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不孝子
此时,6月10日凌晨,父亲已住院七天。而我刚刚躺在母亲在中心医院租赁的床上。
在记忆中,父亲从来没住过院。他的身体一直很好,在年纪不太大的岁月里,平均每天可以在车上转上十二个小时的方向盘。
听父亲说,他儿时经常在上学的路上偷偷地和小伙伴拿书纸卷着构树叶做旱烟抽,这开启了他烟民的时代。在打麻将自摸时,手指中夹着烟嘴;在转方向盘时,嘴里也不停地吧嗒着烟;甚至以前在开拖拉机,即使双手撒开方向盘,也得点上一支烟。他嗜烟如命。
父亲喜欢小赌,麻将、挖坑还有纸叶牌。听母亲说,在我小的时候,如果家里没有开支,父亲会出去找人搓上两圈,赢点小钱去买柴油,为的是去多拉点石炭卖掉,以此多赚点钱来养活全家人。
父亲早熟,迫于生活的压力。十三岁在镇上上了半年以跑学名义的初中,便回家了。家里四兄弟,他是老大。恰逢那时,我爷置了一套房子,举债买的。那个年代,有各种理由辍学,但排除智商因素。回到家中,父亲帮爷开了加工厂,一台柴油机,一台脱谷机,一台打面机。他以这种方式偿还了很大一部分房债。
他十三岁,开始用手摇动柴油机养家。有一次摇把将手臂打的脱臼,至今留有后遗症。
父母结婚时,一贫如洗。在表叔的帮助下,借了一头猪,母亲将这头猪养大卖了之后,父亲才向别人赊了一辆破旧的二手拖拉机。冬天,父亲从蒿坪拉碳回来卖。再后来,买柴油机、水泵,夏天缺水的时候,父亲用拖拉机拉着水泵,到处为别人抽水灌田。总之,那时候他的拖拉机除了不能载客外,似乎什么都能拉。
以前细数过父亲换了多少台拖拉机,日子过得久了,连这些数字都忘了。手扶拖拉机、180、时风三轮车、方圆汽车、华川汽车、30装载机、50装载机、小松130、小松180、神钢210、南骏汽车。我不知道父亲从小到大的车换了多少,只能确信一点,对于车,他是个全才。家中的电动打气泵是他自己制造的;一整套补胎工具也是他自己制造的;就连后来拖挖掘机的拖车,也是他自己改装的。修车,他很少请师傅。
大概是前年,因为家附近的工程太少,父亲便很少动车了。一是身体越来越吃不消,二来是父亲害怕开车了。
小学的时候,父亲很忙,脾气由此暴躁。有两件事,我是极力阻止的。抽烟和赌博。甚至很多次,我以抽烟有害健康为由拒绝去商店给父亲买烟,他也很多次怒到:钱是我挣的,还没到花你钱给我买烟的时候。但在前年夏天的时候,父亲突然在两天之内戒掉了烟,三十多年的烟龄从此终结。后来他人问到:当时烟瘾那么大,是怎样戒掉的?父亲以:还不是让屋里那个婆娘去买烟,她不愿意去买,把人怄到了,不抽了。当然,谁都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后来父亲才当着母亲说:其实那天早上突然发现身体不太好,发干呕,知道这烟不能抽了,所以才戒的。
在家里待的时间久了,父亲只有看电视和打牌来打发时间。从去年起,当地风起了159。辛苦了大半辈子,母亲也很少插言,随着他去,只要玩的高兴。只有一点,母亲不允许父亲熬夜打牌,晚上时间一长,便会叫他回家。
父亲一直在说,以前过年时,可以从正月初一打到十五,十六照样开工。
现在打牌不如往日,时间一长就会头晕。
直到去年,父亲长期伴奏头晕的症状,村医检查过后,才得知这是低血压。
父亲不愿去城里,就连镇上也讨厌去。早些时间劝着来城里医院做个全面身体检查,他嫌麻烦,一直拖到现在才来。
听母亲说,父亲在3号突然间晕倒,吓坏了所有人。到安康中心医院时,住的重病监护室,在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即使后来醒来,也是言语不清。
脑梗塞,这是父亲得的一长大病。
父亲身体很好,但这是他大半辈子以来在医院待的时间最久的一次。
父亲年龄不大,还不到五十岁。
上次在家的时候,在我的劝导下,父亲戒掉打牌。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肉,唯一的爱好,让我给他抹掉了。现在所剩的,只有看电视,以及给我鱼换水,给所有的植物拔草、浇水了。
时不时打电话让母亲帮我给鱼换水和浇花,但这一切都交给了父亲。父亲手巧,做的比我好很多。前段时间,母亲打电话告诉我说:你爸用电缆给你搭了一个可以遮住整个院坝的葡萄架,他让我别告诉你,等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与父亲越来越像是朋友。
《旧约》里讲到,如果一个家庭稳定、和谐、幸福的话,一定要在家门口种上一株无花果,搭上一架葡萄。这些,现在家里都有。
一辈子太短,我在迷惑如何去看淡生死,怎样去享乐生活,这将是一生的话题。
生和死,更像是一对同义词。无疾而终、寿终正寝,这算不算是一种人生追求?
这个时候,他物无所求,只愿我父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