的困难,婉言谢绝留任。最后,银行答应给我一套住房,让我把嫂娘接到省城一块儿住。这条件是任何人也难求的。我看出了银行留我的极大诚意,我也无话可说了。
我回到家把这消息告诉嫂娘,我以为她会高兴的了不得,谁知道她却推托:“你在那儿好好工作吧,我一个人在家挺好的,你不用挂牵我,我会照顾自己。”
我说什么也不答应。我说;“你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哪一天有个什么病灾的,跟前没个人怎么会行?连个端一口水的人也没有。你一个人在家,我哪能在那安心工作?你不去我也不走了,我把工作辞了吧。”嫂娘见我态度如此坚决,也无话可说了,这才跟我一起到了省城。
谁知道在农村住惯了的老人,到城里住上楼房还真是难为坏了她,整天上楼下楼累得直喘气,这也罢了,最叫她无法忍受的是整天整天憋在楼上,我一上班,没有一个说话的人,这比坐监还难受,她实在受不了。她说这样下去,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我也无可奈何。就这样,嫂娘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说什么也不再住下去了,非要回老家不可。
我眼泪巴巴地说:“嫂娘,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你把我恩养长大,让我上了大学,还当了干部,现在却不能在你跟前尽孝,报答你的养育之恩,我真的是心中有愧啊!你说我还是人吗?”
“你快别这么说。”嫂娘拉着我的手说,“自古忠孝难两全,嫂嫂不怪你,是我没有这个享福的命。你的孝心嫂知道,等到我爬不动了,自然要你伺候我,现在还不到时候。”
就这样,我眼含热泪依依不舍地又把嫂娘送回了老家。
此后,我也在城里结婚生子。这么多年以来,我每个月都要回去看望嫂娘两三次,有时是我自己,有时是带上丈夫和儿子,给她带些好吃的,或是买些衣服。每一次都要给嫂娘留一些零花钱,她都说不要。有一次,我给她留钱,她再三推说不要,直到看我有点急了,她才从内衣口袋里半天掏出个小布包,打开好几层的包皮,露出里边全是钱。我惊呆了,这些钱几乎是我每次给她留的钱的全部。我止不住痛哭起来。“嫂娘啊嫂娘,你怎么这么傻呀!给你的钱是让你把生活过的好一点,你留它做什?我们现在不缺钱花。”
嫂娘笑了笑说;“我现在不缺吃不少穿,还乱花钱做什么?再说钱来的也不容易。多留一点好给阳阳(我儿子)结婚用啊。”我的傻嫂娘啊,弄得我哭笑不得。
嫂娘毕竟年纪越来越大了,都快八十岁的人了,时时让人放心不下。这不去年我提前退休了,就一个人搬回了老家和嫂娘一块儿住。从此不让她干任何活儿,可她劳动惯了,有些活儿不让她干她还急。
嫂娘虽是快八十的人了,可身板还挺硬朗,完全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耳不聋,眼不花,牙口也不错,一日三餐什么都吃的香。
晚上,我和嫂娘睡在一个被窝里,还像小时候一样我紧紧搂着嫂娘。我调皮地问嫂娘:“嫂娘嫂娘,你说说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嫂娘亲昵地拧我下说:“你呀,小时候最不老实。只要一躺下,就在我的怀里拱啊拱啊,抓住嫂的奶头填在嘴里就不丢,睡着了还不放。”我听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我知道当一个母亲给自己的孩子喂奶时的心灵感受。
我衷心地祝愿我的嫂娘,福如东海水,寿比南山松,永远健康长寿,活到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