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年轻的夜里听过一首歌
　　 清冽缠绵
　　 如山风拂过百合
　　 再渴望时却声息寂灭
　　 ……
　　 第一次见到杨洋的时候，安雅就知道自己喜欢这个男孩儿，只要他在面前，她便总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平时没有什么精神的眼中也总是盈着浅浅的笑意。
　　 “咩咩很可爱，他喜欢逗我笑，其实是我喜欢看他笑。懂事、有心、阳光，他是我喜欢的那种男孩子。”她曾这样对我坦言过。
　　 “咩咩”是她对杨洋的昵称，听到她用那样认真低缓的声音说出，我就已经明白她说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是的，我喜欢安雅，就如同她喜欢杨洋一样。可是，曾经，我们都没有说给对方听。
　　 ——题记
　　
　　 安雅是个美丽的女子，安静、优雅、淡然，有着沉静如水的气质，有着高挑而单薄的身材，容貌间有着东方的古典美。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的小茶社内院，当时她静静地靠在藤椅里闭目养神，眉头却微微拢着，披在身后的长发是自然的黑色，没有烫染过的痕迹，拢在耳后露出漂亮的额头。她的呼吸很轻很浅，几乎察觉不到胸口的起伏。我加重了脚步从她身后走过的时候她也没有睁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服务生告诉我她并没有睡着，叫她她才会理人，我才知道她原来是这里的常客。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金银贡菊茶，茶色青黄，再次绽放的金银花与菊花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舒展着纤细的花瓣，只是茶却已经凉了。我借换茶之名打扰了她，于是她睁开一双细长的眼看着我说：“谢谢。”
　　 安雅有一双细长的眉眼，这样的眼睛叫丹凤眼，中国传统认为的最妩媚、最漂亮的形状。只是她的眼里却没有年轻人该有的神采，感觉总是没睁开的样子，而她的嗓音低缓中带着些许磁性，有种懒散的感觉。那时我想，如果还有一个词能形容她，应该就是“慵懒”了。
　　 后来，我从她口中得知所谓的闭目养神其实是真睡着了，确切地说是半睡半醒。她总是晚上应该睡的时候不易入眠，总觉得心里空空的，身体累脑子却清醒，且她睡觉很浅，而体质弱易感疲累。再后来接触多了还觉得她心事重，太敏感，又往往不表达，话也很少。是的，她的心事很重，明明是来这个偷闲的，安静的时候眼底却浮动许多思绪，而她总是很安静。
　　 生活中她身上很少出现大喜大悲的情绪，总是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笑是浅浅的，怒是静静的，她平静地对待任何人、任何事，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触动她。而了解越深我越清楚她的性情，她不会与人斤斤计较，但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衡量着轻重。她可以毫不吝啬感情地对待、包容、帮助甚至保护他人，而一旦发现那人不值得，或越过了包容的范围，她就会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心，收起所有的温柔，非常之拿得起放得下。我有时会觉得这般的她像一把刀，刀背温柔多情，刀刃锐利决绝。理智有度或者说是两个极端，她可以温柔地对待一切，也可以决绝地转过锋利的刀锋一挥而下。于是也会在某一瞬间觉得她对人情有些麻木，却又在她的温柔里沦陷。
　　 她时而复杂，时而简单，有成熟稳重的一面，也有纯真可爱的一面，了解越深，越让我忍不住喜欢。熟识了之后，我几次言语试探都被她好似没听懂般笑着随意揭过，面对她我总是不能那么干脆果决，以至于每次想要吐露心迹的时候都犹豫如果被拒绝了是不是连朋友也做不了。而我不愿这样。
　　 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她很累，不只是身体，还有内心。在我看来她就像是一朵在水中绽放的白菊，美丽但仅仅只是依靠水来达到的回光，在失去水的那一刻便会萎败。
　　 曾猜想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然而问时她却皱着眉想了想，回答：“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我这辈子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我知道她没有骗我，因为她不是个习惯说谎的人，就是给她编好了一个谎让她去说她也说不好，比如让她帮忙应付别人她都能把一句应付说得那么明显却又一脸理所当然，让人无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看得出她说的是实话。但她是安雅啊，在她看来什么样的事才能算是特别呢？况且她还很健忘，很少有什么事能让她特别放在心上。
　　 她好似不沾尘垢，不是身心，是精神。
　　 某一次忘了开端是什么，只记得后来我与她谈论到人的自私行为，她淡淡地应和了几声最后说：“人性本来就是这样。小到自私占有，大到为己伤人，你想必也看过有些影视里几个人或一群人为争夺生存机会而互相残杀的剧情，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现实中，人们也会那样做，甚至会比艺术手法展现出的情景更激烈。你能说他们这样做是错的？求生是人的本能，也是本性，你能说人性是错的吗？”
　　 “人性是复杂的，人性的弱点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根深蒂固地存在着，想要矫正也不是不能，只是很难，也很难坚持。尤其是当今的社会和生活状态时刻激化着人性的阴暗面……无论是倒退五千年还是前进五千年，是饱受传统思想熏陶的古人还是自幼被争字贯彻身心的今人，只要有优胜劣汰、有利益可寻、有最起码的私心，我想它都会存在，能摒弃的人少得可怜，即使有也会被人们孤立吧。试问佛祖割肉喂鹰之举，芸芸众生几人能懂其意，几人能效仿？”她低垂着眼尝着新茶，表情不温不火，语气随意散漫。我想反驳她想法极端，却被她的话震得有些心虚。是啊，谁敢说自己不自私，谁又能说自私是对的。
　　 “蝼蚁尚且偷生，植物亦会争夺养料，动物同样捕食弱者，其实说到底是一样的。不过，既然人有智能、有思想，比它们有更多选择，那么就应该有道德不是吗？如果只顾满足自己而不顾道德，那与禽兽有何不同？”说这话时的她眼中有什么东西隐隐浮现，而我似懂非懂只因内心生了矛盾。那是她对一个话题发表感想最多的一次，而从那之后我便不敢再与她说这些。因为，若非我心中还有一腔斗志，恐怕就只会点头附和了。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她已经摒弃了那些东西，所以凡事都用理性而公正的态度去看待，仿佛超然物外。然，试想一个人无论什么事都不会牵动他的一丝情绪，那他还是人吗，还有人性吗？还好，她还没那么没人性。其实她也只是比一般人淡泊些，却还不至于到冷心冷血万事与我无关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在这个话题上浪费这么多口舌。
　　 这件事多多少少暴露出安雅厌恶世俗的心理，于是我试图让她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人的美好。我约过她一起去赏花、看海，观日出日落，听鸟鸣风声，沐雨谈云。她是个那么敏感的女子，何尝不会察觉到我的意图，于是某一次她对我笑了笑，望着绿意融融的草木说她知道那些美好的存在。她说：“有些无私是默默无闻的，有些爱很简单却是温暖到心里，这世界上美好的事情其实很多，只是都不张扬，又往往最动人。便如同自然，无私地奉献了所有。”于是，我又觉得她的内心其实那么简单，容易满足，怀有感恩之心。
　　 美丽的女子就像是神灵洒落沙粒中的珍珠，总是让人一眼看到就心生喜欢。何况是安雅这样比一般的美女还要略胜一筹且带着一丝神秘感的女子，而神秘感恰恰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的感觉。
　　 我认识她时她才二十二岁，很好的年纪，有着小女孩儿的美好，又有些成熟的女人味儿。并且，才华、思想、美貌、德行，她都兼备。我的确是一个有着大多数同胞都有的心理的男人，所以自然就对她动了心。然而，我的那些心思却总是在她温柔着疏离的目光里难以说出口。她是一个防备心很强的人，即使是真心相待，也固守着一些东西不给人机会碰触。
　　 相识时间长了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她不想进一步，那么我们如此做一对知己好友也是好的。有时候又不知足地想如果我们能在一起，那该有多好？我可以照顾她，可以在她一个人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极尽所能，而她只需要被我抱在怀里给我一个开心的、幸福的笑容，陪我逛街、散步、顾店，或只是静静地坐在我面前，若是在我回家的时候有她给我开门，笑着送上一枚轻吻欢喜地说“你终于回来啦”……这样的情景想想就感觉好幸福。
　　 只是她有时突然很迟钝，一个暗示可能过了好些天突然想起来才明白，有时候又很聪明，故意曲解三言两语岔开话题。那时便感觉到她内心的防备，像一层玻璃隔着，那么明显。
　　 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杨洋出现了。向来凡事心不在焉的安雅自他出现后，变了。
　　
　　 杨洋是个挺阳光正派的男孩儿，比安雅小两岁，不过做事很沉稳，时而表现得很成熟，时而又调皮得像个孩子。一八三的个子，身材偏瘦还有点儿肌肉，样貌也是很不错，标准的帅哥一枚。他在旁人面前很正经，但一到安雅面前就分分钟化身可爱小弟弟，天真可爱得让人看不下去。
　　 说来也巧，和杨洋的第一次见也是在茶社。那天和平时一样，安雅在看着书等我显摆茶艺技术给她泡茶喝，当我胸有成竹地把一杯精心泡制的茶递给她的时候却有一个毛头小子跑过来叫着“姐姐”笑得一脸纯真无害地问安雅要联系方式，他就是杨洋。
　　 见他那桌同龄人观望偷笑的神情，我就知道定是他们一帮人打赌的游戏，我想安雅也是知道的，所以就等安雅拒绝后打发他走，却没想到事情没有如预料那般发展，我那杯花了心思的茶到底是白瞎了。我清楚地看见安雅看着他怔了一下，还不足一秒，她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然后她微微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纸笔伏在桌边低头写下了她的网络联系方式。
　　 临走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我问她，她只是轻轻摇头含笑不语。当时，虽有些意外安雅的举动，我却也没有太在意，毕竟那种事其实无聊得很，并没有什么意义。就这样，我大意得直到安雅带着他来喝茶时才惊觉自己有了对手，而安雅对他的态度也让我越发担忧。
　　 他喜欢逗她，她喜欢看他逗她。没多久我就明了了。她以前从不会那么认真地看一个人，通常不是很熟人的转眼就忘了长相，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一生太长，看的那么多要是都记住也太累了，又有什么用呢。若是回忆，记住想记住的也就够了。”我和她认识快两年，她每次见面瞥一眼也能记住我了，可记得有多清、多深，我还真没底。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和她之间总是隔着些什么，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对他与对我是不同的。
　　 我自认不是一个喜欢强扭瓜吃的人，不过要让我对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放手把她让给别人，我也没那么豁达。然而这却不是我豁不豁达的问题，关键是安雅心向谁。
　　 某一天，我思来想去决定去安雅的住处造访一番，主动将我们的距离拉进一些。于是我换了几身衣服，最终艰难地选择了一身既不算郑重也不会太随意的，精心整理了仪容，知道她体质比常人差所以还买了些滋补品，准备好了她打开门的一瞬我应该怎样自然绅士地打招呼，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开门的人是杨洋。
　　 当看到杨洋穿着围裙给我开门的情景我愣了大概有五秒。他主动跟我打招呼，然后回身大声叫着安雅：“姐姐，陶先生来了——”然后，在我按耐着心情走进安雅家后，我就彻底明白了这场较量自己输得有多惨。
　　 “这不是周末嘛，咩咩家不在本市，学校又离我这儿不远，就过来玩儿了。”安雅如是对我解释，不过是这么简单又没有什么重点的解释，然而在我看来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事了。
　　 那天我走后心里很是不甘，像做贼一样通过网络看了看杨洋的动态，现在的人不总是愿意在个人动态里说自己的心事嘛。本是抱着探探虚实的心情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对她存了不寻常的心思，却不曾想就那么毫无准备地看见了那张照片。也许在别人看来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安雅坐在阳台的地板上靠墙小憩的时候杨洋过来偷偷跟她合了张照，而为照片配的文字也是颇有深意。“然，心向往之。”
　　 我清楚地知道安雅浅眠，靠近她却不弄醒她难度很大，而她不可能被拍了照还不知道。所以很显然，她是在纵容他，或者可以说是宠溺。
　　 再次见面时她十分坦然地跟我说：“咩咩是个不错的男孩儿，聪明、活泼，既成熟又天真，两个极端在他身上结合，还懂得体贴人，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纯真善良。前两天还捡了只受伤的小狗回来，又是带它去医院又是照顾的，那个仔细劲儿……”
　　 “安雅，你是不是喜欢他？”我忍不住还是问了，且问得那般难掩迫切。她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是喜欢他。”虽然早有准备，我的心还是顿时凉了一截，最后忍着情绪我问了句：“你们确定关系了吗？”一瞬间，她又恢复到那种漫不经心的状态，错开目光微微笑着说：“确定什么关系，我只是说喜欢他，喜欢而已。”
　　 那时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们两个一样都有着两个极端性情，而他们两个本身又是两个极端的人，一个像阳光，一个像月光。所以他们以后会怎样呢？两年后，我看到了结果。
　　
　　 杨洋走了，他毕业了，回去了属于他的那个城市。而安雅一如当初般坐在我的面前喝着茶，看着书。
　　 我问：“你们怎么样？”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反问：“什么怎么样？”我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们分开了吗？”她顿了顿，看着书眼也不抬地说：“他回他的城市，我在我的城市，这样自然是分开了。”对于她这样有意的曲解我只好问得更明白：“我是说你们的关系。”她缓缓合上书，平静地端起茶喝了一口，才说：“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我心中一动，说：“不是说喜欢他吗？难道你没告诉他？”她露出了困倦的神情，揉着太阳穴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我靠在椅子里捋了捋复杂的心情，随口问：“他也没跟你说过什么吗？”她听了先是垂眸浅笑，然后轻轻地回了句：“没有。”对于这种结果我想我是该高兴的，可是我却只尝到了一缕苦涩，就像她今天喝的那杯苦丁茶的味道一样。