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住在半山腰的老人(散文)
刚认识杨奶奶的时候,老人才60多岁,脸色红润,中等身材稍有点胖,做起事来风风火火,身体很硬朗。老人住在半山腰,因为家里喂猪,她每天中午或傍晚都会骑着三轮车准时出现在机关餐厅的门前倒那些剩饭菜。老人挺勤快,每天一到餐厅总是要先帮着整理环境,倒掉垃圾,忙里忙外的不闲着,餐厅的那些炊事员总是亲热的叫她杨奶奶。
那时杨爹还在世,就是杨奶奶的老伴,这老人个儿不高,精瘦,见人就展出一脸腼腆的笑,微低着头,不敢抬眼望人,老实得不得了。每次餐厅里招待来客多的时候,碗碟便堆得象小山,杨奶奶便会急火火的帮着清洗,而杨爹便会在门外有条不紊的倒泔水,做好了事情便一个人回家,再怎么留他吃饭也不肯。那时午间休息的时候总喜欢到餐厅听杨奶奶讲那些神灵的故事。杨奶奶没上过学,但讲起故事来却丝丝入扣,引人入胜。在她的描述下,我总会觉得自己正置身于幽幽的山麓,凄婉的风儿掠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名的精灵正从某个蜇伏的角落静静地探出头来......每当讲到这些,杨奶奶总会露出神异的笑,常吓得餐厅里那些胆小的人大白天也觉得后背阴凉阴凉的。而我却时常对老人讲得神乎其神的情节刨根问底,非要探出个究竟,大有想跟着老人一同进山寻根究源的味道。
老人对神灵充满了敬重之情,善恶有报的观念已根深蒂固。因此,她总是对自己所受过的不平及委曲的事,能争则争,争不过时就顺其自然。她总会悄悄地我们说,没事,老天爷在看着呢,做坏事总有一天会得报应的。其实两位老人与世无争,只是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唯一不顺心的便是儿媳妇给他们带来的烦忧了。听说老人的儿子是个“老实头”,而媳妇则是个悍妇,常闹得家中鸡犬不宁,更有甚者竟掀了两位老人在山上的房子,老人无法只好住进了更低一点山腰上的小屋里,那是女儿家为放羊在那儿盖的。
后来,杨爹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终于撒手去了,这时杨奶奶的日子过得更难了。好强的老人嘴上不说,但从她日渐衰老浮肿的脸上看得出,老人家过得艰难。有一次好些天不见她来餐厅,再来时显得脚步踉跄,据说是被儿媳妇气得心脏不好了。我们劝她干脆告这个不孝媳妇去,老人笑笑说:“没事的,天在看呢”。少顷,她许是想让我们宽心,竟带着欣慰的笑容告诉我们,大孙子不错呢,回家时都要来看她,买东西给她,过年时还会给她钱用。儿子也行,只是太窝囊了,怕媳妇呢。不过话说回来,只要他们好好的就行,总有一天媳妇会想明白的。我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帮她。
前阵子晚上下班早了些,便与老公去山前散步,竟遇到老人从外面回来,便跟着她一路前往她住在山腰的小房里。
我们沿着山路往上走,只见山路两侧有几户人家那大大的宅院气派地矗立着,那门前玩耍的小狗看我们过来便热闹地吠叫起来, 这待客之道便引来了屋里主人们大声的呵斥,一时间显得热闹极了。老人的房子越过了主干道,要左拐再穿过一片小树林。这时林中清风徐徐,因近天晚,更显幽深。我小心翼翼,唯恐踩到哪只不小心跳出的蛤蟆身上。林中有一条老人开出的小道,零星地铺着一些山下捡来的建筑垃圾。我们的到来引起了前方更激烈的一片狗吠声,那是老人养的二只狗。小道的尽头是几块大大的山石,稍平坦处朝东方盖着一间不大的主房,北侧是两株巨大的栀子花树和另一些月季花围成的花栏栅,南侧是间小厨房。狗的吠声和鸡鸭的叫声越过小厨房更清晰地进入了我们的耳膜。主屋东面山岩下的那片清波便是老人女儿家的鱼塘了。暮霭中放眼望去,岩下波光潾潾,身后松涛阵阵,一阵阵清新的空气直入肺腑。我忍不住说,杨奶奶,住在这儿挺舒服的呢,空气真好。老人笑了,挑开门前挡蚊虫的纱网,迎我们进屋里坐。这才发现老人出门从来不关门。
进到屋里,我便有了一丝酸楚,借着昏暗的光我便看到了杨爹的遗像立在案上,案南侧还有一个菩萨像,前面放着香,我学着杨奶的样子也供上了三支香。屋里的灯坏了,打开了电视权当照明,老人一再解释女婿因为忙,所以过两天才有空来帮她修灯。只见屋中有一条桌一木床,还有一张小饭桌,除了那电视再找不出像样的东西来。这时老人已忙着找袋子到后面为我们摘山杏了,山杏熟透了,已落了许多到地上了。不小心碰一下枝干,便又会有杏儿落下并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我让老人快些做饭吃,她回说不饿,等饿了再做。我的心中有一丝淡淡的苦涩。当生活的苦味作为人生中必须经历的滋味让人非尝不可时,我不知这是一种自觉的接受还是一种无奈的接受。但这是一种存在,也许它会让我的生命变得不那么轻飘。
突然想起了曾看过的一句话:亲情是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即使曾经断了主干,可底下的根,还紧紧相连!
真的很希望,老人敞开屋门的小房中能时时传出欢乐的笑声,老人能在家人的吁寒问暖中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