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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楼上的女人


作者:雪绒花 布衣,300.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18发表时间:2015-06-28 15:37:52
摘要:关于孟老师离开学校的缘由有很多个版本。传的最多的,似乎也是最容易被人接受的一种说法是她和校长做成人游戏时被同宿舍的老师撞见了,后来校长夫人闹到局里,弄得尽人皆知,最后也只能丢卒保車,让她提前内退了。她老公也为这事和她离了婚,搬出去了。

题记:
   一个从来不变的人,
   变成了另一个人。
   ——阿格伦
  
   孟老师闲下来以后一直深居简出,偶尔出门,见人也不打招呼,只微微一笑便过去了。那笑意很浅,好像无论被什么一吹便会飘走了的样子。黑色镜框后面的一双眼睛里流出的光也是散的,那副不想捕捉什么也不想被什么捕捉的神情常常让巷子里的人感觉孟老师整个人就像小广场上的那尊雕像,似有还无。
   关于孟老师离开学校的缘由有很多个版本。传的最多的,似乎也是最容易被人接受的一种说法是她和校长做成人游戏时被同宿舍的老师撞见了,后来校长夫人闹到局里,弄得尽人皆知,最后也只能丢卒保車,让她提前内退了。她老公也为这事和她离了婚,搬出去了。
   当纪妍讲故事一样绘声绘色地说给祁亮听的时候,祁亮瞪大眼睛愣了半晌,然后扔下句“你们女人就爱八卦”,再一推饭碗,重又坐回了电脑前。但是眼盯着显示屏的祁亮脑子里却在回放着纪妍刚才的描述。联想起这几个月来楼上的种种异样迹象,便不由得祁亮不信了。先是那高山流水的曲子自他出差回来后的这十几天里一直没有听到,而且,也的确有一段时日没再见到那猪头男人了。当然变化最大的还是孟老师本人。那日他晨练回来迎头碰上她,那没有半点表情的眉眼似乎忽略了路人的存在,当然也包括他祁亮。结果祁亮一声孟老师还没开口,那人便影子一样地飘走了。祁亮回过身去用眼睛再追那藕绿衣身的影子,却忽然觉得那腰身似乎较往日单薄了许多。
   每次从某一个女人身上下来,祁亮总会想起纪妍站在他面前扳着手指一二三四地告诫他不准这样不准那样的样子。祁亮嘴上好好好是是是地应着,心里却想女人这东西真的很好笑,男人们想在外面花花草草,又岂是你三言两语能遏止的了的?无非借机撒撒娇罢了。几句甜言蜜语便哄得她深信自己是集才情色于一身的倾城佳人,便纵有万千佳丽欲投老公怀中,那人也必如西天路上的唐御弟一样淡定自如。
   祁亮沾惹女人有个习惯,只抚弄她们的身体,从不与她们交谈,下了床,他能想起的脸就只有纪妍。这般逢场作戏似的交欢只为解决他出差在外的生理需求——祁亮对自己的蓝杏出墙如此定义之后,便天经地义地以为虽然自己上过的女人已是手脚并用也数不过来,但他却从没觉得对不起纪妍,在他的意识里,纪妍还是他的唯一,这似乎很可笑然而却并不荒唐。
   这一次出差是在一个南方小镇。
   祁亮翻身从一个陌生女人身上下来,点上一支烟。身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又一阵轻稳的脚步响动后,透过一串吐出的烟圈,祁亮瞭了一眼手已触到房门旋钮的女人的背影,刹时,定格的那一抹单薄令他的心神一荡。
   你姓孟?
   话一出口,祁亮自己也觉出了几分唐突。
   女人转过身子,清丽的脸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迷茫,而这带有几分熟悉的迷茫竟让祁亮的心头又是一动。
   不,我姓郑。
   那你有姐姐吗?或者……表姐?
   我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姐姐。表姐嘛?女孩似乎简短地想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也没有姓孟的表姐。
   祁亮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再抬起头时脸上竟有了些许窘迫。
   你先不要走。一面说一面起身从上衣兜里掏出几张红色伟人头像。
   再一次从这个女人身上下来,祁亮能记起的脸除了纪妍的,又多了一张。
   下了火车,天正在飘雨,迷迷蒙蒙的,秋天的雨。
   街上行人稀少。看看表,难怪,正是白领们的下午茶时光。
   祁亮照例来到一家商场,先是对着服务员指指模特身上的一件浅灰色短风衣,然后微微凝神侧目,又选了一只藕绿的包。年轻的服务员带了一种职业的微笑告诉他这包与那衣服不搭,可祁亮却像没听见,只说分别包起来。那服务员答应一声又斜睨了祁亮一眼,旋即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就带了几分暧昧。祁亮只当没看见,却知那暧昧已是在心底荡了几圈涟漪。
   回到家的当天晚上,纪妍身子不方便,满脸愧疚地依在祁亮的怀里告诉他再坚持几日。祁亮一面宽怀大量地替纪妍揉着小腹,一面调侃说难怪古时男人要三妻四妾,原来为的是一个不方便还可以换另一个,不至于像现在的男人这般苦命,整日只吃一道菜,腻也腻饱了。纪妍听了就伸手敲了祁亮的脑壳说,我横看竖看你都不像只吃一道菜的样子,整日在外面怕是川菜粤菜都尝了个遍呢。
   祁亮刚要接口调侃,忽听得楼上响起了琴声,便脱口道这动静很久没听到了呢。
   不料纪妍却蹙眉道你哪里知道,最近这几天里白天晚上都响,吵得人觉都睡不好。听说这女人改行了,正经老师不做,做起艺妓了。
   艺伎?祁亮心里一惊:什么艺妓?
   纪妍冷哼一声道:你一个堂堂大学高材生,总不至于连这个词也不懂了吧!说罢翻一个身,生生将一个后背扔给了祁亮。
   祁亮一愣,伸手用薄被盖住那裸露的肩头,又将自己的身体放平,再听那曲子,竟平添了几分凄惶和无味。
   到家的第三天是星期六,绵绵几日的秋雨终于住了。过了晌午,太阳竟也难得露了脸,大人孩子都欢喜得什么似的跑到街面上。冷了几日的店面重又活络了起来,挨挨挤挤的,到处都是人。
   兴高采烈的纪妍提了大包小包看着面无表情的祁亮,抬手指了又一家时装店连声说最后一家最后一家了。谁想话音刚落便听见手机响,祁亮见纪妍没听上几句已是脸色大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挂掉电话不待祁亮发问纪妍就急急地道快回去开车,我妈住院了。
   车子驶出小区,却见多日不见的孟老师正粉饰一新地坐在亭子一角,举手投足间已找不出丝缕以往的端庄,惯常的那副黑框眼镜也不见了。见祁亮的车子驶过来,笑吟吟地起身,抬脸,挥手,一气呵成,异常熟络。祁亮也微微侧头笑笑,礼貌性地鸣了声喇叭,拐弯上了大路。侧目望望纪妍,女人正忙着打电话,似不曾留意路旁街角的一幕。
   来到医院,老太太刚从急救室被一圈人推出来,祁亮问了内弟才知是做午饭的时候老太太感觉又晕又想吐,都以为是感冒,等到了医院才知是轻微的脑溢血,幸亏送得及时才无大碍,只是出血的部位压迫了语言神经,可能一段时间内说话会含混不清。
   安慰了老丈人几句,又劝了劝哭哭啼啼的纪妍,祁亮就和一群男男女女一起站在了床前,忽然就觉得了几分无趣。走吧,不合适,留下又实在是多余。亏了小舅子瞧出了些端倪:姐夫,都待在这儿也没用,要不你就先回去吧。祁亮便顺势道:也行。接着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拍到小舅子手上:给妈用最好的药,不够了就跟你姐说。
   走出病房,祁亮长舒了一口气。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到底还是和儿子不一样。前年自己的老妈心脏病住院,祁亮忙前忙后在医院待了好几天,既没这种无趣而多余的感觉,也闻得下病房里令人窒息的气味。
   来到车前,祁亮想取瓶水喝,打开后备箱,却赫然看到了那只包装精美的藕绿坤包。那单薄的后影和亭角那张粉饰了的脸孔,便交替出现在了返回路上祁亮的脑海中。
   当天晚上一直没有琴音,第二天一大早,祁亮刚要出去晨练,却听到了楼上传出的清清亮亮的歌声。祁亮停在门边听了几句,竟是一首童谣,虽没听出歌词,却听得出那清纯无邪的曲调。随着关门声“呯”地一响,楼上的歌声也嘎然而止,直到下了半层楼梯,那宛如鹂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到底是教音乐的,祁亮想。又想,这样的女人必然要遭人妒的,不然,反不正常了。
   吃了早饭,打电话问纪妍老太太情况怎样,纪妍反问他什么过来,要他给自己带几件换洗衣服。祁亮本想下午过去,被纪妍一问,只好说刚吃完饭正要走,又问要不要买几份早点过去。
   出了楼道,却发现孟老师就立在自己的车库旁。
   早上好。依旧是笑意吟吟。
   孟老师好,您这是要去哪里?
   你去哪我就去哪。
   祁亮一愣:我去二院……纪妍她妈病了。
   那我也去二院。一脸的正色,连那吟吟的笑意也隐了几分。
   祁亮又是一愣,再看孟老师的样子,竟不似开玩笑。
   好啊,祁亮回过神来:上车吧。
   孟老师,你的歌真美,还有琴,也够美。车子上了路,祁亮觉得应该开口谈点什么。
   是吗?谢谢。可是有很多人说我卖艺卖身,影响了他们的生活呢。你没受到影响吗?
   影响?祁亮一顿:当然有啊,有一段日子你没弹琴,,我竟然失眠了,这影响重大吧?说罢,祁亮爽朗一笑。转眼看副座上的女人,却又有了那曾经迷茫的神情。
   你很会说话。说完这句,孟老师似又恢复了常态,眼稍嘴角都挑动着:我知你一向对我并不反感,或者也可以说有一些好感吧。你不用回答,这不是一道选择题,也不用紧张。尽管你一定听到了关于我的一些事情,但是……今晚我没事,如果恰好你也有时间,就上来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也可以说是一个笑话,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好了,我不去二院了,就在这儿下车吧。
   一口气说完,孟老师已摆出了下车的姿势,眼睛却不再看祁亮。
   祁亮近乎机械地选了一处地方停下车子,车上的人和下车的人都没再说话。重新发动起车子以后,祁亮有些心不在焉,仔细消化了那番话语之后,心底深处有种叫做疼惜的东西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氤氲,无声而散。
   不过是接连下了几场秋雨,感觉竟已像是深秋了。
   路边法国梧桐的叶子率先变黄,零星的几片铺落在地上,微显了几分秋的萧瑟。路上,已罕有穿短袖衫的行人,骑车族中竟有了着风衣或薄袄的。
   云层不厚,却也遮挡了将落的太阳。
   夜晚终于如期而至。
   祁亮没有刻意修饰,只是在上楼前先下楼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了那包。抬头,却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正倚在窗扇上,像幅画。祁亮摇摇手里的东西,窗帘缓缓拉下,粉色帘布上一串串的风铃似在叮当作响。
   路过自家的房门时,祁亮犹疑了一瞬,脚下却没停,径直上到了三楼。登上最后一级台阶,门开了。
   祁亮递上坤包:纪妍不喜欢这颜色。
   谢谢,孟老师接过来:若是特意买给我的,我会更感动。
   祁亮笑笑不语,接口反而是多余的。
   孟老师,怎么不见你的琴呢?坐在布艺沙发上,轻啜一口孟老师递过来的一杯绿茶,祁亮打破了沉默。
   叫我孟静吧,你知道我已经不是老师了。孟老师一面说,一面走到一间直通阳台的卧室门前。打开门,靠窗的地方是一架古筝。
   想听什么?
   随意吧。其实也不用弹什么,我只想看看你坐在琴旁的样子。
   好啊,今晚我也只想说说话。就给你讲早晨提到的那个笑话吧。孟老师坐在琴凳上,手抚琴弦,两眼却似乎望向了窗外。阳台上,隐约可见几盆绿色植被。
   祁亮在沙发上欠欠身子,却没有站起来,只换了个看上去更舒服些的姿势。
   灯光下,孟老师的纤瘦的后影令祁亮心中一紧,那后影略一抬手,屋内便响起了一个音符,低而颤。只是不待传及整个房间,却被另一只手抚上琴弦,那音立时嘎然。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涩涩的声音自那后影传来,只说了这一句,便轻轻地一顿——只是气温要比现在低的多,好像一下子就从夏天进入到了冬天。
   祁亮很小心地将手里的杯子放回到茶几上,贯注地听着那颤颤的声音。
   可是,即便这样,我也还是不应该回来,而应该捱到周末,那似乎才是我法定回家的日子。但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犯的第一个错误让我开门看到了我的丈夫正和另一个女人做着我不该看到的事。
   声音又是一顿。祁亮轻轻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然后我跑到外面喝了很多酒,又打车回到学校——这不能不说是我犯的第二个错。因为当我打开宿舍门的时候,我又看到了我的同事正和校长做着同样不堪的事。
   声音停下来,空气里似乎有瞬间的窒息。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几声尖叫惊醒的,其中一个便是我那个女同事。然而接下来我的尖叫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的身边躺着一个男人,正是那个贵为校长的男人。
   我曾经想证明自己,我对我最好的朋友们反复说着不是我,我没有。可是他们都只是敷衍我,而且,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来他们把我当成了那个丢了阿毛的祥林嫂……
   窗外的夜色更浓重了些,灯光也显得愈发明亮了。
   祁亮轻轻走过去,弯下腰身,环抱住琴凳上的女人。
   俯在她的身侧,他想说一句安慰她的话,而这时,纪妍的的脸却倏然显现了出来,那未及出口的话随即化作了一声轻长的叹息。瞬间,这叹息便淌满了整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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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以细腻、略带低沉的笔调,触摸着那个被叫孟老师的女子。她留给读者的所有影像,都由别人的语言或者视觉传递。作者用词精准,将人与人、男人与女人,女人与女人之间那些偶尔产生的微妙动态非常准确地传递出来。文章结尾余韵深长,确如一声叹息,复杂而饱含了生活的各种难言的滋味。佳作共赏!【编辑:紫玉清凉】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629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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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5-06-28 15:40:17
  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楼上女人确实被人们改变了。文章含蓄干练,对于人生、人性方面的挖掘较为深刻。问候雪绒花!
紫玉清凉
回复1 楼        文友:雪绒花        2015-06-30 19:48:41
  您好,感谢您地再次读评,祝好!
2 楼        文友:凌泽风        2015-06-29 23:32:37
  打动一个自由不羁,甚至有一些不着调却又颇谙人情世故的人,孟老师的故事充斥疼痛感。孟老师的悲剧可以说是“sex可以自由,但爱必须是唯一”的单方面新式爱情观的悲剧,制造悲剧的人与祁亮的所作所为有一些不谋而合,也许,一个故事是可以打动人,但一些高处的规则却难以束缚从不循规蹈矩的人。另一方面,楼上女人的故事,对于祁亮来说,真实与否然而并没有什么关系,他的叹息似在两可之间。
闲杂人等
回复2 楼        文友:雪绒花        2015-06-30 19:50:21
  从评论中足以看出老师的博学,深深地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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